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番外 初 逢——江碧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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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上緩緩行駛的車隊被黃昏的陽光倦懶地照著,一個少年騎在馬上與下麵的人低聲交談,身後的白色馬車內有人喚了聲:“蕭青,什麼時候到鎮上?”
“還有三十裏路——”
話未說完,一行蒙麵人從斜刺裏衝出擋在了車隊前麵,提刀拔劍,微微冷笑,兩方人麵麵相峙,靜寂之中蕭青一聲大喊:“有人行刺!保護殿下!”
正廝打間幾個刺客趁人不備一刀砍開了馬車上的簾子,隻見一道白色人影無聲無息竄出了車窗,刹那間奔出了老遠。
“追!”
不多時,待蕭青等人好容易擊退敵人,不料回去一看。。。。。。
“什麼?殿下不見了?!”
碧練也似的河水靜靜流淌過雪白的沙洲,明月高照,星如金桂,溫潤中微帶沁涼的秋風漾起一陣陣蘆葦的漣漪,在月色下帶起靜寂的風聲。
上遊的伏龍鎮正是桂花氣息宛如醇酒的時候,剛入夜,鎮外十裏的河邊已沒有多少人影,突然嘩啦一下水響,一個黑衣人突然從水中鑽出,甩了甩頭上的水珠警惕地望了四周一眼,深吸口氣又沉了下去,再冒出水麵之時已是十數丈開外。他從一個小小角落慢慢爬上了岸,一張黑布蒙著臉,籍著月色依稀可見他閃著寒光的眼眸,許是水中尚冷,浸得黑衣人本就白皙的皮膚更加蒼白。
正要離去時他似乎聽到什麼聲響,幾乎就在他猛然伏低身體的同時,幾騎勁裝男子從遠處掩映的蘆葦間飛速奔了過來,“快!一定還在附近,趁他還沒與他們會合殺了他!”黑衣人屏住呼吸趴在與他們僅一丈之遙的草叢中聽著這句須臾消失的話語,唇邊輕輕一笑,想抓我?哼,沒那麼容易!
他注視著他們轉眼奔遠,轉身略辨了下方向,迅速朝鎮中走去。
東城牆下的劉老漢已在此地開店近二十年,釀得一手遠近聞名的桂花好酒,近日仲秋將近生意尤好,因此常忙到夜間也不會打烊,這不,又有客官來光顧了。
“掌櫃的,來一斤鹵牛肉和一壇陳年好酒。”
男子的嗓音悠揚悅耳,略顯低沉,微微的沉著些笑意。劉老漢一聽這聲音就知是這二日常來光顧的那位客官,忙從案上抬頭笑道:“公子今日來得好遲。”
“噢?莫非掌櫃的一直在等我?”男子隨意地坐下,看著劉老漢麻利地切著牛肉,想著待會就能吃到上好的桂花酒,他不由得露出了笑意。
劉老漢見狀笑道:“老朽以為公子才是懂酒的人,這裏很多人買回去不過是聽說了小店的名氣,未必如您這般知曉酒的妙處。”說著把牛肉和酒提到了桌上,“公子是拿回去還是在這裏用?”
說話間,桂花酒濃醇的香氣在夜裏四散,男子望了望幽藍的天空,打開酒甕道:“我就在這喝吧,秋高氣爽,屋子裏喝未免委屈了。”
劉老漢滿意地一笑,“那您慢用。”
不遠處守城士兵開始關城門,隨著一陣沉重的吱呀聲,眼看門就要合上之際,突然有人大喊:“等一等!”男子應聲抬頭,城外一個黑色的身影閃進了門內,一個士兵攔住他喝道:“何人?”
那人低聲說了幾句好話,似乎還送了什麼東西,士兵便揮揮手放他進來,“下次回城早一點!”
“是,是。”那人眼睛卻看著劉老漢的攤子,他一路奔跑著實有些餓了,邊答應著邊朝這邊過來,劉老漢早就注意到了,趕緊上前笑問:“客官要用些什麼?”
黑衣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一邊端坐的男子,“和他一樣吧,掌櫃的快一些,我要拿走。”
“客官且坐,馬上就好。”
黑衣人坐到男子臨桌,他本想打聽些什麼,見掌櫃的在忙,略一猶豫轉向他道:“請問,這附近哪有客棧?”
男子卻是一笑:“公子問錯人了,我並非本地人士,你不如問問掌櫃的。”說罷低頭悠然自得地飲了口酒,黑衣人道:“原來如此,打擾了。”
劉老漢雖在忙碌卻把他們的對話聽得真切,對男子道:“公子,你不就住在客棧裏嗎?”不待他說話,又對黑衣人道:“那個連雲客棧就不錯,幹淨又便宜,老板待人也實誠。”
“掌櫃的說得是,不過人與人有別,這位公子也許不會喜歡那種太樸素的地方,這才沒有介紹。”男子安然地看著他們,微微帶笑的眼睛晶瑩剔透,“我想公子不會怪我吧?”
黑衣人一愣,隨即若無其事地笑了笑:“當然。不過閣下為何認為我不喜歡樸素的地方?這我倒是不明白了。”他的臉沉在燈火的陰影裏,惟獨一雙明亮的眼睛閃爍著也許隻有那位男子方能看透的警覺的光。
他看著對方,這人不會是追兵吧?可是看這人的眼睛雖然清冷卻很和善,無端端地叫人喜歡。
而男子卻淡淡地彎了下嘴角,好警惕的人,莫非來此有要事?又或是。。。。。。目光飛快地往他身上一掃,剛從水中爬起來,右肩處有傷,沒有中毒的跡象,搭在桌上的右手雖有練武的痕跡,卻看得出保養得當,麵容文雅,氣質清朗,饒是自己一路從江南過來,也少見這種人中龍鳳。他見對方也在打量自己,便笑道:“沒什麼,隻是覺得公子不象是一般走江湖的人,大概住不慣小客棧吧。”
這時候劉老漢已把食物包好,黑衣人接過後轉身要走,突然臉色微微一變,隻見遠處幾個人東張西望著一邊朝這裏過來,一邊低聲交談道:“怎麼找不到?”
“跑哪兒去了?”
糟了,那些人追上來了!
四周房門緊閉,城門也已關閉,這下往哪兒躲?
男子注意到了他的臉色,也看到了來人,見他慌慌張張要往劉老漢小攤後麵鑽,悄聲喝道:“把外衣脫了,坐下!”
黑衣人一怔,立刻依言撕下外衣、扯散了頭發坐到他旁邊,男子提起酒甕往他身上潑了半身的酒水,兩人便搭著肩大聲說著醉話,一杯接一杯地喝起酒來,等那些人走近,其中一人已經喝得不省人事趴在了桌上,任憑同伴怎麼推攘都醒不過來,那些人奇怪地望了他們一眼,沒有生疑地繼續往前搜索,還聽見身後那醉鬼的同伴撈起他的手攙著他回去了,一路跌跌撞撞,連在夢中也叫著“好酒!再來!”
拐進一條小巷,男子鬆開手道:“他們走了。”
“多謝。”
男子偏著頭看著他脫去黑衣之後一身華貴的織錦白袍和腰間罕見的金鑲玉牌,“遇到劫匪了?”
黑衣——不,白衣人把散落的頭發束好,點頭道:“對,可我沒想到他們這麼不依不饒,竟然會追進城來,多虧了閣下相助。”
“嗬,小事一樁,告辭。”男子竟說走就走,白衣人一陣愕然,忙拉住他道:“還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無名之輩,你也不必知道。”
“哎!”
白衣人眼睜睜看著他轉眼消失在街角,不禁咕噥道:“怪人。”不過倒是個好人。
沒法子,本來還想順便問問他附近到底哪兒有客棧,看樣子還是得自己去找。
他在城中轉了一刻,抬頭見一個小小的客棧赫然寫著“連雲客棧”,這不就是那個人住的地方嗎?
他心頭竟隱隱有種“你不願意告訴我姓名,我就找上門來”的莫名得意,可上前一問才知那人出去後至今未歸,隻得先要了間房住下。半夜睡得正熟時,不知因何陡然從夢中驚醒,在床上怔了怔,直到聽清房頂上傳來砰的一聲類似肉身被擊中的悶響,這才醒悟過來,抓起隨身匕首撲到了窗前,一個人影幾乎擦著他的鼻子落到了地上,狼狽地爬起來衝著房頂的人瞪眼,他猛地抬頭,金黃的明月下一個灰色人影長袖飄飄提劍而立,居高臨下俯瞰著自己,劍上的光芒竟似比月光還如水泠泠,映照著男子清俊飛揚的麵容,他不由得驚呆了。
“殿——少爺!”
樓下那人壓著聲音喊,白衣人這才看清居然是蕭青,更是吃驚:“你們?”
“少爺!你平安無事就好!”
又有兩個人從房頂上探頭出來,男子看著他們接連下去,收了劍道:“原來是來找你的,還以為。。。。。。”
“對不住,誤會誤會。”見男子轉身又要走,他急忙大喊:“且留步!”
男子停下看他,“你還有事?”
“這個,你,我。。。。。。”
他尷尬地看著高高站在房頂上的男子,手裏拿著一個東西送也不是,收也不是,男子微微一笑,翩然下地衝他道:“我下來了。”負手站在庭中,腰間懸著那柄如水的長劍,看著他匆匆忙忙披衣下樓,不顧旁邊人的勸阻把一枚玉牌塞到了自己手中,看形製似乎正是他佩戴的那個。
“此處碧水,如玉欲沉。”男子喃喃念著玉牌背後的縷金字,抬頭含笑道:“為何送我此物?”
白衣人也是一笑:“你救了我,我有心結你這個朋友,你可賞臉?”
男子沉默地望著他,就在白衣人以為他又會轉身離開的時候,男子輕輕把玉牌佩到了腰上,“我姓淳於,單名一個明字。”
“我姓江。”白衣人深深吸了口氣,指著玉牌笑道:“雙懷碧沉,這個玉牌上就含著我的名字,是我父親為我做的。”
“江碧沉……”男子的語氣與其說是在重複這個優美的名字,不如說是在念給他自己聽,這究竟是誰在冥冥中安排……?
“少爺……”一邊的三個人在旁邊拚命使眼色,您的名諱怎麼能輕易告訴人?江碧沉卻隻顧道:“阿明,我以後就叫你阿明吧,你鄉山何處?我以後來找你。”
“我?我目前在嘉平。”
“嘉平哪裏呢?”
“重春樓,寒枝閣。”
“那我一定來看你。”
淳於明含笑點頭,“好。”他們回去時,他隱約聽到那個叫蕭青的少年低聲道:“殿下,那可是皇上欽賜的玉牌,您怎麼就送出去了?”
“那又怎麼了?我挺喜歡這個人的……”
“對了殿下,我們在找你的路上收到京城的急報,讓殿下你快回去,說是有重要的事。”
“什麼重要事?”
“屬下這就不清楚了……”
江碧沉急匆匆趕回鎮雲,方知他要被封王了。他呆呆地跪在千川殿上,聽著父皇與皇後閑談似的決定,雖然高興至極,臉上卻不露半點聲色。宏定一邊和皇後說話一邊暗中觀察他,此子果然內斂穩重,不禁在心頭已有了讚許之辭。
宏定十四年夏,年方十五歲的三皇子被封為嵐王,封地豫州嵐水下城。
大典那日晴空如洗,大風嘯旗,江碧沉身著圈金絨繡白色蟒袍順著雲階一步步走到宏定腳下,宏定親手把嵌有夜明珠的玉冠為他戴上,深不見底的眼睛看著這個麵上猶有稚氣,眼中卻透著沉靜的兒子,微微笑道:“沉兒,以後你就是嵐王,和靳王同為我朝的王爺,務要愛民如子,勤勉國事,朕把豫州兵權交給你了。”
“父皇?”江碧沉隻略一怔,立刻跪下叩頭,高聲道:“謝父皇,兒臣謹記父皇教誨!”
“很好。”
宏定扶起他,江碧沉轉身望著八丈台下仰望著自己的群臣,胸中豪氣頓起,轉眼瞥見了遠處鵝黃的高挑身影,江碧沉衝著她一笑,她肯定也是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吧?
多年以後,再想起當時的一幕,江碧沉淡淡地笑著說,她哪裏是在看自己?她看的是站在自己身後的父皇啊。
半年後路過嘉平,江碧沉想起淳於明就在此地居住,可待他去問人重春樓在何處時,那人哈哈一笑指著東邊道:“那邊一座最好的樓就是。”
他又問:“那裏是不是有個寒枝閣?”
這下那人露出了曖昧的笑容,古怪地上下看了看他,歎道:“可惜,可惜。”
江碧沉很是迷惑,可是當他看到重春樓的時候他明白了七八分,剩下一二分僥幸在看到寒枝閣中與幾位客人調笑的淳於明時徹底沒了。
他怔怔地站在屋中,打量了榻上眉眼銷魂的淳於明幾眼,忽然看到藏在他衣袍下自己送他的玉牌換了絡子,用金線織就的絡子緊緊地掛在腰上,在午後閃閃發光。江碧沉盯著它,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你非得如此嗎?”
那淳於明也不知是否聽懂了,卻道:“是。”
“那好。”江碧沉一語不發轉身走了,淳於明不置可否地哼了聲,原來你也不過如此,算我看錯了吧。
是的。他的確看錯了。
晚上江碧沉又來了,一見麵把一張房契遞給他,“寒枝閣我買了下來,以後歸你了,還有這裏我也包了,就算沒有客人你也不用愁,所以你不要再做這種事。”
“嗬嗬,你不明白,我根本不缺錢。”
“那你缺什麼?”
“我……”
淳於明這下被問住了,他終於認真看了看眼前臉色平靜的少年,半晌失聲笑道:“我缺的東西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原來如此。”江碧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見淳於明身邊一個少年好奇地打量自己,便話頭一轉:“你是這裏的小廝?”
“我,我叫簡良,公子叫我小良就是。”少年怯怯地鞠了一躬,江碧沉卻把手一擺,“去為我準備房間,我要住下。”
簡良奇異地道:“你要住下?”說罷看了淳於明一眼,淳於明含笑道:“江碧沉,你可知住在這裏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江碧沉猛然想起什麼,臉上一紅,“可我以後來看你,莫非還得另外找客棧?這裏好歹是我買下的,我作為你的朋友難道還會顧忌這些?”
朋友?淳於明眼中笑意越發深邃。他轉身朝樓上走去,見江碧沉在下麵發怔,便道:“來吧,我領你去看你的房間——當然,你也可以和我一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哈哈!”
江碧沉望著他,過了片刻奔上去笑罵道:“胡說什麼?”
“這怎麼是胡說?可別忘了這是什麼地方。”
“怎麼不是胡說?我可不好那口。”
“哦?真的?”
“真的!”
——完——
鳳有話要說:額,這個番外嚴格來說有點像前傳,汗,也許我潛意識就是在當前傳來寫。
不過真正的前傳我已經想好了,會回到上一代仍年輕的時候,也就是江雲和顧薛衣仍是好友的時候。我想,那個年代定是很有意思的,恩怨剛開始,什麼都還沒結束。
然後,因為淳於明和江碧沉相識在中秋期間,就借此預祝大家中秋快樂吧,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