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牽手情人(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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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護病房也是那一片煞白,隻是多了很多亮著各色小燈的儀器。
嚴肅的口鼻上罩著氧氣,手上吊著輸血管,安安靜靜的躺在那裏,就像平時的他一樣,一片冷淡的氣息。
林易坐在床邊,手肘撐著床沿,雙手托著頭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那個五官深刻,長相有點西化的男人。
分隔那麽多年,第一次可以這麽仔細的端詳,發現,除了臉龐顯得更加成熟之外,完全還是腦海記憶中的那個樣子。濃密的眉毛,不怎麽卷曲卻很長的眼睫,高挺的鼻子,還有不笑的時候微下耷的嘴角。
有三道折痕的眼皮下,覆蓋的是那雙沒有溫度的、仿佛印不進任何事物的眼睛,惟獨的,自己的身影卻在那裏短暫停留過。林易已經不會再去想是不是虛假的問題,這世上有太多的事情都複雜到無法理清,隻有曾經存在過的,才是真實。
嚴肅雖然並不是一個熱情的人,卻從來直率,想說什麽便說什麽,想做什麽便去做什麽,不會拐彎抹角,他可以對著不感興趣的人和事盡情的冷酷,也會毫不掩飾的對所喜歡的人極盡溫柔,這些林易都是知道的。
他其實根本不相信自己所認識的那個嚴肅隻是一個虛假的偽裝,言語和表情可以是假,可是親密接觸中的人性和情緒是無法掩飾到完美的,他相信他所認識的嚴肅也是一個真實。
可是,他花了十年的時間都不曾想明白,為什麽嚴肅會讓別的男人把他當作女人一樣的強暴,隻是為了那樣一句爭吵中負氣的話嗎?
他也曾經抱過一絲的希望,跨進門的嚴肅會告訴他一個不一樣的事實,可是得到的隻有一句“這是對你的懲罰。”許多年以後,錯失了知道真相的時機,還能不能欣然的接受?誰也不知道。
雖然沒有血緣關係,小夕也算是從小一起長大,感情不錯的堂妹,兩人一樣的年紀,話題多也容易親近。林易並不認為他們之間除了兄妹以外還能有別的關係,所以,他對柳夕兒的親昵從來都是懷著兄長的心情,小時候甚至還鑽過一個被窩。
稍大一點以後,要顧及到小夕終歸是個大女孩子了才略微的疏遠一點,偶爾牽牽手,擁抱一下,在兄妹之間也並不是多奇怪的事情。
林易本來就有點神經大條,對感情的事情也懵懂不明,可是嚴肅的眼睛卻是尖利的,他讀的懂柳夕兒眼中流動的情意,看到他們相牽的手時,心裏便不那麽舒爽。
直到那一天,他親吻著林易的手,想要趕掉那個女人留下的味道時,被折回的柳夕兒撞見,林易立刻抽回了手又去親熱的牽住她的,嚴肅忍耐的怒氣終於壓製不住。
那是他們第一次吵架,嚴肅不是個多話的人,林易也沒有流利的口才,所謂的吵也隻不過是口氣不善的爭執罷了,誰也不會想到會演變到怎樣嚴重的程度。
林易懼怕他們的事情被暴光,被柳夕兒撞見那一幕差點讓他的心髒都停止跳動。他神經再粗也明白,這個社會是容不得他們這種所謂的“不正常”關係的。
如果讓人知道,他不敢想會有什麽後果,但不管會有什麽後果,家庭和學校都將成為他們的阻力,他將失去那種甜蜜美好,所以在享受幸福的同時,他也在深深恐懼著。
“我喜歡自己是一個完整自由的個體,習慣在自己的軌道裏生活,你給我的遠遠抵不過我將失去的。”那時候,他是說了那種話吧,因為要反對嚴肅comeout的決定。嚴肅可以坦蕩直言毫不在乎,可是他林易不能,雖然有些自私,但是愛人和家人,他都不想失去。
嚴肅對他說“得不到就毀滅”的時候,他的心裏甚至喜悅多過憎惡,以為那隻是強烈愛意的表達方式,直到“毀滅”到來的時候,他才意識到這種意氣之言的傷害程度。
輕輕撥著鋪灑在雪白枕頭上烏黑的短發,雖然他不笑的時候總是一臉的冷酷凶惡,可是他的頭發卻是那麽柔軟服順。
林易牽動嘴角,柔柔的笑了,帶著一絲苦澀。
“我想我是沒有辦法徹底恨透你了。”無奈,卻又覺得高興。
愛情本來是那麽簡單的一件事情,兩個獨立的,互相吸引的靈魂,守住彼此的牽掛,可是隻要生存於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裏,就會遇到各種各樣的責難阻隔,原本的美麗純潔都會變為醜惡苦痛。很多人都在叫囂著懦弱矯情的東西,沒有親身經曆過,是不會明白其中的滋味的。
林易曾經以為,隻要小心的維持著嚴肅和他自己原本生活的平衡就能得到完整的幸福,卻從不願去考慮,這是不是他逃避未來的一相情願。產生的裂痕並不是為了破壞現有的完滿,而是為了揭示從而及時填補隱藏的更大的裂縫,有的人做到了,而有的人,卻在那個越來越大的裂縫裏徹底隕落。而林易和嚴肅,大概還掙紮在邊緣吧,單手吊著,放與不放,隻在一念之間。
“你聽的到吧”重新牽起那隻手,握在掌心裏緩緩撫摩,“不要睜開眼睛。”
被握在手裏的手指反過來緊了緊,床上的人依然維持著睡眠的姿勢,眉峰未動。林易接著說:“你知道我很膽小,所以請你暫時不要醒過來,聽我說完。不然,我怕我還是會沒有勇氣。”
“以前的……不管是你、是我、或者……賀佳和小夕,在今天之前的事情,我都當作夢一場,醒過來就忘記。不要再計較,不要再解釋,無論事實是什麽,都讓它沈睡在記憶之外。
發生過的怎樣都不可能再改變,那麽,就這樣吧……就這樣……”林易忽然覺得有點語無倫次,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表達什麽,隻知道什麽都不要再提起才會是最好的結局。說出來,隻會造成更多的傷害和不幸,卻又改變不了既成的一切。
“那麽我們呢?”眼睛緊閉著,幹裂蒼白的唇緩緩開啟。
林易反射性的一抖,想要掙脫開那隻手,卻被用力的反握住。不敢去看那雙眼睛,發現病床上的人還是好好躺著沒有再動,才慢慢重新聚集起勇氣平靜坐穩。
“我們……什麽?”不是不明白意思,而是找不到可以拿出來說的答案。
“你要拋棄掉過去,連同我一起嗎?”氧氣罩下的聲音顯得沙啞而沈悶。
被那樣一說,林易的心忽然就那麽抽痛了一下,好象它要比他先一步不舍似的,可是碎裂的瓷器要怎樣拚湊呢?
“當然是全部……”
嚴肅沒有再說話,綿長平穩的呼吸像是陷入沈睡,抓著林易的手卻絲毫沒有放鬆,仿佛在等待著世紀的重新開辟。
漫長的時間流逝中,兩人的手相牽著,默默感受彼此熟悉的氣息,跌入的不是對未來幻想的憧憬,而是沒有前途的絕望。兩人都小心翼翼的伸出了試探的觸角,但沒有人能夠準確的捕捉到維係的平衡點。於是,隻能讓殘留的牆垣無情坍塌。
嚴肅鬆了力氣,林易終於抽回了自己的手,同時抽了一下鼻子,抬手擦去淌下的眼淚。他總是那麽容易哭泣,無論是情緒不滿的時候還是真正傷心絕望的時候,眼淚永遠都是溫的,分別不出來。
走了出去,身後是“哢噠”關上的門,仿佛隔絕了他所有的希望和幸福,讓這個26歲,沒有事業沒有家庭更沒有愛情的年輕人,失去了支撐的力量,背貼著那扇門滑坐到地上,恫哭出聲。
原來結束是可以這麽的簡單,不需要累贅的語言,一句話表達清楚,從此以後,割斷千絲萬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