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無限江山  第一百五十七章 遲來的消息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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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毓兒輕輕拍哄著江靄,找了個比較舒適的姿勢靠在車上。自從來到燁王軍中,每天過得都是這樣的生活,晚上安營紮寨,白天行軍攻城,間或夜間偷襲或是急行軍,漸漸都習慣了,炮聲火筒,刀箭拚殺,也見得多了。有時纏著幾位將軍去了戰場,雖然被保護得嚴密,全然沒有性命之虞,可被燁王發現後還是狠狠地挨了頓板子。想到這兒,江毓兒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屁股,那頓打可真夠狠的,父王也真下得了手啊,要是娘親知道了……。她撇了撇嘴,換了個姿勢繼續歪著。
    晨風撩起布簾,吹進一陣溫暖清新的風。天快要亮了,軍隊整齊的步伐在耳邊擦擦響著,前方帥旗下燁王的身影隱約可見,江毓兒望了許久,把腦袋縮了回去。
    自打那次後,她又偷偷去了幾次,燁王知道了免不了又是一頓好打,後來實在沒法,便也由得她去,隻是每次都把她牢牢帶在身邊看著,畢竟在中軍主帥身邊總要比在別處安全。
    每次軍中議事,她都在燁王跟前坐著,各種軍資布置、遣兵派將、陣型變化聽得多了,原來打仗也就這麼回事,甚至想過總有一天要打回洞庭湖西伯山穀,將那顧萋菲打得落花流水。
    百無聊賴地撫著江靄細軟的頭發,江毓兒發了陣呆,從懷裏摸出偷偷藏好的銀鐲,看著看著歎出口氣來。每日裏這麼看上十遍八遍,也不過聊慰相思之苦,甚至看得越久越覺得難熬。旁人還可以接著鴻雁傳書訴訴衷腸,可他倆連一字也不能寫。
    “姐姐,你拿的什麼?”江靄冷不丁問,江毓兒嚇了一跳,見他不知什麼時候醒了,睜大眼睛好奇地看著手鐲。
    “沒什麼。”她用手帕把鐲子包好放進袖裏,瞄了還在直勾勾看著自己的江靄一眼,“靄兒,這件事不要跟父王提起,好不好?”
    江靄眨巴著眼噢了一聲,在她懷裏拱了拱,“靄兒餓了。”她從手邊的漆盒裏拿出塊糕點遞給他,“吃吧,還得過會子才紮營做飯呢。”
    江靄點點頭,就著茶水津津有味地啃了起來。江毓兒瞧著他,說起來,江靄隨軍的時候比她還久,這日子看來都已經過習慣了,可是他才五歲啊,別人家的小孩這個年紀都在做什麼呢?這時江靄抬起了頭,泫然欲泣地道:“姐姐,靄兒想出去玩,想放風箏,去年這個時候,娘親還帶著靄兒玩的。”
    江毓兒摸著江靄的頭,又是愛憐又是傷心,頓了頓,抱緊了他笑道:“以後姐姐帶你玩,風箏也好,竹馬也好,姐姐都帶你玩。”正說著,外麵忽然有些喧嘩,馬車隨即停下。江毓兒把江靄推到車廂深處,掀開車前的小窗朝前張望,“發生了什麼事?”駕車的是兩名挎刀士兵,聽見郡主問,忙說前方被叛黨偷襲,正在作戰,讓她不要出來。
    “叛黨?”江毓兒把窗簾拉高些,透過士兵的紅盔帽沿,的確能看見遠處的隊伍十分混亂,尚有人在不斷衝進衝出。道路左側是山壁,右側是座緩坡,坡上有人朝軍中投擲火把和長矛。不過前方雖然打得激烈,卻始終沒有波及後方,對他們而言倒也沒有太大威脅。
    她凝目望著,忽見道旁山坡上鑽出一個藍袍人,舉起劍朝坡下做了個手勢,人群中立刻退出不少人聚到他周圍,隨著他迅速離開了。可是就在他們即將消失時,雜相交錯的衣袍間有長長的辮子似的物體甩過,金色的光閃了一閃,江毓兒猛地意識到那是誰,那個人……。莫非是顧萋菲……
    “……。父王,父王不會有事吧?”
    不然顧萋菲怎麼會突然撤走?
    江毓兒的臉頓時白了,娘親慘死的一幕猶在眼前,假如連父王也——她不及多想,跳下馬車拚命朝前跑,誰知剛跑不遠就見燁王率著護衛朝這邊馳來,頃刻間就到了身前,勒住馬韁,衝她厲聲喝道:“誰讓你出來的?這麼危險你難道沒看到嗎?就這麼不讓父王省心嗎?”
    他越說到後頭越是生氣,江毓兒卻怔怔看著他銀甲上遍布的塵埃和血跡,一把抱住他跨在馬上的腿,嗚嗚咽咽哭了起來。燁王倒是嚇了一跳,急忙翻身下馬看她是不是被人偷襲傷著了,江毓兒摟住他,哭得更加不可收拾,“你沒事,父王你沒事就好……”
    燁王皺眉,半晌歎了口氣,拍拍她的肩膀軟語道:“父王當然沒事。叢國的軍隊就在附近,他們一到叛黨就溜了。”隨即轉身指著後麵的人道:“毓兒,來,見過叢國的國君。”
    “哦?”臉上的淚痕尚未擦淨,江毓兒眨眨眼,見一位一身青色戎裝的儒將從眾士之間浮現出來,對自己微微頷首,溫和無害地笑了笑。
    這人就是逸德,把奉國搞得一團糟的那個家夥。江毓兒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她不喜歡他,可一時又覺他這溫文的笑容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怔忪間見父王盯著自己,這才想起不管喜歡不喜歡,對方好歹是一國之君,都當行禮才是。她剛彎了彎膝,逸德已上前一步,虛扶道:“不必多禮。郡主方才受驚了。”
    江毓兒正巴不得,立即站直了身,走到燁王身邊笑道:“陛下怎麼會親自到軍中來?”
    逸德笑而不答,身邊的人走上來與他交談數句,他便對燁王道:“燁王爺,此地不宜久留,還是盡快啟程吧。”又對江毓兒一笑:“郡主,請。”
    江毓兒瞥他一眼,轉身回了馬車,軍隊再次浩浩蕩蕩向前行去。午時紮營歇息,江毓兒坐在一堆火邊,火上為江靄煮的鯽魚湯在陶罐裏汩汩冒泡,江靄在她身邊坐著,低了頭玩一隻布老虎。逸德和燁王在對麵低聲說話,江毓兒往火裏添了根柴,不時看他倆一眼。
    很快他們交談完畢,燁王起身離開,剩了逸德在木凳上坐著。江毓兒知道他在打量自己,而且準備跟自己說話,但她隻是挪了挪屁股,把身子側向一邊,順便還撇了撇嘴。
    逸德把她的排斥看在眼中,笑了笑,從地上拔了根草,悠悠道:“郡主不大想看到我啊?”
    江毓兒頭也不抬地又丟了根柴,“怎麼會?是陛下您想多了吧。”
    聽她如此說,逸德毫不計較,“那就是我想多了吧。”
    江毓兒這下倒詫異起來,終於抬起頭看了看他,但依舊不打算說什麼。於情於理,與公與私,對他,她都不可能有什麼好臉色,若非他野心勃勃,她父王就不會有兵力造反,她就不會被迫與江碧沉劃清界限、從淳於明身邊離開,日日相思卻不得相見。
    一想到這些,江毓兒就恨不得操起這罐滾燙的魚湯潑過去。
    “姐姐,我要喝湯。”江靄扒著她的袖子道,江毓兒見熬得差不多了,盛了兩碗放到小幾上,頓了頓,十分客氣地問正看著自己一舉一動的逸德:“陛下餓不餓,要嚐一嚐嗎?”
    “多謝,我不餓。”逸德道,含笑等她喂江靄喝完湯,瞥一眼遠處的燁王,忽然低聲道:“郡主,我有一事想問你。”
    “哦?什麼事?”聽他的聲音一下變得慎重,江毓兒遲疑地道,不知他能有什麼事來問自己。
    逸德道:“淳於最近跟你聯絡沒有?”
    正為江靄擦嘴的手一頓,江毓兒猛然回頭,狐疑地打量他片刻,“陛下怎麼知道他?”
    逸德轉著那根草,片刻道:“我在奉國宮中住過一陣,那時他還是太子。”
    江毓兒更加狐疑:“那你怎麼知道他現在叫淳於?哦,是父王跟你說的,對不對?你是替他來問我的?”
    “郡主糊塗了,這種事你父王怎麼會讓我一個外人來問?”逸德笑了一下,承認了他的確知道她和淳於明之間的事,“你難道忘了我們曾經見過一麵,在一個客棧裏,那時我穿的還是我國服飾。”
    江毓兒愣了愣,陡然啊的叫了起來,忘乎所以地指著他道:“那個人是你!”
    “不錯。淳於大概沒有跟你說,那晚上我和他一起喝了酒,談起了很多事,因此我知道他的近況。”他再度瞥了燁王一眼,又問:“他最近與你聯絡沒有?”
    “沒有,我跟他分開後就再也沒聯絡了。”江毓兒看他一副鄭重莫名的樣子,忽然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怎麼了?”
    逸德的眼睛暗了下去,頓了頓,坦白道:“他失蹤了。”
    “失蹤?”聽到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江毓兒一時之間無法領會,腦子裏一片茫然,“他不是在白玉樓嗎?怎麼會失蹤?難道白玉樓出了什麼事?”說著說著急了起來,繞過火堆一把拽住了逸德的袖子,“他發生了什麼事?你說啊!”
    “他爹娘被豫北軍殺死了。”逸德一眨不眨地看著她,語調又柔又冷,像是拍打著琴弦的冰雨,“他沒來得及救,我也沒來得及,他把那些人都殺了,隨後便失蹤了。”
    他停了片刻,補上一句:“據說,他傷得不輕。”他說得已足夠委婉,事實上,唐為燭發現是他跟淳於明接觸、並給了淳於明其爹娘要出事的警告後,不知出於何種考慮,不久前迅速傳遞給了他一份消息。根據那消息,淳於明的傷足以致命。
    嘩啦一下,身後傳來瓷器摔碎的聲音,江毓兒猛地回頭,見江靄坐在地上哇地哭了起來,遍身都是魚湯。她跑回去抱起他,慌慌張張地察看他哪裏傷著燙著,逸德過來幫她擦拭著江靄的手,淡淡地道:“那已經是十天前的事了,我以為……他如果還活著,哪怕誰都不想見的話,至少還會想見你。”
    她扭過頭,死死盯著他的眼睛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是想說他其實已經死了嗎?”
    “……不得不想到有這種可能。”
    “不可能。”
    “郡主……”
    “我說沒這種可能,你聽到沒有?”
    “郡主,冷靜點,我了解你對他的感情——”
    “你了解什麼?像你這種會攻打妻子故鄉的人,你了解什麼感情?”低聲說完這句話,江毓兒的腦子隻覺一陣陣發暈,她將江靄放回椅上,捏緊了拳頭,緊閉著眼,唯恐自己會衝這個叢國的一國之君大吼大叫。
    誰知逸德沉默了片刻,開口時竟已含了淡淡的笑,“你說得沒錯。”
    江毓兒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的笑,再不想跟他說下去,轉身牽起江靄就要回馬車,走了幾步,身後逸德道:“郡主……”
    逸德的聲音淡而冷靜,可在許多時候,這種冷靜比什麼都殘忍。她再也控製不了了,猛地轉身叫道:“你什麼都不要說了!他不會死,他沒有死,沒有死!你這個偽君子,不管是誰也好,都輪不到你來安慰我!”
    逸德一怔,燁王被這邊的吵鬧聲引了過來,雖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可是見逸德的臉色微微有些發青,燁王當即沉下了臉,“毓兒,放肆!你怎麼跟國君這麼說話?”
    江毓兒撲向他,拉住他的衣袖哀求道:“父王,讓我去找明哥哥,他——”
    “不許提那個小子,你要父王說多少遍!”
    “父王,他快死了,我要見他!”
    “他死也好活也好,你都不準去!他跟你什麼關係都沒有!”燁王頓時明白過來,一把甩開她的手,指著她的鼻子厲聲喝道:“你要是敢離開一步——”他眼中冷光一閃,指向椅上呆呆望著他們爭吵的江靄,咬著牙道;“我就打斷他一隻手。”
    “父王?”江毓兒看看江靄,再看看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剛才聽到了什麼,“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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