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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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永純的電話打來的時候,簡楨還沒有睡醒,夢中好像在考試,交卷的鈴聲響了,可是試卷上的字她一個也看不清。
電話執著地響了又響,簡楨終於醒了過來,摸索著拿起床頭的話筒,啞著聲音問:“喂?”
許永純壓低了聲音問她:“你怎麼了?睡過了還是病了?也沒來上班,也不開手機?”
“哦?”簡楨掙紮著看表,已經十點多了。昨天她一夜沒有睡好,不停在做夢,好像一直處在半睡半醒之間。
“我病了,今天不去了,你幫我記一天假吧。”簡楨懨懨地說。
“嗯,我猜也是,剛才SAM問,我也這麼說的。”許永純有點欲言又止,“你沒事吧?病得厲害嗎?要不我過來看看你,陪你去個醫院?”
“沒事,就是感冒了,有點頭疼。”簡楨隻想一個人待著。
“好吧,那你休息吧,多喝點水,有事打電話給我。”許永純掛了電話。
簡楨放下電話,頭一歪又睡了過去。
感覺好像睡了沒多久,簡楨又被電話吵了起來,看表,12點,她清清嗓子,坐起來:“喂?”
居然還是許永純:“你好點了沒?”但是她打來顯然不是為了問候的,“哎呀,不行我忍不住了,我今天必須要見你當麵跟你說,你不在我都快憋死了。”她在電話那邊連走帶喘的,感覺很是興奮。簡楨本沒有心思理會她,但是眼看這覺也睡不成了,她總不能一輩子躺在床上,明天總要上班去,隻好歎口氣說:“你來我家找我吧,在我們門口7-11給我買點好燉拿上來。”
許永純進門時果然捧著一個熱呼呼的飯盒遞給簡楨,簡楨一邊在飯盒裏挑揀自己喜歡吃的筍尖,一邊在心裏自嘲:放心吧,就衝這個愛吃的勁頭,死不了。
簡楨還沒顧得上坐下,許永純劈頭就說:“Sam今天宣布辭職了。”
簡楨正夾起一團魔芋,抬頭看了許永純一眼,原來這就是她急三火四趕來的原因,她哦了一聲,把魔芋放到嘴裏嚼了起來。
許永純盯著簡楨:“你個小壞蛋,你已經知道了是不是?”
簡楨埋頭苦吃,不說話,許永純急了:“你接著往下說啊。”
簡楨口齒不清地說:“我說什麼啊,別的我也不知道,他就是有一天跟我提了一句,我還以為他喝醉了。”
許永純深深地看了簡楨一眼,起身熟絡地到廚房給兩人倒了水放在跟前,說:“你嘴還真嚴,一點風都沒透。”
簡楨端起水來喝了一口:“我真是覺得他喝多了,說的是氣話,巴不得什麼都沒聽見,哪還敢亂說。”
許永純忽然想起來:“那你是不是知道他今天要在會上宣布,所以裝病躲了?”
“切。”簡楨嗤笑,“我躲什麼,跟我又沒關係。”
許永純看著簡楨略帶憔悴卻仍然緊繃的小臉,心下感歎年輕真好,什麼都不怕。“你啊,”許永純說她,“大頭兒換了,這是多大一個事,跟所有人都有關係,怎麼可能跟你沒關係。”
簡楨剛吞下一大塊豆腐,幾乎噎到,拍拍許永純的胳膊:“咱們做後勤打雜的,又不是什麼要害部門,有什麼風浪也刮不到我們頭上,甭管誰當老板,伺候好了就行。按說這話應該你跟我說,怎麼你個老江湖要我這個小字輩來安慰。”
許永純欲言又止,苦笑了一下,說:“但願是這樣吧,我總覺得心裏有點不踏實似的。”
終於吃完了,簡楨把飯盒裏的湯一飲而盡,懶懶的靠在沙發上發呆。許永純關切地問:“今天沒正經吃東西吧,到底哪兒不舒服,要不還是去看看吧。”
簡楨雙眼沒有焦點,胃裏很飽漲,似乎思路都堵塞了,此刻她隻想馬上躺回床上去,繼續睡到3000年。
許永純有點不快,搭訕著伸手來探簡楨的額角:“怎麼樣?你沒事吧?”簡楨本能地躲了一下,看許永純臉色詫異,想反正她遲早要知道的,索性直說:“我跟韓勁分手了。”
許永純臉上的表情立刻定住了。
許永純是個稱職的介紹人,聽簡楨大略講了原委,反應比簡楨大多了,聲音立刻提高了八度:“這還得了,怎麼現在當第三者的還這麼囂張啊。韓勁是不是吃了迷魂藥了,你應該把他叫出來問個清楚。這孩子不是那種糊塗人啊,別是你上人當了吧。你等著,我給韓勁打個電話。”簡楨隻好按住她:“哎呀你別管了。你覺得這世上還有誰騙誰,誰強迫誰的事嗎,都不是傻子。”
許永純頹然坐下,說:“這叫什麼事啊。你準備就這麼算了?”簡楨在沙發上躺倒,用靠枕蓋著臉,聲音悶悶地說:“還能怎麼樣?”
午後的陽光照進這間朝南的客廳,人身上都暖暖的,好像屋外深秋的冷風已是另一個世界的事,兩個女人不做聲地相對著,都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我覺得不行。”許永純站起來在小小的客廳裏來回走著,“太便宜這小子了,最起碼要出來給你個交代。憑什麼這麼放過他們,讓他們就這麼隨了心願?”
簡楨把抱枕放在腦下,側過身去:“不是放過他們,是放過我自己。”她聲音低低的,“我能幹嗎,罵他一頓?打他一頓?我又不是那樣的人。白白的失了自己的身份。”
“出出氣也好啊。”許永純恨鐵不成鋼地說,簡楨最大的問題就是太驕傲,當然她有這個資本,可是再怎麼樣,大家也不過是這個天子之都裏的升鬥小民,什麼都不屑計較,不與人爭,難道天上會自動掉下餡餅?長安大不易居,想要生存,想要過得好,不爭不搶不苦心經營怎麼行。
簡楨在沙發上翻了個身,背對著許永純:“出氣?我早癟了,哪來的氣?我跟韓勁,早就出問題了,隻是我當時感覺不到,或者是懶得理會,他才有了機會。他花心,我遲鈍,這件事,我倆扯平了。”
簡楨說得平淡,許永純卻不相信。她知道這次對驕傲的簡楨傷害有多大,怎麼可能一夜之間就想開了。但是此刻,她也並不想火上澆油,既然自己不能為她出謀劃策減輕負擔,那也就不要再揭她的傷口了。
許永純坐在簡楨邊上,拍拍她的腿:“你能想得開當然好,但是整件事裏你一點錯也沒有,是韓勁這小子犯傻,還有那女的也太不要臉了。咱不跟這樣的人一般見識,你年輕又漂亮,還怕找不到更好的?你別老躺著了,待會兒起來洗把臉,出去逛逛,養養精神,明天還上班呢。日子還得過啊。”
簡楨沒回身,唔了一聲,像是睡著了。
許永純看看表,站起身來:“我出來得太久了,該回去了,你晚上要是懶得做飯,上我家吃飯吧。”她轉身去拿包,回頭看見簡楨仍維持原狀的躺在那裏,隻是朝她的方向擺了擺手。
她輕歎一下,自行出門去了。門鎖哢塔一聲響過之後,簡楨又過了許久才轉過頭來,臉上的淚已經被沙發的布麵吸幹了。
郝思嘉說:Tomorrowisanotherday。但是對簡楨來說,新的一天,一切都沒有什麼改變。她盡量平靜如常地跟同事打招呼、看郵件、處理公務,但是她能夠聽到,自己的內心一直在厭倦地尖叫,她不知道如何發泄她所受到的羞辱和挫敗感,她隻能拚命控製住自己盡量埋首工作。
簡楨拿著一大堆整理好的會議票據去財務那裏報銷,徐迪一看那數量就頭疼,她很煩簡楨那種“我拿來了你就趕快給我報銷”的態度,在這種外企裏工作,財務是最煩的,中國美國的標準都要執行,做帳準備單據都要給兩邊各做一套,有時候同一張單子,一邊行得通,另一邊卻沒有依據。可是這些大爺們就知道把單子往她桌上一放,等著拿錢,不知道她要費多少腦筋一張張地審。
她剛要刁難簡楨兩句,仔細一看她臉色,不說話了。徐迪一向知道,簡楨這人雖然看上去親切隨和,但是骨子裏是很精明厲害的。今天的她麵無表情,似乎所有的鋒芒和心計都收得嚴嚴實實,有點難以捉摸。早晨大家剛收到Melissa給中國公司全體人員的感謝信,準確地說,是給簡楨一個人的,信中盛讚她的接待工作非常令人滿意,聯想到最近公司可能出現的變動,徐迪決定這段時間不要給自己樹敵。
“好,回頭報好了我給你送過去。”徐迪難得的客氣。
“謝謝了。”簡楨也沒表現得很意外,禮貌地笑了一下轉身走了,直接去找許永純。
“我想休假。”許永純正在翻檔案櫃找資料,忙得不可開交,簡楨進來就直通通地說。
許永純丟下手裏的東西,無奈地看著她:“什麼時候休啊,休幾天啊,打算去哪兒啊?”
簡楨說:“我查了下,今年我還有15天年假沒休,我打算都休了,越快越好。去哪兒到時候再說。”
許永純看著簡楨,心裏有點難過,這件事估計她想了很久了。也許時間確實是最好的療傷良藥,但是,逃避不是辦法。
許永純盤算著措辭,想來想去覺得在辦公室說不合適,索性拉著簡楨:“走,咱倆去樓下買杯咖啡。”
EPF的寫字樓在四環邊上,不算太新,畢竟他們還是個年輕的公司,規模不大,還負擔不起長安街邊那些亮閃閃的高樓大廈。但是好歹也算在CBD裏麵,樓下大堂的一角,也有家作為白領標誌之一的星巴克。
簡楨跟許永純各自拿著咖啡坐在角落裏的小桌邊,簡楨低著頭,像是等待老師訓話的小學生,許永純不知怎的,覺得鼻子一酸。
“我覺得,你最近最好不要休假。”許永純有些艱難地說,在想怎麼開口簡楨能夠接受。簡楨抬頭看了一下她,好像是對她的這個回答並不意外。“要是昨天SAM沒有提出辭職,你休也就休了。但是現在正是特別敏感的時期,”許永純看看四周,壓低了聲音,“可能總部很快就會派新老板下來,你說這麼關鍵的時候你不在,萬一錯過點什麼,多不值。”
這道理簡楨不是不懂,但是她覺得她沒心思這麼強顏歡笑地出出進進。並不是說她心裏有多麼悲痛,痛到她必須找個地方療傷,但是至少,她很難讓自己假裝高興。一個跟人微笑和氣慣了的人,但凡情緒低落點,就會有無數人撲上來問身體是不是不舒服,是不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是不是誰得罪了她……光這些解釋功夫,就要她命了。想想她都怕自己有一天扛不住了,跑到公司所有人麵前大喊大叫:讓我一個人呆會兒,我沒事,就是失戀了!
簡楨說:“我這樣的小角色能錯過什麼?”許永純笑了:“你年輕,好多事根本不懂。你看老丁他們學校,年年到年底的時候開會做個人評估。所有人,不管有什麼事情,都絕對要到場,因為評估結果好中差都是有名額的,誰願意評個差?誰又願意得罪人評人家差?那時候,哪怕誰中間去上個廁所,1分鍾的功夫,這個差就落他頭上了。虧你還想一走走3個禮拜。”
簡楨不說話了,雖然她覺得許永純說得有些誇張,外企又不搞評先進這一套,但是確實在這個關口走了不太明智,她也知道。
“再說,你那麼多天假你去哪兒?你又不愛旅遊。回你爸媽那兒?他們天天噓寒問暖的,你得比上班還累。在自己家待著?你別說我還真不放心你,成天一個人坐在家裏胡思亂想能想出什麼好來?”許永純溫柔地說。
簡楨眼眶一熱,看著許永純:“Shirley,你對我真好。”
許永純笑了:“誰讓你是我招來的?那時候公司女的少,就咱倆聊得來。你呀,哪兒也別去了,給我在公司好好待著,咱倆好作伴說話知道嗎?”她站起身來,替簡楨做了決定,“行了,回去吧,我還有一大攤事呢。”
“哦。”簡楨站起來,乖乖跟在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