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無限江山 第一百四十七章 入 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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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連著又走了兩天,路上逃難的百姓漸漸增多,一問之下大多是被燁王與朝廷的戰火牽連的,也有從南方邊境逃過來的。江碧沉坐在車上看著路邊不時閃現的拖兒帶女的人們,雙眉皺得越來越緊。
行到後來蕭青道:“王爺,前方建陽一帶在交戰,馮大人說我們得從鴉雀嶺再經南津關繞行,可是那裏的路如今很難走,而且一路上沒有像樣的客棧,不知。。。。。。”他說著望了望車內安坐的李昭離,江碧沉便問:“昭離,你受得了嗎?不然我們——”
李昭離搖搖頭:“沒關係,就走鴉雀嶺那條道。”
於是全軍掉頭朝鴉雀嶺前行。原以為不過崎嶇顛簸了些,沒想到從這天起連著降了幾天大雨,山路變得泥濘不堪,馬車車輪幾次三番陷入泥坑。到後來山路狹窄,越發寸步難行,萬般無奈之下,江碧沉和李昭離棄車換馬,有時還不得不下馬跋涉而行,直到出了鴉雀嶺情況才有了好轉。到了南津關下榻一夜,次日馳行了整整一日,終於到了鐵溪,距離鎮雲便隻有三日的路程了。
這一路趕過來眾人疲憊不已,一入夜便早早睡下,江碧沉卻不知為何心緒不寧,在床上翻來覆去難以成眠,直到天色微明方才睡了片刻。三日後回到鎮雲,剛進王府便接到宏定宣他入宮的旨意,他匆匆把李昭離交托給府內的人,沐浴更衣後急忙進宮去了。
他一走,王府的氣氛頓時起了古怪變化,人人各做各事,井井有條,背地裏卻都拿眼一邊打量李昭離一邊不住竊笑。李昭離對這情形倒也安然,自己尋了個清靜的房間看書撫琴,專注地等江碧沉回來。蕭青奉了江碧沉的命,唯恐府裏的丫鬟們多嘴,對總管把王爺的話如此這般一番囑咐,看著總管吩咐下去了才稍稍放心。
江碧沉一入宮就見太子遙遙立在宮道上。早朝議事剛剛完畢,太子從煌山殿下來,身後還跟著幾個臣子,其時晨光大盛,照得胸前的金龍直欲躍出一般,十分威嚴奪目。江碧沉眯起眼,尚未開口,太子一見他便叫道:“三弟?真是三弟嗎?”說著快步衝了過來,有些做作地拉起江碧沉的手臂道:“你真的安然無恙地回來了,什麼時候回來的?咦?你的手怎麼了?難道不中用了?”
江碧沉在心裏連連冷笑,我沒主動惹你,你倒是迫不及待來惹我,真以為你玩的那些把戲天衣無縫麼?由於急著去見宏定,他實在不想在這兒跟江洗墨廢話,退後一步抽回手笑道:“這都是托皇兄的洪福,若非如此,別說是一隻手,就連命都保不住了。對了父皇有召,恕三弟先告辭了。”
“哦,那你去吧。”江洗墨瞧著三弟越發沉靜得難以捉摸的微笑,唇角一揚,故意歪過身子撞向他左肩,瞧著他一閃而過的怒色,低聲道:“聽說三弟帶了個民間女子回來,有這回事嗎?”
“皇兄的消息果真靈通。”江碧沉閉了閉眼睛,幾乎懶得轉頭了,“的確有這麼回事,改日三弟就帶弟妹前去府上造訪。”
見他簡直把一邊的大臣視作無物,對自己長兄如此無禮,江洗墨心中不快至極,卻立刻笑了起來,湊近江碧沉耳邊道:“弟妹?看來三弟對那女子中意得很,那一定也是個傾國之色吧?對了,待會見完父皇記得去冷宮看看故人,想必那人也等你很久了,可別讓父皇知道哦。。。。。。”
聽了這話,江碧沉容色未動,輕輕對他點了點頭徑直去了。江洗墨得意地一笑,被眾人簇擁著也轉身走了。
哼,有的是時候收拾你。
二人心中都暗暗道。
胡陣一見到江碧沉就急忙迎了上去,一麵引著他往真如宮裏走一麵低聲疾速道:“殿下總算到了,皇上昨夜就沒怎麼睡,一直盼著殿下回來——”江碧沉打斷道:“父皇的病究竟怎樣了?”
“皇上他。。。。。。。唉,殿下自己去看吧。”胡陣說著又加快了腳步,江碧沉心中頓時七上八下,不知自己將會看到怎樣一副情景。宮中比往日更加安靜幽暗,聽不見一絲兒人聲,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奇異的藥氣。他們轉過帷帳,終於見到了臥在床上的宏定。
在此之前江碧沉聽過父皇各種病重的傳言,可等真正見到他,仍舊禁不住大吃一驚,隻見宏定歪歪地靠在床柱一邊,麵色憔悴,原本漆黑的兩鬢有了白星,短短數月不見,竟像是老了十歲。
是不是宮內太暗以致看錯了?江碧沉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想要把父皇的模樣看清楚,可是越看越覺嗓子裏猶如堵了一塊黃連,張口叫了聲“父皇”,撲通跪在床前哭了出來。
“沉兒。”自他進來,宏定的眼睛就一眨不眨地望著他,“到朕麵前來,讓朕看看。”
江碧沉抬起頭,宏定的聲音盡管中氣不足,卻出乎他意料地沉穩,急忙依言膝行過去。宏定就著晨光打量著他,離京時分明還是個優越的貴公子,此時卻顴骨突出,臉色發黃,顯是吃了不少苦。見兒子迎著自己的目光安慰性地笑了笑,宏定慢慢道:“你瘦了很多,那些人都是怎麼對待你的?”
“兒臣有罪,讓父皇擔心了。如今兒臣平安回來,可父皇的病怎麼就到這種地步。。。。。。”
“平安?什麼平安?你的手,朕兒子的手廢了!”宏定忽然抓住他的左手,幾乎把整個重量壓在了他的身上,江碧沉看著父皇近在咫尺帶著怒容的臉,一時間竟有些茫然,父皇這是。。。。。。。?
胡陣快步上前扶住宏定搖搖欲墜的身體,“皇上,太醫說您不能激動,您歇歇再說話吧。”話未說完宏定已經猛烈咳嗽起來,江碧沉和胡陣趕緊將他扶回床上,過了好一陣子宏定才漸漸歸於平靜,合著眼躺了許久,終於道:“不過不管怎樣,你回來了就好。起來吧,地上冷。”
一陣酸痛突然衝上眼眶,江碧沉拚命眨了眨眼把眼淚咽回肚裏,低低道:“父皇,兒臣回來遲了。”
宏定虛弱地一笑,望著三兒消瘦下去的臉龐,搖了搖頭,“朕這樣子嚇了你一跳?其實也就是這兩天突然如此,不過朕不想讓人知道,就連你母後和太子都沒看到過,你是頭一個進到帷帳中的。”
聽到這話江碧沉實在不知該高興還是難過,直到胡陣過來扶他,這才從地上爬起來坐到一邊。
“你見著他們了?”宏定突然問。
他們?江碧沉隻是微微一怔就立刻反應過來,他是說顧伯伯他們吧?“兒臣見著——”
“胡陣,讓他們都下去。”
“遵旨。”
江碧沉沉默地等著真如宮的人都退下,這才轉向宏定,“父皇。。。。。。。”宏定卻沒看他,兀自望著床帳許久才道:“朕跟他們過去的事你也都知道了吧?”
“父皇。。。。。。”
“你顧伯母她,她看起來還好嗎?”
江碧沉又一怔,父皇。。。。。。還是惦記著她?
說不清心中是怎樣的感受,他不太敢看父皇的眼睛,低了頭道:“顧伯母過得很好,她。。。。。。真的是個美麗的人,兒臣還從沒見過比她更美的。”
宏定嗬嗬一笑,“當年你顧伯母可是宮內第一美人,無人能比。”江碧沉望向他,發現父皇的眼神忽然變得柔和,似乎在這一刻回憶起了那些如煙往事,就連黯淡的臉孔也在刹那間被點亮了。他沉默片刻,不知在此時此刻提起這個是否合適,可。。。。。。
“父皇,兒臣經過這些事後對叛黨有了許多新想法,我們為何一定要對他們趕盡殺絕?其中很多人,也是,也是——”他望著宏定的臉,腦海中卻浮現出淳於明常常欲言又止的神色,“也是身不由己。”
“父皇明白你的意思,對於你顧伯伯和顧伯母,朕並不擔心,若要興風作浪他們不用等到眼下,既然之前沒有,那麼之後也不會有。可是其他人——”
“父皇,兒臣可以擔保除了顧萋菲,他的兒子都不會參與叛亂,顧初蓮也是!”
“沉兒。”宏定淡淡地止住他,“你應該明白事情的關鍵不在顧薛衣本人是否參與,而在於他還活著這件事已經被散播開了,這是叛黨力量源源不絕的源泉。”
“可是顧伯伯已經跟顧萋菲劃清界限,他已經不再是叛黨中人了。”“除了極少數人,恐怕外界沒有人知道這一點,也沒有人願意相信——隻要他們還想要利用顧薛衣達成自己的目的,特別是顧萋菲。”
江碧沉頓時啞口無言,囁嚅半晌什麼反駁的話也沒能想出來,宏定看著他一副不甘的模樣,微微笑道:“看來你很喜歡他們。”
“嗯,兒臣非常——”江碧沉突然頓住,見父皇帶著笑容望著自己,那溫暖的笑意讓他心中一熱,盤算許久的話一下脫口而出,“父皇,其實早在三年前,兒臣出於機緣巧合就認識了顧伯母的兒子,可是直到上元節那夜才知道他就是前朝太子顧嚴清,但我們依舊是好友,是至交,況且——”
“哦?你們很要好?”
“兒臣與他是生死與共的好兄弟,這次也多虧了他兒臣才能死裏逃生,而且遼雲郡主與她情投意合,早已定下終生。”
“是嗎?燁王還不知此事吧?”宏定閉上眼,對他揮揮手示意不必再說,“你知道燁王已反,即使他們私定終身也與朝廷無關。”
“那父皇會對遼雲郡主——”
“此事朕也在思量,不過眼下不談他吧。”宏定瞟了他一眼,語氣不知是戲謔還是無奈地道:“說到私定終身,朕有聽說你帶了一個民間女子回京,一路舉止十分親密。她是白悲鳳的幹女兒?”
江碧沉憋紅了臉點點頭,宏定又道:“叫。。。。。。嗯對了,叫李昭離,你喜歡她?”
“兒臣與李姑娘彼此愛慕,我們——”
“。。。。。。隻是彼此愛慕遠遠不夠。沉兒,規矩你是知道的,你是嵐王,怎麼能娶一個民間女子為王妃?成何體統?”
宏定說著咳嗽起來,胡陣瞄瞄臉色陡然變白的嵐王一眼,上前伺候著宏定飲了口藥湯,偷偷對嵐王使了個“殿下還是暫且別說了”的眼色,沒想到江碧沉卻一撩衣擺跪到床前道:“兒臣,兒臣對她一片真心,求父皇成全——”
宏定的眼神猛地移到他臉上,江碧沉打了個冷戰,把餘下的話生生咽回了肚子裏,卻聽宏定緩緩道:“這樣吧,明日讓她進宮來,朕想親自見她一見。”
“兒臣遵命。”江碧沉站了起來,不知是喜是憂。父皇要見昭離?以父皇識人無數的眼力,昭離能應付得了嗎?他正要離去,忽然宏定叫住他,“沉兒。”
他滿懷希望地轉回身,卻沒聽到父皇的下文,一陣沉默後宏定疲憊地揮揮手,“沒事,你去吧。”
江碧沉哎了一聲,心事重重地走出內殿沒多遠,陡然聽裏麵尖聲傳道:“快、快宣太醫,皇上又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