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花開重春 第八章 寒枝閣不可以亂闖的,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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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江碧沉吃飽喝足又懶洋洋地躺在淳於明的臥榻上,屋子的主人卻不知去了哪兒。就在江碧沉的眼皮發澀、昏昏欲睡時,屋外忽然一聲馬嘶,他猛地驚醒過來,一時間不知身在何處,隻聽得院子裏有人說話,是淳於明的聲音:“。。。。。。你一個姑娘家獨自來這裏,不方便吧?回家去。”
隔了一會,一個女孩子悶悶地道:“我就是在家裏待膩了,才來找你的。”江碧沉到窗前一看,大奇,這不是江毓兒嗎?依稀還看到院門外停著一輛馬車,最近這寒枝閣外車馬不斷,今天這部裝飾秀雅的馬車一出現,立刻引來眾人好奇的目光。這孩子,真是膽大,好歹是位郡主,該珍惜一下閨中名聲吧?
他搖搖頭,其實那天如果不是淳於明問出了她的姓,他也不會猜到她的身份。江姓是國姓,那倒無甚稀奇,隻是看她出手豪氣,還特意改換男裝,而且此處是燁王封地,加上自己又似是見過她的,數者一想,難免不會聯想到燁王頭上去。原來他們早在六年前太子冊封大典上就見過麵,不過隔得遠,加上那時年紀輕,對這位與朝廷不太對盤的大伯的女兒也沒興趣多加打量。沒想到再次見麵,居然是在這樣的場合,不得不說人生如戲。
那天她穿的男裝,今日換了衣裙,小小年紀已是出落得風致宛然,雖尚不足年歲,眉目間卻很清靈,一雙大眼睛嬌怯怯地望著淳於明,仿佛在仰望一輪明月。
江碧沉隔著窗遠遠凝視她的眼睛,阿明又惹了一個情債了。
就是不知這些債,有沒有能還清的那一天?
而且父皇似乎有意要與燁王結親,四弟和江毓兒的婚事或許不過是遲早的事,這下讓他這個哥哥和朋友要幫哪邊是好?
淳於明領著江毓兒進來,江碧沉靠著樓梯道:“江姑娘你來了。”
“啊?江公子好。”江毓兒抬頭見是他,“原來你也在,我們真是有緣呢。”
“是啊,確實有緣。”江碧沉轉向淳於明,向他投去一個調笑的眼神:看人家都直接送上門了嘛。淳於明不置可否地直接忽視他,轉身拿起茶杯,倒茶:“江姑娘,你送的那些禮物,多謝了。”
江毓兒接過杯子臉有點紅,原來他都知道,“你。。。。我、我家反正很多,放著也是放著。。”
她看看大廳素白的門紗,又看看淳於明簡單的衣著,不由得皺了皺眉:“莫非送來的那些布料不好?又或者不好看?我立刻叫人去換。”
“不,我收起來了。這方麵我不是很講究。”淳於明心不在焉地道,江毓兒忽然想起他說過不怎麼喜歡女人,連帶著女人送的東西。。。。也討厭嗎?她心內有些黯然,馬上又笑道:“嗯,我知道了。明哥哥喜歡的是簡單的東西,我以後多送些來。”
淳於明和江碧沉對望一眼,江碧沉一口茶差點嗆住:“明哥哥?”
江毓兒眨眨眼,局促地問:“不可以叫哥哥的嗎?還是說太唐突了?”
往椅子上一靠,江碧沉彎下腰忍住笑,“不是不可以叫啦。。。。。。”淳於明含笑看著江毓兒,接過好友的話:“隻是你是來寒枝閣的客人中,第一個這樣叫我的。”
“客人?我不是客人。。。。”江毓兒暗歎一聲,喃喃道。
“嗯?”淳於明看向他。
江毓兒抬起頭,露齒一笑:“那我以後經常來玩,好不好?”
“如果。。。。。。。我說不好呢?”不顧旁邊人的驚訝,淳於明微微彎起了嘴角,朝太師椅扶手傾了傾身子,江毓兒凝視著他,她忽然覺察到這個人不是在開玩笑。當他說不好的時候,沒有任何餘地可講。
但是江毓兒不吃這一套,咬了咬下唇,眼裏狡黠的神色閃了一閃,“我說好,就可以了。”
淳於明眼色一轉,垂下眼,什麼也沒說。
“你這是怎麼了?她還小,你對那些女人都沒有對她這麼狠心過。”待江毓兒一走,江碧沉立刻轉身問道,不管江毓兒的父親是怎樣的人,他們畢竟是血緣之親,況且這個女孩子嬌憨可愛,淳於明這樣不留情連他都看不下去了。
淳於明佇立窗邊,就在他的屋子的右邊一角,一個人見他眼光掃過,立刻往陰影裏縮了縮,隻可惜還是太慢。淳於明沉默了一會,回頭道:“正因為她還小,我才對她狠心。她不該浪費大好年華在我的身上。”
江碧沉把頭一扭,欲言又止。淳於明知道他想勸什麼,有些想笑又笑不出來,這時簡良帶著明畫敲門進來,笑道:“阿明,剛才江姑娘的兩壇西鳳酒送到了。”說完笑嘻嘻地看著他,明畫卻在一邊撇了撇嘴,淳於明看在眼裏,轉過身望著窗外,“嗯,晚上吃西湖醋魚吧,我給你們做。”
“好啊!”
“你做?”
簡良和明畫同時說道,語氣卻大是迥異,江碧沉上去拉住他們就往外走,邊走邊笑:“來來,本少爺帶你們去買魚去,西湖醋魚的用料可是大有講究的,隨便買的話阿明眼皮都不抬。。。。。。”淳於明衝他一笑,眼睛卻不由自主往床上枕邊的寶劍飄去,江碧沉也衝他一笑,推著不明所以的兩人出門去了。
直到他們離開,淳於明這才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江碧沉知曉他的心事,而他也從不否認昭離的下落是自己的心病,但是江毓兒。。。。。。橫在他們之間的不隻是一個過去而已,也許對她來說,越是接近他,他們之間的距離也就越遙遠。這一點,就算是江碧沉,他也從未想到要告訴誰,更何況有些危險是不能為人道的,
他捋了捋柔順的長發,在晴空下猶如一道灰色的光突然直撲東牆而去,不待偷窺的人做出任何反應,一隻指尖微涼、柔韌有力的手掌已經從後麵輕輕按在了他的脖子上,有人在耳邊笑道:“難道沒人告訴過你,寒枝閣非請勿入嗎?”
“啊。。。。。。”男子背對著他慢慢站起,他身形瘦削,膚色蒼白,骨節粗大的雙手仿佛在屋簷陰影下簌簌發抖,淳於明凝視著他,微風徐徐,一隻雀鳥突然從頭頂撲棱棱飛起,藏身於明月樓的楊柅遙遙隻看見屋角小道中的男子手一動,淳於明已經放開他的後頸,微微笑了一下。
方才在那一瞬間,他右手加勁握住了男子的脖子,然而剛一發力,一隻鋼針夾著甜腥味已經到了他的麵門,他略略偏了偏頭,任憑毒針擦著發鬢而過,左手接住男子屈肘的猛烈一撞,借著掌勢退了一步,猛然間欺身直上一把擰住男子的手,低聲喝道:“程百月在哪兒?”
“那是誰?我不認識。。。。。”沒等男子說完,淳於明反手拔出腰間柳葉小刀,一刀劃上他的頸,殷紅的鮮血頓時順刀而下,在空氣中彌漫開血的腥香,“白玉樓的毒針我一聞就知道,要在我麵前使你還太嫩了。程百月她在哪兒?”
那男子年歲三十有餘,卻被一個二十歲的小輩教訓說“你還太嫩了”,不由得心頭大怒,可是橫在胸前的小刀鋒利無比,隻得狠狠瞪著淳於明,怒道:“你算什麼東西?敢這樣直呼堂主的名字,小心——”忽然感覺手上一鬆,淳於明放開了他,問:“你叫什麼名字?”
“哼,怕了?老子是呂斌,位列程堂主座下,記住沒有?”呂斌摸了一把頸上的血,暗道這小子長得一副女人麵孔,看不出下手這麼利落,卻見淳於明似笑非笑道:“她居然讓你一個新手來追蹤我,真不可思議。”
什麼?呂斌動作一滯,剛要發作,轉頭看見他手指間一顆藥丸,聞到那股菊花一般苦澀的氣味,頓時臉色大變:“附骨。。。。。。”
“好眼力。”淳於明微微一笑,“那麼,你跟蹤我有多久了?”
楊柅陰沉著俏臉看到呂斌對淳於明說了幾句話後就走開了,玉逐月坐在一邊臉色也是不佳,不多時身後的房門緩緩打開,她轉過身,呂斌站在房中,臉上猶帶著一絲驚恐之色,“楊姑娘。。。。。。。”
楊柅把手一擺,道:“我都看見了,你跟他說什麼了?”
呂斌瞟了窗外一眼,從這裏望出去隱約可見寒枝閣的一角,想到剛才那個人這樣問自己:“不是程百月叫你來的?”
“。。。。。。是這裏的楊姑娘說有個人讓我們教訓一下,我才來探下情況。”
“嗬。。。。。於是就遇到了我,這真是巧了。”淳於明笑了笑,眼中卻寒意甚重,“你是說白玉樓還有人知道你來這的事?”
“對。我還和其他人一起行動。”
淳於明盯著他,呂斌隻覺得那雙風情萬種的眼眸猶如寒玉一般冰冷,聽得他笑道:“走吧,你撿了條命。”
呂斌背上一陣發冷,低聲道了聲“告辭”,直到轉出寒枝閣進了明月館邸,這才深深呼出一口氣,提起手來掌心全是冷汗。他明白自己真的撿了條命,如果他是這次行動的唯一的人,淳於明絕對會毫不猶豫殺了他以免走漏風聲,一看他的眼睛就知道這個人是江湖老手,麵善心冷,一旦下手絕不留情。
想到這,呂斌看著麵前冷著一張臉的楊柅,答道:“他問我是不是白玉樓的人,我說是。”楊柅懷疑地看著他:“還有呢?他沒問你是誰讓你去的?”
呂斌道:“他沒問。”
楊柅咬著指甲看著窗外,喃喃道:“一直以為他隻是高傲了些,喜歡玩些深藏不露的把戲,沒想到還是個練家子。”玉逐月站起來在房中走了幾步,突然回頭問呂斌道:“他問你是不是白玉樓的人?他怎麼會這麼問?難道他一眼就看得出你的來曆?”
呂斌的腦中浮現出那顆名為“附骨”的藥丸,他曾親睹二當家的對人用過,其人服下後渾身發冷,如墜冰窖,一日之後如遭火焚,骨節寸寸碎裂,死的慘不可言。“附骨”是白玉樓最讓人恐懼的毒藥之一,而這樣的東西卻出現在淳於明的手中,猶如拿著的不過是一顆養神寧息的小藥丸而已,“不是。”
“哦。。。。。”玉逐月剛要鬆口氣,呂斌已經補充道:“他根本就不用看。”
“怎麼會這樣?他的眼見如此的好?”玉逐月臉色變了又變,和楊柅交換了下眼色,低聲道:“收手吧,我感覺這人遠遠比我倆想象得要複雜的多。”
楊柅瞥了他一眼,她何嚐不知道似乎這次找上的是個不一般的人物,可是要她就此罷休卻又很不甘心:“那又怎樣?白玉樓是黑道名樓,他既然是練武的,認得出來一點也不稀奇。”
呂斌開口道:“楊姑娘。”楊柅隨口應了聲:“嗯?”
“那個人可不隻是認得白玉樓而已,他和樓中人的關係絕不簡單。”呂斌朝前站了一步,臉上泛起一絲古怪的笑意,玉逐月不由自主接口說:“那是什麼關係?”
“這個,雖然隻是我的揣測,可玉公子當真想知道?”
玉逐月冷著臉靜默半晌,終於道:“楊姑娘,我看我們就此罷手吧,終究與他不過是小小私怨,要是惹禍上身。。。。。。可就不好辦了。”
楊柅滿心不甘願,可她畢竟不是蠢人,正要點頭,呂斌已經道:“對不住了二位,已經不能收手了。”她一怔:“你說什麼?”呂斌抬手撫摩著自己的傷口,嘴裏一邊嘀咕,一邊漫不經心地道:“他似乎就是程堂主在找的人,我作為屬下不能知情不報啊!”
玉逐月驚怔地看著他嘴角的冷笑,過了好半天才懂了他的意思,背上冒出一股涼意:“難道你們要殺他?”
“殺不殺他,要看上麵的意思,我可做不了主。”
楊柅霍地站起,喝道:“你要幹什麼?這裏可是重春樓,怎麼能隨便殺人?不準放肆!”呂斌哧地一笑,衝她皺了皺眉:“楊姑娘,當初我是看在劉媽媽的老臉和錢的份上才答應來瞧瞧,你以為你能使喚我?而且白玉樓的事,什麼時候要人同意了?”他看了看臉色慘白的二人,斜斜抱拳一禮轉身就走,到了門邊忽然又回過頭笑道:“對了,提醒二位一句,也許近日堂主會來拜訪,到時請二位多多照顧了。”說完徑直走了,留下屋內兩人呆若木雞。呂斌的意思很明確,既然都交代了要好好照顧程堂主了,要是她老人家專程到訪卻見不到要見的人,豈不是很不符合待客之道?
楊柅慢慢走到窗前,淳於明已經提了把酒壺、搬了把躺椅到桂花樹下喝酒,明亮的陽光碎金一般在他清俊的臉上搖晃,楊柅沉默片刻,隨即咬了咬牙,憑他倆攔不住這樣的人,少不得要花些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