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兩！”店小二瞠目結舌地道：“買下半個店也夠了！”
    這下旁邊那男子臉都綠了，啪地一下刀交左手拍到灰衣公子桌上，惡聲道：“是我家公子先包下的，懂不懂規矩？”
    “規矩？可笑，明明是你們先趕人走的，有錢了不起阿！”這次開口的卻是那公子身邊的少女，生得眉清目秀，膽子倒挺大。
    男子瞪了她一眼，“男人說話，小丫頭插什麼嘴？”話音剛落，一件細小物事忽然朝著他臉上打了過來，接住一看是塊雞骨頭，他頓時大怒：“臭丫頭你——”作勢就要動手。
    “王大哥住手。”
    店外走進一個青年公子，男子一見他立刻恭謹退下，隻聽他笑道：“方才失禮了。隻因在下不習慣人多嘈雜，王大哥顧念我這才出此下策，打擾了諸位請別見怪。”
    淳於明等人打量著他，這人方才一直站在人群後麵，不過由於他沒有出聲說話，淳於明和白悲鳳才沒有多加留意，如今走到燈火下一看，箭袖束冠，耳垂琅璫，一身異族外袍上花紋繁複明豔，足上纏著五色絲線，生得豐神俊朗如玉麵目，倒是個翩翩的佳公子。
    江毓兒在一邊小聲問道：“這是哪個國的服飾？”
    “叢國。”淳於明道，他看了那公子幾眼，答道：“好說。”轉身繼續飲酒，白悲鳳和邢如妝卻多看了半晌，這時那公子已經指揮眾人坐下吃飯，自己和另一個青年單獨坐了一桌。兩邊的人互不幹涉用完晚膳，叢國的人咋咋呼呼上樓歇息去了，那公子仍卻和青年坐著喝酒，王罕帶著幾個人守在一邊，不時憤憤地朝淳於明這邊看一眼，看樣子仍對他們不讓座心有不忿。
    淳於明自斟自飲了半壺酒，江毓兒和邢如妝已經上樓休息，白悲鳳也回房了，他淡淡看著和叢國公子一起說話的青年，身著奉國服飾，談吐有致，看起來二人相交甚好。
    正想著，那公子忽然看向他，隨即提起酒壺和青年走過來，笑道：“不介意吧？”淳於明抬了抬下巴，“請便。”
    “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淳於。”
    “原來是淳於公子。在下姓莫，這位是我的朋友恒公子。”莫公子很有禮貌地自我介紹完這才坐下。這一坐，淳於明從恒公子身上聞到一絲久浸的藥香，隱約猜到了來者的身份，不禁一笑：這真是天涯何處不相逢啊。
    莫公子道：“方才見公子出手不俗儀表非凡，在下其實是有心來結識，況且旅途寂寞長夜難消，若能彼此清談一時也是好的。淳於公子以為呢？”
    淳於明微微一笑，到底是來清談還是試探都無所謂，不過他倒真的很想知道這家夥來奉國幹嘛，可是若不先透露一點自己的東西作為交換。。。。。。眼前這個人是斷不可能泄露哪怕一絲消息的。
    他道：“說得也是。莫公子從叢國遠道而來，對我國可還滿意？”
    “貴國地大物博，山川秀美，在下一路走來非常羨慕，叢國雖然美，卻比不上貴國這樣多變的風貌讓人著迷，真叫人恨不能生為奉國人才好！”莫公子笑道，笑容誠懇單純得如稚子一般。淳於明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演技大長了啊，在我麵前你還是繼續扮演溫吞吞的儒家公子的好。
    “莫公子這樣喜歡我國實在太好了。對了，恒公子是奉國人吧？”
    那恒公子看了他一眼，似是在衡量要不要回答，“對，我祖祖輩輩都是奉國人。”
    “恕我冒昧地問一句，那兩位是如何認識的？莫公子不是第一次來奉國嗎？”淳於明看著他的眼睛，很顯然這家夥的演技遠遠不如他朋友爐火純青，話剛一問出口立刻就顯出了不悅的神色，淳於明裝作沒看到低頭倒酒，過了一會才聽他道：“我曾經去過叢國，是在那裏與莫公子結識的。”
    莫公子卻道：“其實在下也並非第一次來，隻不過以前來去匆匆沒有時間觀賞景致，這一次才好好飽覽了貴國風光。”
    淳於明哈哈一笑，“原來如此。說起來，我在叢國也有個朋友，可是自多年前一別再也沒見過了，也不知現在過得怎樣了。”
    莫公子道：“淳於公子在叢國也有朋友？看來在下與公子也算有緣了。”提起酒壺為三人斟滿了酒，又道：“公子沒來我國找過他嗎？”
    “不必找，也找不到。時隔太久了，想來他也未必還記得我這個兒時的朋友。”淳於明說著有意無意看了他一眼，莫公子也正看著他，淳於明微微一笑：“他那時身份已很尊貴，現在一定更是位高權重，我一個江湖草莽，何必前去玷汙他的身份呢？”
    “噢？”莫公子與恒公子對視一眼，笑道：“在下在叢國也還有點人脈，說不定會認識公子的朋友呢。”
    淳於明歎息一聲，飲了口酒慢慢道：“我也記不得他的名字了，那時大家都是小孩子。我隻記得他後來托人送給我一把劍。就是這把。”他解下腰間的承影放到桌上，莫公子接過去拔出一半劍身，臉色忽然微微一變，“這是承影劍。”
    “想不到公子對兵器這麼熟悉。這正是上古名劍承影。”淳於明眼中笑意更深，隻見莫公子抬頭道：“你說這是他送給你的？”
    淳於明點頭笑道：“不錯。我也回贈了他一枚羊脂玉璧，隻是不知這麼多年過去了，是否仍是當初那般完好？”
    莫公子怔怔看著淳於明，眼中神色百般雜陳，握著承影的右手竟不由自主微微發抖。恒公子察覺有異忙悄聲道：“怎麼了？”莫公子恍若未聞，隻是惡狠狠地盯著笑得波瀾不驚的淳於明，突然道：“好你個淳於！膽敢這樣戲弄於我！”不顧在場眾人驚訝的眼神當場拂袖而去，
    恒公子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回頭狠狠瞪了淳於明一眼。
    淳於明隻是很無辜地聳聳肩，過了一會兒抬頭苦笑道：“哎呀，我的劍還在他手裏。”
    已過二更時分，莫公子還沒有上床休息，一個人閉著眼睛靜靜站在窗前，聽到有人從虛掩的房門閃身進來，他這才睜開眼，淡淡地道：“果真來了。”
    “我若是不來，你借發火把我的承影帶走的戲不是白演了？”
    “你居然沒有死。”
    “我沒有死，你是高興還是失望？”淳於明靠在牆上笑道：“把劍給我，雖然當初是你送我的，但是我也不想把它還你。”
    莫公子轉過身，他手裏一直握著承影，聞言輕輕放在桌上，溫文爾雅的臉上泛起一絲淺笑：“我也沒想過要收回來。”兩人沉默半晌忽然同時笑出聲來，淳於明低聲一笑：“逸德，我們這有多久沒見了？”
    “差不多整整十八年。你。。。。。。對了，你還沒說你現在叫什麼？”
    “明，淳於明。”
    逸德看著他，那眼睛在月光下有一種寶石般透明的光亮，“我一直以為你早就死了，你都在哪兒躲著？”
    “我有躲嗎？”淳於明朝他拋了個媚眼，逸德笑著點頭：“你看起來確實不像在躲。”麵色忽然一正，問道：“那。。。。。。伯父伯母呢？他們。。。。。。”
    “他們很好。”淳於明輕描淡寫地道，自顧自坐下倒了杯茶，看著久別重逢的好友，慢慢道：“好了，寒暄完了。逸德，你來奉國做什麼？”
    “我父皇病了，我是來向你們的皇上求醫的。”逸德含著笑刻意把“你們”二字咬得很重，淳於明皺了皺眉，沉默片刻道：“真是如此嗎？”
    “真是如此。”
    逸德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淳於明摩挲著杯沿不知在想什麼。逸德笑了起來，他們打小認識，對彼此的性情也很熟悉，可是在政局大變的十七年後，他發現淳於明已經變了，變得雲淡風輕還喜歡隨口套人話，當然他也變了。隻聽淳於明又道：“那個恒公子就是單蘅吧？你們早就認識了，如果你真的是來找人治病，為什麼一開始不是找他而是找他師父馮化真？”
    “你在盤問我。”逸德的語調輕了起來，淳於明盯著他：“你早就知道宏定會阻礙你的計劃，才讓單蘅做了你的暗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