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殘花飛  第五十七章:蛇舞黃昏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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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冬摸著頭,嗬嗬傻笑,一步三回頭的看著我,進屋磨黃豆去了。吃過早飯後,我挑起裝滿豆腐的擔子準備和小粽子去集市,剛走出門幾步,老伯叫住我,我才回頭就被他抹了一臉的鍋灰,說我這張臉走出去會惹禍,我愣了下,總是在不經意間忘了這張不屬於自己的容貌。
    因為才到這個鎮上,環境還不熟悉,老伯抱著寶寶領路,到了集市後我賣豆腐他便在旁邊坐著逗寶寶,小粽子幫忙打下手,薄利多銷,豆腐不久便所剩無幾,沒過一會晚冬便又挑了一擔豆腐來,老伯有些傻眼,欣慰萬分,眼角都濕了。
    因我是生麵孔,其間有不少人問起我的身份,老伯都稱是他一位故友的女兒,因父故去便暫時來投靠他,村民樸實,倒也深信不疑,老伯對我的事倒沒多問,隻問了我的名字,我告訴他叫夜水心,這個名字,是隻有我和迦迦知道的,若迦迦知我在此,定會找過來的。
    賣完豆腐後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回家,我做飯,小粽子在院裏劈柴,晚冬磨翌日需要的黃豆,老伯便坐在院中間抱著寶寶曬太陽,氣氛溫馨之極,像極了一家人。
    吃過飯後我就拉上小粽子一路出去尋人,老伯好說歹說的不讓我走遠了,因為山裏強盜多,怕我遇上出什麼意外,我答應了他還不放心,硬讓晚冬跟著,日複一日,轉眼就過去大半個月,迦迦仍是音訊全無,連官兵都收了隊,沒有再尋,我有些失望,心情一天比一天焦躁。
    這日中秋,吃過午飯後,老伯說要去山裏祭拜下老伴,帶著晚冬便出了門,我在家泡豆子打掃房間之類的,沒過多久,晚冬氣喘喘的跑回來,拖著我就跑,任我怎麼掙紮他都不放開,我幹脆隨了他跑,讓小粽子在家看著寶寶等我回來。
    一路狂奔,摔了不知道多少次,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就在我快宣告崩潰之時,遠遠的看見了老伯站在一塊石頭上往這邊張望,神情有些焦急。
    看見我和晚冬,老伯便迎了過來,“心兒,那邊有具女屍,所以我讓晚冬回去叫你來認認,是不是那位憫蒼皇後?”
    我跑的太快,大口喘著氣一時說不出來話,聽他這一說,我的心猛的顫了一下,全身的汗都凝結,屏息著跟在他身後朝他說的那具女屍走去。這是深山的一個山窪,終年有積水,水不多,卻是汙穢惡臭,才走幾步,便看見水窪中躺著一個長長的物體,因周圍雜草太多,若不仔細看很難發現。
    那‘屍體’隻剩半個頭和腳在外麵,身子被竹席裹著,頭發淩亂不堪,上麵沾滿了汙穢物,步子突然變得沉重,猶如千斤,幾步之遙,我卻是邁得艱難。
    周圍防佛一瞬間安靜下來,有秋風輕輕撫過,吹過一枝黃葉,嫋嫋落下,如蝶清舞。
    伸出去的手,不經意的抖動著,揭開竹席,女子雙目緊閉,全身上下隻有少許破布纏身,身子汙穢不堪,下身更是血肉模糊一片,實在看不出真實麵目。我無力的癱坐在泥窪裏,大腦一片空白。
    老伯感覺出了我的反常,擔憂的走過來,想將我從地上扶起,“怎麼樣?是她嗎?”
    我不答,仿若無聞般僵在地上,無意識的看著那具‘屍體’,很想,很想,大聲呐喊,那不是她!不……不是的……求求你告訴我那不是她……迦迦是那般驕傲自負的人,她怎會容忍自己如此落魄,即便是死,也不會任自己死得這般沒有尊嚴。
    可是,偏偏,偏偏我知道,她是迦迦,她便是我此行要尋的人,自小一起長大,即便是化成灰,我也認得。
    老伯惋惜的搖了搖頭,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他伸手探了探迦迦的鼻息,隨即驚訝的抬頭,“心兒,她還有氣。”我心裏一跳,猛的一個起身想要抱起迦迦,卻因在地上癱坐太久雙腿發麻,才站起來便一頭栽了下去,老伯眼疾手快的扶住我,“讓晚冬來吧,她需要盡快救治,你這樣反而耽誤時間。”
    我輕輕的點頭,晚冬走過來除下外衣遮住迦迦的身子,打橫抱起快速地朝家往返。
    急匆匆的回到家,晚冬小心翼翼的將迦迦放在床上,小粽子見狀急急的跑過來,問,“姐姐,怎麼回事?”我沒時間跟他解釋,急急的讓他去燒水,自己守在床邊,老伯出去請大夫了。
    不一會,晚冬幫著小粽子提了水桶進來,然後關上房門兩人都在門口守著,我拿起毛巾擰了水幫迦迦從頭到腳輕輕擦拭,擦去汙垢,身上露出大大小小的青紫傷痕,還有些擦破的傷,密密麻麻。
    我屏著氣,心中是無可複止的揪疼。
    不久,門外傳來敲門聲,“心兒,大夫來了。”我忙打開門,一個老者背著一個藥箱進來,看見床上的迦迦後,臉上出現震驚的表情,瞬間白了一張老臉,“這位可是憫蒼國的慕容皇後?”
    我一愣,他怎知道?下意識的看向老伯。
    大夫搖了搖頭,“不是他告訴我的,無果鎮甚少有生人進來。”一句話,道了原尾,我蹙眉,如此若繼續停留在這鎮上會太過顯眼,引人猜疑,我與迦迦任何一人若身份暴露,都有可能招來殺身之禍。
    大夫把了迦迦的脈,半響,惋惜的歎著氣搖頭,“準備後事吧。”
    如晴天霹靂,我一把推開他,“不可能。”
    大夫被我推得一個踉蹌,倒也沒怒,“如果我沒猜錯,她之前至少有半年時間吸食了一種慢性毒藥,這種毒藥叫做失心草,失心草隻生長在至陰之地,甚為少見,它的花香味奇特,可做成香料,可若長期聞這種香味,便會記憶力減退,直到最後,甚至完全失去記憶。”頓了頓,“以脈象來看,她定是小產不久,又在水中侵泡,傷口感染發燒至昏迷不醒,要救醒她,恐怕隻有華佗再生了。”
    我跌坐在床上,低頭心疼的看向床上那張蒼白如紙的素顏,抬手輕輕的撫過。迦迦,在我沉睡的這些日子裏,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何況,她自己也已沒了活下去的意誌。”話罷,大夫拂袖而去,老伯追出去,讓他開了些藥方又囑咐大夫此事不得外泄。
    我呆坐在迦迦身邊,握著迦迦的手,那樣緊,就像是這樣握住她的手便不會離我而去般。
    我看著她,那樣無力而絕望,“你答應過我,你會好好的!你還說過,一定會看著我回到屬於自己的時代,找回自己的幸福……迦迦,我還沒有回去,你要丟下我一個人在這時空嗎?”眼淚,一滴一滴的落在她的手背上,哽咽良久,終於壓抑不住心底的沉痛,死命搖晃著她的身子,“你答應過的,你答應過我會好好的,為什麼……為什麼?不管經曆了什麼事,還有我不是嗎?你怎麼可以不想活下去?怎麼可以這麼殘忍,讓我眼睜睜看著你死去?”
    或許是聽到聲音,小粽子急匆匆的衝進來,見我如此,一把抱住我讓我動彈不得,“姐姐,別這樣,她已經傷得夠重了,你再搖她,是想她快點死嗎?”
    我頹然鬆手,仰著頭,任由淚水放肆流淌。
    老伯端著藥進來,勸道,“如果想哭,就大聲哭吧!唉~這孩子也是命苦,她跳下漠河大難不死,定是被山中的強盜劫了去,否則官兵不可能找不到她的。”
    我身子一震,木愣愣的回頭,“老伯,你說什麼?強盜?”
    他點頭,“今日我掃完墓,就是聽到有聲響才過去看的,那個地方雖然隱蔽卻也有人經過,她定是今日才被人扔出來的。”
    “強盜……”喃喃自語的念著,我看著迦迦,她身上那青紫的痕跡,下身的傷……都不可能是水中創傷的……心中似明白了什麼卻不願去承認,隻有眼淚撲簌簌地落下,“難怪,難怪她會不願意醒來……”
    隻要想到那個可能,心中便節製不住地恨意橫生,一直以來,迦迦在我心中是那樣完美……她定是不甘受辱,所以才不願意醒來……緊緊握住迦迦的手,我柔聲開口,如哄孩子般,“別怕,我不會再讓人傷害你了。”
    掀開被褥,我將迦迦扶起,就要背起,老伯攔住我,“你要做什麼?”
    我漠然道,“去找強盜。”
    老伯一驚,皺眉罵道,“你怎這般意氣用事?那強盜是你惹得起的嗎?平日裏他們不出來鬧事便要謝天謝地了,你還要自己找上門去,豈不是自尋死路嗎?就算小粽子會武功,可他終究是個孩子,雙拳難敵四手,難道你要將他的命也搭進去嗎?”
    我麵無表情的看著他,任他如何說勸,心中決定分毫不改。
    “放心吧,老伯,我不會為你惹任何麻煩的,這些日蒙你照顧,若有機會,我定來答謝。”我背起迦迦,“粽子,去抱寶寶。”小粽子猶豫了下,乖乖去抱寶寶了。
    老伯見狀,氣的跳腳,終究無奈的歎聲,“讓晚冬來背吧,你一個女子家,能背得動多久。”晚冬點頭,伸手就要過來接迦迦,“妹妹,我來背。”
    憨憨的語氣,聽得人心生暖意。我卻往後一退,“別碰她。”
    迦迦不會喜歡別人碰她的……
    晚冬一愣,朝老伯看去。老伯無奈,“那讓晚冬為你帶路吧,多個人也好照應。”
    我咬了咬唇,點頭。老伯的老伴年輕時便死了,膝下無兒無女,就晚冬一個傻外甥,如今他願意讓晚冬陪我去,這份恩情,無論如何我都會銘記在心的。
    畢竟是個大人,背起來的確吃力,何況是山路,或許是心中的恨意支持著,我竟也一路堅持了下來。晚冬在前麵領路,時不時回過頭來看看,小粽子抱著寶寶,一聲不吭的跟在我身後。
    不知過了多久,來到一個山腳下後,晚冬指了指上麵,我會意,讓小粽子和晚冬留在山下,我自己背著迦迦上山。老伯對我夠好了,我不能再連累晚冬出什麼事,且追究起來,晚冬是思竹的親哥哥,我還欠著思竹一條命。
    小粽子將寶寶交給晚冬,“姐姐,我陪你上去。”
    我不理他,猶自走著,他突然跳到前麵攔住我,目光堅定的望著我,帶著一絲祈求的味道,“姐姐,我找了好久才找到姐姐,無論如何,我也要跟姐姐在一起。”
    我略有些震動,靜靜看了他一會,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吃力的爬上山,路上順手摘了兩片樹葉捏在手心,快接近山頂處,一個如雷般的聲音傳來,“是誰?”抬頭望去,一個手持長刀的大汗正居高臨下的看著我們。
    我不搭話,隻是專心的看著腳下,朝上爬著。
    那男人看清我是個女子,不甚在意,還笑哈哈地道,“哈哈哈哈!快去稟報大哥,有個娘們自己上山來了。”一群人聞聲而出,一人見到我背上的迦迦,驚叫,“老大,這不是才丟掉的那活死人嗎?莫非她是來尋仇的。”
    被稱老大的男人麵貌粗狂,深邃的眸子還有幾分犀利,目光在我和小粽子身上來回打量了會後,淡漠的一轉身,進了寨門。他一走,便有一個男人湊過來,滿臉猥瑣的笑意,張嘴,便露出一口黃牙,“嘖!這臉髒兮兮的也不洗幹淨點,害的大爺看都看不清楚,不過這身子板倒是不錯,瞧那脖子,嫩嫩的,不知道捏起來什麼感覺。”
    另一人道,“管她臉怎麼樣呢,這活得總比死的好。”一群人肆無忌憚的目光,小粽子終於忍無可忍,眉目一橫便要上前,我攔住小粽子,示意他稍安勿躁。
    “姐姐!”小粽子不解。
    “幫我把迦迦放下來。”我蹲下身,小心翼翼的將迦迦放下來,自己蹲坐在她身邊,讓她的身子靠在我懷中。淡淡的掃了眼那些或者猥瑣或不解的看著我們的男人,我嘴角斜斜的牽起,一絲冷笑悠然劃出。
    小粽子亦是疑惑的看著我,我微微一笑,拿出樹葉,湊到唇邊,吹響。
    吹木葉,是我向師傅學的最擅長的一門,不能確定是否真的能用意念召喚來蛇群,但是樂聲,我很肯定。
    “臭娘們,你到底想幹嘛?”一個男人隱隱感到不對勁,按捺不住,大聲怒罵道。
    我不理他,幹脆閉起雙眼,凝神吹葉,樂聲響徹整個山間,悠揚而尖銳。
    一陣勁風掃來,有人提到砍了過來,幾乎是本能的,小粽子擋在我身前,隻是刀未落下,便傳來男人的慘叫聲,“蛇……哪來的蛇?”
    “快去通知大哥。”有人大驚失色,恐慌道。
    睜眼,地上已爬滿了大大小小的蛇,其中最多的便是百步蛇,這種蛇凶狠好鬥,雖然毒性和力量在蛇族種不算最強,但是在死亡率上,卻一直居於榜首。而這種蛇毒也極為凶狠,可以使人在兩個小時內致死,而長這麼大的毒蛇,毒性更加凶狠。
    小粽子在一邊目瞪口呆的看著,我冷眼看著,忽而牽起嘴角邪惡地一笑,繼續吹響樹葉。每個人都有善惡的一麵,而此刻,心中熊熊燃燒的恨意讓我靈魂深處的魔鬼複蘇,潛伏的嗜血因子在咆哮,我要以他們全寨人的血洗刷迦迦的清白。
    片刻,無數大大小小的蛇從四周八麵爬來,盤根錯節,細的宛若小指,粗的卻有大腿般粗細,色彩鮮豔,眼光凶狠,一看就全是毒蛇。還有幾條巨蛇仰頸吐芯,眼睛血紅,猙獰可怕!蛇群如海浪般層層翻湧,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死亡氣息。
    突然一個人影由房內飛出,持劍朝我直刺而來,我有霎那間慌亂,卻仍是一動不動的吹著樹葉,壓迫感由遠而近,就在我想翻身避開時,一個白影撲了過來,一聲慘叫,那男人竟是整個手臂被生生扯了下來。
    我回頭一看,是小白!冷峻淩厲的目光,緊盯著方才那企圖刺傷我的強盜頭子,隻是不到片刻,那男人便被蛇群分割而食,發出嘶嘶的聲音,整個山寨都彌漫著濃厚的血腥味。
    求饒聲,呼救聲,慘叫聲漸漸變小,直至全無。這裏是強盜的地盤又隱於深山,根本不可能會有人經過,所以此刻發生的一切,除了當事人外,是不會有人知曉的。
    血泊中的一具具屍體,全身上下都纏繞著大小不一的蛇,蛇喜歡見洞便鑽,看著它們歡快地從他們身上不同的部位鑽進去,鑽出來,我陡然仰頭大笑,笑得暢快,“迦迦,你看,他們都死了……都死了,不會有人再欺負你了,你看見了嗎?”
    抱著迦迦,我輕柔的在她耳邊低語,她卻是半點反映也無。
    就這樣靜靜的坐著,直到夕陽西下,我的周圍逐漸被黑暗吞噬。漸漸的,連樹木的倒影都消失在了黑暗中。陣陣冷風襲來,呼嘯而過。蛇群啃食完屍體後早已散去,留下一地森白的屍骨。
    小粽子呆坐在我身邊,身子有些僵硬,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將迦迦放在小白身上靠著,自己起身,麵無表情的將屍骨踹到一堆去,然後全部扔到後山下,後麵是漠河,屍骨丟下去,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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