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請問東方姑娘，可識字？”一行人又回到了太醫院前庭，一個中年的太醫取了一本醫術在手中，問道，“當然，醫女也可不識字！”那語氣，是隱隱對東方雨晨的嘲弄，在知道東方雨晨日後也得接受自己的管束時，他們的態度，都改變了。
    東方雨晨在心底冷笑，表麵卻不露聲色，微微一笑道：“自是識得。”頓了頓，繼續說道：“大人似乎說錯了，雨晨的目的，可不止單單是醫女的位置。”眼神在對上那太醫的眼神時，一凜，很快恢複常色。
    除了與東方雨晨對視的這位中年太醫，誰都沒有發現東方雨晨眼裏那稍縱而逝的變化，他囁嚅，沒有再出聲，低著頭，默默地退到後邊。
    老太醫捋著胡子，微微一笑。
    ……
    隻有後宮妃嬪才有資格坐步攆，而且品級低的，不受恩寵的妃嬪還不敢乘坐，隻是此刻，東方雨晨卻懶懶地倚靠在步攆內，美目微合，不知道她是否已入睡，慵懶的氣息，卻也透著讓人不敢靠近的威嚴。
    “陌影……”
    東方雨晨突然懶懶地出聲，一直默默無語跟在步攆右邊的陌影側頭，問：“什麼事？”
    嘴角微微一動，應該是輕輕一笑，東方雨晨依舊沒有睜開眼睛，反而有更合上的趨勢，“淺蕭他……”她頓了頓，歎了一口氣，道：“罷啦！我也不多去追究了。”
    陌影一笑，道：“何時，你也學會了歎氣？”
    東方雨晨眯起眼，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陌影，冷冷地“哼”了一聲，又合上。
    陌影搖頭輕笑，步攆上東方雨晨的聲音傳來：“到處轉轉。”
    禦花園
    伸手，欲折下一枝正含苞欲放的梅花，又頓了頓，最終卻是收回了手，走進亭子，倚坐在欄杆邊上，眼神靜靜地看著亭子邊的池子。
    隻是初冬，水麵並不會結冰，雪花飄進水中也隻是很快就融入那水中，反倒是水麵似乎有淡淡的霧氣繚繞，朦朧，東方雨晨似乎看到了冷語菱，哦不，是自己前世居住的那個地方。
    東方雨晨凝視著池麵，漸漸地，眸子裏也氤氳起一層淡淡的霧氣，原本脫俗的臉龐，竟產生幾分妖嬈。
    陌影右手持劍，雙手環抱著胸口，淡淡地看了東方雨晨一眼，隻一眼，就已經移不開目光，癡癡地看著東方雨晨。
    “陌影，他還好麼？”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東方雨晨突然出聲，像一聲輕歎，拂過心頭，留下滿滿的憂愁。
    陌影收回眼神，環顧四周，抬步攆的太監在十米之外，兩人說話他們根本是聽不見的。他低下頭，苦笑一聲，問：“你的心裏，存在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東方雨晨有點茫然，抬頭望著有些灰蒙蒙的天空，淒涼一笑，說：“我也不知道呀，我也不知道啊……”
    陌影看著東方雨晨臉上那悲涼的笑意，又低下頭，說：“你進宮，不就是因為他麼？”
    東方雨晨低下頭，苦笑。
    “是啊！一切都是因為他，因為他……”她喃喃，眼神縹緲，“……都是因為他，前生，今世，都是因為他呀……”
    ******
    “公公，請問皇上呢？”東方雨晨跑去了禦書房，朱瞻基不在，而養心殿外朱瞻基的隨侍內監卻告訴她皇上也不在養心殿。
    “東方醫女，奴才是真的不知道呀。”那公公打著千兒說話，“要不，你去乾清宮候著，沒準呀……”他頓了頓，一笑，瞄了東方雨晨一眼，“……皇上哪天就想起你了呢。”
    公公話裏的諷刺眼裏的輕視，東方雨晨不是聽不出來看不出來，可她卻微微一笑，道：“有勞公公了。”
    打從那天參加醫女選拔回來後朱瞻基賞了東方雨晨一座“弄琴小築”後，東方雨晨便再也沒有見過他，算起來也有個四、五天了。人沒見著，倒是身邊的太監宮娥的眼神提醒了東方雨晨。
    自古君王本無情，
    美人何比江山麗？
    “喲，這不是東方醫女麼？”
    一聲滿含不善的話語傳來，東方雨晨嬤嬤前進的腳步停了下來，抬頭，便見著夜玖手持著佩劍倚靠在前方的宮牆邊。他身上黑色的侍衛服在雪地裏顯得特別紮眼。
    東方雨晨微微地眯起眼，淡淡地問：“有事麼？”
    夜玖冷冷一笑，仿佛勝過了這臘月的溫度。“怎麼樣？被冷落的滋味，還好受吧？”
    “從小到大，……”東方雨晨一笑，說道，“……我總是演著那個被冷落的角色，淺蕭他先前那般待我，嗬……”她笑了笑，接下說道：“……讓我更是惶恐不安。”
    夜玖蔑視地冷哼一聲，道：“說到底，你在意的是白淺蕭，而非朱瞻基。”
    東方雨晨一愣，隨即拉了拉身上的披風，低著頭一步一步地走向前。夜玖站直了身子，看著她，在經過夜玖身邊時，東方雨晨才低低地說：“或許吧。”
    夜玖望著她緩緩向前走的身影，望著她緩緩走想那紅牆的更深處，望著她有些不穩定的步伐，望著她帶著些許落寞的背影，眼裏有種不知名的光芒閃了閃……
    宮殿奢華，萬千寵愛，舉手間，談笑時，春風得意紅顏笑。
    紅牆深鎖，無盡悲涼，回眸處，哀歎思，淚到盡時笑紅顏。
    ******
    “東方醫女，你總算是來了！”東方雨晨剛邁進太醫院，吳太醫——也就是那個中年的太醫——急衝衝地跑了過來，氣喘籲籲地說：“孫貴妃的藥膳被人下了砒霜，皇上現在正在大發雷霆呢。”
    東方雨晨蹙起眉，問：“好端端地怎麼這麼不小心，讓人下了砒霜？”
    “哪知道呀！”吳太醫擦了擦額頭上因過度運動而留下的汗水，“幸好貴妃娘娘那時剛好沒有了食欲，就賞給了一旁的宮娥，沒想到才喝了兩口，就口吐白沫而去了！”
    “宮娥？”東方雨晨解下披風，放在架子上，“哪個宮娥？”
    “不知道，據說隻是剛從內務府分配下來的幾個宮娥的其中一個，不是什麼重要的人物……”吳太醫突然頓了頓，瞪大雙眼看著東方雨晨，“東方醫女，貴……貴妃娘娘的藥膳，是你配製和，和親自……親自熬出來的……”
    東方雨晨在案幾邊坐下，點了點頭。
    “那你……”
    “有人來了。”東方雨晨突然說道，緊接著十幾個侍衛魚湧般地跑進來，立在兩旁，中間一個太監手持聖旨，高盛喊道：“東方雨晨聽旨。”
    吳太醫連忙跪下，側頭笑聲對東方雨晨說：“東方醫女，快跪下接旨。”
    東方雨晨眯起眼，緩緩地說：“東方氏醫女居心回測，手段毒辣，竟下砒霜於貴妃娘娘膳食之中，如今證據確鑿，念在其曾救朕一命，暫且收押天牢。”說罷，抬眸對上那太監驚愕的眼神，說：“想來聖旨的內容，也與這相差無幾了。”
    站起身，走向衣架，又將披風穿上，道：“公公也就不必念旨了。雨晨想去取樣東西來，若公公不信任雨晨，可親自或派幾名侍衛隨雨晨進去。”
    那太監思索片刻，示意身邊幾個侍衛隨東方雨晨進去。一會兒，東方雨晨便出來了，手中還抱著一個二十公分高的正方形楠木盒子。太監蹙起眉頭，說：“東方雨晨，你這可是要帶進天牢，收押在天牢裏的人不可帶物品。”
    東方雨晨冷冷一笑，說：“還麻煩公公帶雨晨，去一躺永壽宮，雨晨想去看看貴妃娘娘。”
    “東方雨晨，你這是想抗旨不遵麼？”太監厲聲說道，可尖細的聲音卻說不出那種氣勢，反而有些滑稽。
    將木盒用左手單手抱著，右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握著那柄長穗劍，冷聲說道：“雨晨隻是想替自己討一個公道！”
    侍衛們紛紛亮出佩刀。
    握緊了劍柄，東方雨晨眼神如冰，一步一步向他們走去……
    “刷！”
    血，賤起……
    落下……紅了白衣，濕了毯子，碎了心……
    “你這樣對她，你心裏過得去麼？”楊慶攔在朱瞻基麵前，怒瞪著雙目看著他，“你對得起她為了你所付出的麼？”
    朱瞻基冷冷一笑，說：“若不是朕念在舊情，東方雨晨她此時就不是在天牢，而是在午門候斬！”
    楊慶失望一笑，說：“自古君王本無情，美人何必江山麗？是啊，一個東方雨晨，哪比得上你坐擁天下的高高在上？皇上，知道曹操是怎麼敗的麼？”
    “夠了，楊慶！”朱瞻基怒喝，“你竟將朕與曹操這位奸雄相比，朕告訴你，莫把朕對你的尊重當成你目無王法的後盾！”
    “奸雄麼？”楊慶抬高下巴看著他，“可你似乎連他都不如。東方雨晨她有什麼過錯？不就是因為你懷疑她是邪淩教的人麼？她有什麼理由下毒？！而你，朱瞻基，這件事不過就是給了你一個除去她的借口，一個心安理得的借口！！”
    朱瞻基握緊拳頭，“哼”了一聲轉身負手而立。
    楊慶往後退了一步，說：“皇上，等你想出了一個真正對得起良心的理由後，再拉找臣吧！”向前伸出手，將手中的拂塵放開，拂塵掉在地上“哐”地一聲，在空曠的殿堂裏顯得格外刺耳。
    轉身，大步走出了永壽宮前殿。
    朱瞻基站在原地，頭也不回，緩緩合上眼眸。
    ******
    反手一劃，便在一名侍衛胸前留下一個狹長的傷口，東方雨晨眼目光如炬，看不見一絲感情。再轉身，“唰”地一聲劃過來人的胸膛。
    “東方雨晨，你這是在做什麼？”夜玖攔在東方雨晨麵前，一佩劍抵住她的長穗劍，“宮裏不可以出現殺戮！”
    東方雨晨冷冷一笑，“可笑！宮裏不能出現殺戮，就要我含冤麼？”
    “你還是冷靜一點為好，你絕不是我的對手。”夜玖歎了一口氣，“從你知道他的身份那一天起，你就不該抱有任何一點的幻想了，至少對於真心，你是不該的。”
    東方雨晨收回劍，低頭笑了笑，又抬起頭看著前方不遠處的永壽宮，說道：“前麵就是永壽宮了，他就在裏麵了，即使是死……”她緩緩一步一步地向永壽宮走去，“……我也要了斷了這件事，這段情再死！”
    夜玖閃身上前攔住了她，冷聲說道：“你想死，我不攔你，可是你不覺得如果你就這樣死了，蝶兒的命，顯得太沒有價值了麼？”
    東方雨晨鼻頭一酸，卻還是推開他，繼續走向永壽宮，低聲喃喃地說：“這件事，是我和淺蕭的事……”
    夜玖望著她的背影，蹙起眉頭，卻終沒上前攔住她。
    “東……東方雨晨，你現在不是應該在天牢裏麼？”永壽宮外，孫貴妃的貼身宮娥瞪著雙眼，驚恐地看著東方雨晨那長穗劍上沾的血跡。
    東方雨晨譏諷地看了一眼她不斷哆嗦的身子，提步欲走進永壽宮。
    “你不能進去。”宮娥突然衝上來緊緊地抓住東方雨晨持劍的右手，大喊道：“來人呐，來人！快來人……”厭惡地看了她一眼，反手一巴掌扇了過去，由於手裏還持著劍的緣故順帶在宮娥臉上劃了一條傷痕，轉身大步走進永壽宮。
    而那宮娥趴在地上，暈了過去。
    妃子的宮殿裏是不能出現除皇帝外其他正常男子的，所以阻礙東方雨晨的隻有一幹手無縛雞之力的太監。而隨著東方雨晨一步一步地逼近，眾人一哄而散。
    “皇上！皇上，不好了！”一個太監跑進了內殿，由於慌張，帽子在到了朱瞻基與孫貴妃跟前便掉了下來，他也顧不上那麼多，慌慌張張地說：“啟稟皇上，那東方雨晨抗旨不遵，揚言要替自己討一個公道，持長穗劍已來到永壽宮前殿了！”
    “皇上！”孫貴妃心裏一驚，忙假裝害怕喚了朱瞻基一聲。
    朱瞻基輕拍了拍她的後背，低聲說：“莫怕，有朕在！”側頭冷聲對那太監問：“夜玖呢？為什麼不阻擋她？”
    “回……回皇上的話，夜玖侍衛阻攔過東方雨晨，可……可……可東方雨晨說……”太監低下頭，囁嚅。
    “說！”朱瞻基怒，一腳踢翻身邊的椅子，大聲喝道。
    “她說……”太監咬了咬唇，“……說是就算要死，也要斷了這見事，斷了這段情再死。”說罷，緩緩抬起頭望了朱瞻基一眼，又看了看孫貴妃。
    朱瞻基臉上湧上些許的哀傷，合上眼，無力地說：“宣東方雨晨晉見。”
    “啊……是！”太監連忙起身跑了出去。
    ******
    “除夕你真的要進宮？”風流翊蹙著眉問道，“根據線人回報，朱瞻基已經起疑了。”
    站在高高的屋頂，望著遠處的紫禁城，宮千淩負手而立，嘴角輕勾，輕聲說：“我想見她，算算日子，她體內的毒也該解了，我要去接她回來。”
    風流翊低頭，一笑，問：“你不介意？”
    宮千淩苦笑，說：“是我害了她。”
    兩人都身著銀白色長衫，長衫飄揚，一個透著迷惑不解，另一個透著淡淡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