什麼時候了？
     不知道。
     這是哪裏？
     不知道。
     我想幹什麼？
     不知道。
     是啊……不知道，隻是走著，像在逃。
     逃得遠遠的，找一個可以用來做最後的地方的地方，不讓任何人知道。這樣，對誰都好。
     不想回去，不想麵對曾經朝夕相處的麵孔，一個人，可以很自在，不用給予也不用承擔。
     原來，自己一直不曾活在別人的生命裏，隻是徒勞地掙紮著、掙紮著，然後換句陌生而又疏離的——謝謝。
    
     夜，已經很深了。
     寂寞的天空懸著一眉寂寞的新月，幾抹濃稠的烏雲掠過晦暗的月亮，投下更深更濃的影。
     明天會下雨吧……
     好辛苦，頭腦好混亂，這幾天的治療已經讓他很疲倦了，然而隻有他自己知道。
     靠著牆，支撐著冰冷而疲倦的身體，他隻能看見屋簷上的一角天空。
     零零散散的星星正被烏雲大口大口地吃掉，像被大魚吃掉的蝦米。
     把手伸進衣兜，掏出來隻深茶色的小盒子。
     嗬，本不打算買的，可還是買了，真是……
     也……不能給他了……
     煙吸起來是什麼味道呢？
     一定很不好吧，三藏和悟淨身上的煙味已經很臭了。
     可是，為什麼那麼吸引人呢？
     這麼想著，竟不由自主地打開包裝，抽出了一支白色的煙，把它夾在食指與中指中間。
     卻沒有打火機。
     於是他笑了，笑得很溫柔也很悲哀。
     “啪！”
     一記摩擦的輕響，伸手不見五指的空氣中竟燃起了一點火，鬼火一樣飄搖地靠近。
     他笑了，用唇噙住煙蒂，隨遇而安似的靠近、靠近、靠近。
     他很享受這靠近的過程，因為是第一次，所以要細細品味每一個細節。
     黑暗中，一隻和夜一樣顏色的手掠過火焰伸了過來，然後拂上他的脖子，緊緊地捏住，捏得指節蒼白地凸出來。
     煙從口中落下，他不禁覺得有些可惜。
     第一次啊……
     他笑了，依舊溫柔而又淒涼，除了笑，他不會做其他的表情。
     你……忍了很久了嗎？
     穿過微弱的火光，他看到一張蒼白而又殘忍的臉，原本秀美的五官畸形地扭曲著，紅色的眸子像兩盞鬼火，紅色的頭發血一樣噴湧下來，幾乎濺到他的身上。
     果然是……血呢，我早說過，這是……對我的懲罰……
     他又笑了，因為窒息，原本蒼白的臉上現出兩朵胭脂紅，竟顯得有幾分嫵媚。
     “咳……咳……”
     鮮血從口中、從脖子被指甲刺穿的傷口中流出來，像盛放的煙花留下的軌跡，給夜增添了幾分殘忍的豔麗。
     他很疲倦，疲倦得連保持意識都很吃力，他不想掙紮，一點也不想。
     他不想還手，因為答應過他，因為那句置人於千裏的“謝謝”。
     他不想傷害任何人，真的不想……
     她扔下了火，用尖利的指甲劃開他的衣襟，割破他的皮膚，更多的血湧了出來。
     她快活地笑著，笑得像個孩子又像一個惡魔，越多鮮血越能激發她的快感。
     她歡快地笑著，空洞而尖銳的聲音撕裂了夜空的寂靜，散播著噬血的痛苦和興奮。
    
     就要……失去意識了……最後……想點什麼呢？
     呃……再見，三藏……悟空……還有，悟淨……
     “放開他——八戒！如意棒！——”
     一根紅色的鐵棒斬斷了捏在他頸上的壓力，刀鋒般的指甲也抽離了他的身體。
     所有力量都消失了，自己的、別人的，他覺得自己軟得像一襲紗，隻要無憑無依地下墜就好了。
     撐了那麼久，他真的累了，就連那時時溫暖的笑，也要接近極限了，他似乎一直都喜歡做那種既麻煩又辛苦的事，很久很久。
     這次，終於可以解脫了。
     但是忽然，他覺得有什麼東西托住了自己。
     放過我吧，讓我自由地……
    
     “八戒，八戒！醒醒！喂！”
     好吵，安靜一下，安靜……
     “笨蛋！因為狼快餓死了，你就要用自己喂狼嗎？獵人的工作是要填飽獵物的肚子嗎？”
     什麼啊！又是總結性發言啊！三藏，你果然很適合做和尚呢……
     終於，他笑了，不知道為什麼，這次他笑得很自然。
     “咳咳……咳……”又一口血湧出來，嗆得他一陣惡心。
     “八戒！八戒！你醒拉！”
     他覺得自己破敗的身體被抱住了，抱的很緊，抱得傷口一陣劇烈的疼痛。之前，他都感覺不到痛的。
     “呃……”
     “八戒！”
     他被鬆開了，終於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朦朧的視野裏卻隻有濃黑的夜和一團燃燒著的火。
     “八戒！喂！”
     “我沒事……”
     “你這個笨蛋！為什麼不還手！”
     “為什麼……咳咳……不知道啊……”
     ……
     “你這個笨蛋！”
     “啊……我沒事，不會死的。”
     ……
     “因為……‘送男人上床，僅此一次’，對嗎？”
     “……啊”
     看著悟淨，他緩緩地從兜裏掏出那隻茶色的小盒子，交到他手上。
     他清楚地感到悟淨身體的顫抖。
     “少了一根……”
     說完，安然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