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無限江山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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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直起身,見江碧沉從桌上的書山後探出頭看著自己,眼圈下泛著黑,比上次見時又憔悴了許多。她頓了頓,又埋下頭開始收拾,直到地上的書都整齊摞在一旁了才道:“閉門自省也該注意身體,亂成這樣哪像個做大事的?”
他臉上露出一絲驚訝。隻不過與其說是驚訝於這句出乎自己意料的話,倒不如說是驚訝於她此時不該有的平靜語氣。沉默片刻,他收了驚奇道:“你都知道了。怎麼知道的?”
她不答,反問他,“眼下情況怎麼樣?還好嗎?”
江碧沉瞥她幾眼,疲憊地抹了把臉,“不大好。”頓了頓,突然疾速道:“我站在懸崖邊上,但是我不會掉下去。”
“可萬一哪天——”李昭離的聲音有些發抖,“萬一你被關進大牢——”“不會,豫北軍如今又回到我手裏了。”江碧沉立即笑道,似乎又覺得話說得太滿,皺了皺眉,故作輕鬆地在桌上敲著手指,“但或許我會不得不就藩,灰溜溜地回到我的封地等著,直到太子的下一次打擊來臨。”
雨聲在門外滴滴答答,李昭離與他隔著桌案,問:“那刺殺案。。。。。。。真有此事?”
他的眼睛飛快地笑了笑,仿佛結了冰的湖麵一閃而過的光,“昭離,你以為我是捏造來陷害他的?”
李昭離搖搖頭。發上的雨水被她的動作甩開,有幾滴濺在江碧沉手中的紙上,他看著那水滴在墨跡上慢慢暈染,正如他逐漸變深的眸色。
“他刺殺我確有此事,正因為這次刺殺,四弟才會慘死,我和毓兒才會落入顧萋菲手中。但是我一度沒有證據。”
“沒有證據?可是——”
“那是在回京的路上,馮大人抓到一批刺客,不過並非太子的人,而是靳王的。”
“噢。。。。。。”
“我讓那些人為我做了偽證。”
李昭離的眼難以察覺地顫抖了下。
江碧沉一直注視著她,自然將她的反應收於眼底,口中卻什麼也不解釋,提起筆在一張紙上加了幾行字,“坐啊。”
“你的指控裏,沒有提到四殿下也被刺殺的事。”她輕輕道。
江碧沉的筆微微一頓,懸於紙上,“是啊。”雨點密密打在窗上,寒意透窗而入,吹得燈火搖搖晃晃。江碧沉把字看了又看,輕輕把墨跡吹幹,“是啊。。。。。。所有人都知道當時四弟和我在一起,如果我說他的死太子也要負責,對我將極其有利。”
“可是不知為什麼,我不想提四弟的死,一點也不想。”江碧沉抬起頭,看著李昭離的眸子裏一片寂靜。江自南為救顧初蓮而死的事,李昭離多少聽說過一點,她開始後悔說起此事。
江碧沉又道:“你還想問靳王的事吧?我知道他是被太子利用了,後來打你主意那次也是。我這個哥哥的腦子總是不大夠用,但其實他本性不壞。”李昭離道:“難怪你放了他一馬。”
江碧沉卻搖搖頭,緩緩道:“希望我不會後悔。”
“那為你做偽證的人都怎樣了?”
“。。。。。。由於一次疏忽,都死了。”聽見李昭離在頭頂吸了口涼氣,江碧沉沒有抬頭,“我事前答應過,不論他們結果怎樣,都會保他們的家人平安。但願我能信守諾言到最後。”
“我沒想到這些天發生了這麼多事。”李昭離好抱歉地看著他,忽然想起什麼事,忙又道:“那天。。。。。。。我不該對你使性子。”
江碧沉直直看了她一陣子,淡淡一笑,“隻要你相信我,發生什麼事我都不在乎。”李昭離目不轉睛凝視他的笑,低了頭道:“還記得我說我不在乎你做的事,如今想來這實在是一個局外人才會說出的蠢話。我都不知道我當時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就好像你對於我無關緊要一樣。”
一層溫潤的水汽在江碧沉眼中淡淡彌散,恍若雨後的天空閃閃發亮,他站了起來,牽過她的手,為她拭幹發上的水珠,“昭離,陪我去散步。”
外界的一切責難和猜疑,無知世人的誹謗和不信,我都不在乎,真的,隻要有你。
十日後,江碧沉再度恢複自由。不久豫北軍接到剿滅某處叛黨的命令,作為最高指揮官的他當時正急著與幾位心腹官員商談重大密事,對此事並不上心,沒去問這件事的詳細情形,甚至連叛黨藏身地點都未聽,便揮揮手道:“交給他們去辦吧。”
一隊兵馬就此踏上了前往嘉興的征途。
嶽陽城西有一座小客棧,名叫“霜兒客棧”。這日午時,一名藍衣男子上了三樓,到了左手盡頭的房間敲了敲門,一個婢女裝扮的姑娘開了門,男子閃身進去,對背對自己握著一卷書在看的人行禮道:“我王。”
“你來了。”那人淡淡應著,把手中的書卷放下,回頭,赫然便是叢國當今皇帝逸德,“有大司馬那邊的消息?怎樣了?”
藍衣人道:“最遲七日、最快三日。”
逸德重又拿起書卷,慢慢翻過一頁,唇邊的笑容若隱若現,“把這個消息告訴燁王,讓他早做準備。”
藍衣人應了,逸德又問:“他回來了嗎?”
“他今日就到,可是我王,您真的打算去——”
逸德看了他一眼,藍衣人悚然低下了頭。逸德說道:“他一到紫霜樓就立即告訴朕。”頓了頓,眼神往外一飄,微微笑道:“再備些上好的美酒,朕試試能不能……”逸德沒有再往下說,朝迷惑不解的臣子揮了揮手,“下去準備吧。”等他退出房門,逸德又對婢女道:“你也下去。”
窗外正飄著朦朦細雨,逸德負手踱到窗前,遠處煙波浩淼的湖水宛如一幅水墨長卷,他靜靜望著,一望便是一整日,直到有人進來稟告說:淳於明回來了。
紫霜樓的側門迎進兩輛馬車,車至中庭,淳於明和唐為燭一前一後下來,俱是風塵仆仆之色。還未沾地淳於明先歎了一聲:“總算是到家了。”一麵說一麵伸了個懶腰,揉著被馬車折磨得又酸又僵的肩背叫苦不迭。
唐為燭嗤嗤笑道:“你也算個武林高手?不過趕了這幾日路就累成這樣,也太不中用了些。”看了看不早的天色,忙忙轉頭道:“我去見飄瑤了,剛才跟你講的那幾件事你記在心上,別忘記了。”說著一溜煙的朝自己屋子走去。
淳於明重重歎了口氣,按了按發脹的腦門,一轉身就見冷雲昭帶著一個弟子抱了厚厚一疊冊子匆匆過來,慍怒地道:“淳於大公子你可算是回來了,這些你還管不管了?”
淳於明瞄了那些東西一眼,感到腦袋又大了許多,“什麼事,冷堂主?”
“這些賬冊!”冷雲昭拿拇指朝後麵一指,嘴邊扯起一絲冷笑,“無人批閱,無人回答。大當家跟夫人不在樓裏,那麼你——”他一根指頭戳到淳於明胸口上,“煩請給我當好未來樓主。”
淳於明難得不想跟他計較,捏著眉心示意已經知道了。冷雲昭下巴一抬,讓人把那堆賬本搬進淳於明屋裏,又道:“明天看完煩請送回我那裏,已經拖得夠久了,我可不想被不知情的人指指戳戳。”回頭走了一半突然又道:“對了,關寞托我告訴你,他那邊在等你的信,煩請及時回答。”他加重了煩請二字,簡直有些咬牙切齒,看得出冷雲昭也快被梁州之事搞得心浮氣躁了。
淳於明苦笑,回屋中剛喝了杯熱茶,就有一人捧著隻素錦扁盒進來。
又是什麼東西?
漫不經心地掀開蓋子,盒子裏端端正正躺著一枚金鑲玉璧,玉是好玉,卻像是被摔過,雖然經過精心鑲嵌打磨,玉璧上仍看得見幾道蛛絲般的裂痕。淳於明喝茶的動作一下緩了。
捧著錦盒的小弟子見笑容從他臉上慢慢消失,繼而換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由得詫異:“公子?”淳於明左手端著茶,右手食指挑起玉璧上的絲帶,玉璧在手中打著旋兒搖晃,眼睛一溜,見原本放玉璧的位置下方藏著一封信。他麵無表情地端詳信半晌,既不拿起更不打算查閱,卻突然轉頭問:“送這東西的人呢?”
“咦?在、在樓外候著公子的信兒。”
“還在候著我?”淳於明似乎終於有了興趣,把玉璧放回盒裏一並揣進袖中,微微一笑,“這約大概非赴不可了。”
出得門來,一人一轎果真在雨中候著。見淳於明出現,轎旁的藍衣人利落地把轎簾一挑,“公子請。”淳於明瞥了轎子一眼,淡淡啟唇:“你家主人在城中何處?”
藍衣人頭一低,“公子去了就知道了,請。”
淳於明不再多問,撩衣坐上轎子,轎身立即穩穩當當升起,朝著對麵的街道疾步走去。坐了一程後轎夫忽然加快腳步,淳於明心裏有些異樣,立即撩起了側窗的簾。此時四台大轎剛拐過街角,走出了白玉樓大門的所見範圍,那藍衣人似是以為他有話吩咐,迅速跟了上來,淳於明擺手示意不用,忽然間藍衣人半抬衣袖朝他揚了揚,他腦中陡然一暈,隨即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