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瞠目結舌中，我聽到房門外傳來了敲門聲，伴隨著熟悉溫和的嗓音：“理查，我可以進來嗎？”
    是瑞伊，瑞伊回來了！
    我的心頓時亂成一團，傑米驀地衝到門邊，一把拉開了房門。
    “瑞伊……”
    看到出現在自己麵前、親昵地喚著自己名字的陌生少年，瑞伊明顯愣住了，下一秒鍾傑米卻撲了上去，緊緊抱住他不放。
    “你是誰？！”瑞伊愕然扳開少年的手，將他推到一旁。單憑現在的身材和力量來看，傑米顯然跟瑞伊不在一個級別。
    盯著瑞伊，傑米的眼眶已經紅了：“瑞伊……我是理查，理查啊！這麼久沒見，好想你，瑞伊……”
    若是在過去，以伯爵高傲的性子絕對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吧。經曆了角色、身份和環境的完全改變，對他的影響已經顯而易見……
    瑞伊將目光投向了我，再看看少年，滿麵驚詫：“理查，這是怎麼回事？他到底是誰？！”
    我正尋思著該怎麼才能說得清楚，傑米又開口了：“瑞伊，記得嗎？我們第一次見麵是在凱旋賽馬場，那天你穿著純白套衫和棕色馬褲騎在馬背上，就像太陽一樣光芒四射，當時我盛情邀請你參加薩倫公爵的舞會，你卻說你對那種場合沒興趣……”
    瑞伊轉過身去，開始認真地看著傑米。
    “瑞伊，記得我送你的第一件禮物嗎？那塊西倫懷表還是我逼著你收下的，我知道你從不離身。直到那次我們吵得很凶你把它摔在地上，我本想修好了送還給你的，卻再沒機會了……”不僅是傑米的話語，就連眼神中也是深情繾綣。
    聽了他的話我驀地想起，過去在伯爵保險櫃中見到的那塊，停走的精致懷表……
    瑞伊看著傑米的藍眸越瞪越大，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瑞伊……我們第一次擁有彼此，是在小書房的地毯上，當時我們倆打得頭破血流，我還弄傷了你的手臂。你說，你恨我入骨，我卻說，恨永遠比愛更刻骨銘心，我就是要你永遠記住我！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你流淚……”
    “別說了！”瑞伊終於聲音嘶啞地打斷了他。看看他，再看看我，瑞伊的嘴唇微微顫抖著，最終把目光鎖定在我的身上：“告訴我，那次出海遇到風暴時，我曾經說過一句話，你說過你會一直記在心裏，告訴我，那是什麼話，理查？”
    我隻是張了張嘴，無言以對。那次海上航行，這個身體裏唯一留給我的就是美麗的日出印象，卻絲毫沒有關於風暴的記憶……
    “讓我來回答你吧。”傑米上前一步，再次靠近了瑞伊，“那次海上風暴，我們都以為在劫難逃了，所以把身體用繩索固定在船艙中，我們兩個，是牢牢捆在一起的。當時我說，我對你做了很多很多的錯事，都是因為我太愛你，是我對不起你。我還問你，如果有來世，你願意跟我在一起嗎？我要用一輩子向你贖罪。當時，你回答我，如果這艘客輪就此沉沒，你願意……就這樣和我一起葬身海底，哪怕是，萬劫不複……”
    瑞伊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他退到了門邊，神情無措地看著我們，突然大吼出聲：“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傑米，請你先出去。我會跟瑞伊解釋清楚。”我沉聲開口。
    但顯然，傑米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而是把灼灼的目光投向了我：“該離開的是你吧，無恥的小偷！”
    “睡意沉沉！！！”
    伴隨著瑞伊忍無可忍的一聲斷喝，傑米很快倒在了地毯上，呼呼睡了過去。
    下一刻瑞伊全身僵直地走到了我的麵前，藍眸定定地看著我：“說吧，我聽著。”
    “瑞伊……”我拉著他在沙發上坐下，盡量讓聲音顯得平靜，“記得你曾經對我說過，從我受槍傷之後，就跟過去判若兩人，包括我的性格，說話的方式，全都改變了。”
    瑞伊盯著我，無聲地點了點頭。
    我繼續斟酌著語句：“其實，正是從被槍手襲擊的那個夜晚開始，這個身體裏的，就不再是理查•；馮•；漢密爾頓伯爵了。重新做下介紹吧……我的名字叫，夏晨，來自另一個世界，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到了這裏，還占據了伯爵的身體……真的，我並不是想故意瞞著你，隻是覺得，像這麼離奇的事說了你也不會信。更重要的原因是，你是我來到這個世界之後，最信賴、最值得珍惜的人，我很害怕……失去你。這就是，事情的全部真相了。對不起，瑞伊。”
    低聲說完，我觀察著瑞伊的神情。他閉上了眼睛靠在沙發背上，一言不發，似乎在極力平複自己的心緒。
    難耐的沉默中，時間也仿佛停滯了。我的心裏七上八下，如同站在被告席上，忐忑地等待著法庭對自己的終審判決。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的漫長光陰之後，瑞伊終於長出了一口氣，睜開了眼睛卻沒有看我：“明白了。”
    “嗯。”我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好，這三個字是什麼意思？他已經接受了現實，原諒我了，還是？！
    “現在……我該叫你什麼？……夏晨嗎？”回頭看了看我，他似乎笑了一下。
    “就叫我夏晨吧，瑞伊。”我們之間的氣氛驟然變得有些疏離，這讓我很不習慣，我相信，他的感覺跟我如出一轍。
    “……夏晨，嗯，好好休息吧。”瑞伊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站了起來，“上了一天的魔法課，我也累了。我先把他帶出去。”瑞伊指了指睡在地上的傑米，“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好的……晚安，做個好夢。”我跟著站了起來，捧住瑞伊的麵龐，吻了吻他的嘴唇。他也回吻了我，淡淡地回答：“晚安。”
    看著瑞伊抱著傑米離開，關上房門之後，我跌坐入沙發，閉目仰靠在沙發背上。。
    “主人……”
    羅賓也飛上了沙發背，小心翼翼地靠近我的臉，觀察我的神情。
    “王八蛋！！”
    突然爆出的一句粗口嚇得羅賓直撲棱翅膀。
    我霍地坐起身來，咬牙切齒。身為血奴的傑米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黑堡中，當上黑堡的仆人？這也太巧合了吧？！
    如果這一切真的是佩文蒂斯在背後搞的鬼，我不會原諒他……絕對不會！
    ……
    羅賓已經倒掛在天花板上發出了輕微的呼嚕聲，我卻還依舊，睡意全無。
    輕輕推開棺蓋邁出了睡棺，看了看小東西心滿意足酣睡的模樣，突然間很是羨慕它。如果我也是隻寵物蝙蝠的話，就不會有這麼多煩惱了吧。
    打開房門上了回廊，四處一片寂靜。大家應該都進入夢鄉了，除了——我和瑞伊。
    站在瑞伊的房門口，我一邊感受著他熟悉的氣息，一邊聆聽裏麵傳來他翻身的聲音，伴隨著床架的“吱嘎”聲，沒過多久，又是一聲。瑞伊還在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在他門前站了好一會，我終於沒有敲響那扇門，悄然離去。
    瑞伊需要時間好好想清楚，我不應該再去擾亂他的心緒。未來的路該怎麼走，我、理查、瑞伊，我們三個人當中，最難抉擇的正是他。
    一想到有可能失去他，心裏就好像被什麼生生攪開了一樣彷徨無措，這也正是我像沒頭蒼蠅一般在回廊上亂竄的原因。
    站在回廊一角，我遠遠地看了看佩文蒂斯那扇緊閉的琥珀色大門。有那麼一刻，我居然希望那扇門會突然開啟，我似乎看見了，佩文蒂斯就帶著他那可惡的笑容，站在那裏靜靜地望著我。
    然而，什麼也沒有發生。佩文蒂斯臥室的門依然關得嚴實，連給我個發泄情緒的機會都沒有。
    呆呆站了片刻，我終於掉轉頭，向記憶中通往下層的樓梯口走去。
    一片沉寂中，隻聽見我的靴底與地毯摩擦發出的輕微聲響。許久未曾有過的茫然與孤寂突然將我包圍，就像浩瀚大海中的一葉小舟，不知該去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