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章 電掣之擊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969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夜漫長而晦澀,黎明透過陰霾給大地籠罩上一層詭異的光暈。路變得異常艱澀崎嶇,梁璧君沉重的身體已壓得老人喘不過氣來。蜃影默默跟隨在他們身後,眼中透著濕潤的暖意。城隍廟退了漆色的大門吱吱呀呀洞開,廟裏一團漆黑,廟祝揉著惺忪睡眼,訝異看著疲憊而來的老者,華麗的團龍錦袍上沾滿了血跡。
“老主人,天就快亮了”。蜃影從柴房抱來幹草鋪在地上,趙珩用顫抖而麻木的手指探了探懷中之人的鼻息,不禁潸然跌倒在幹草上,是他親手殺了自己的兒子,與此生唯一摯愛的女人所生的孩子。
廟祝用力咬了口碩大的金元寶,滿懷欣喜地收藏在懷中,忙不迭去廚下燒水做飯。通紅的爐火照見一個黑影立在門前,黑衣裹著健碩的身軀,令人感到一種奇異的寒氣。
“就算老主人不出手,我想二少爺也絕對活不過今夜”。蜃影沉沉低歎,隻有身邊最可信賴的人才能給他以致命一擊:“為什麼?是為了倚風”?
“不錯”。黑影的語聲中充滿了苦澀,黝黑鐵劍錚然離鞘。
女人白衣勝雪立在屋頂上,眼中隱藏不住深深的悲戚。男人視她為知己,偏偏她卻是男人身旁隱藏最深的耳目。今夜她完成了使命,卻失落了自己的心。
三尺明珠劍驟然折轉刺穿了溫柔的胸膛,鮮血第一次染紅了她勝雪的白衣。電掣看著從屋簷上跌落的女人,握劍的手止不住劇烈顫抖起來。
“回去告訴她,權當從來沒有我這個女兒,我絕不要像妹妹那樣永遠活在痛苦和煎熬中”。笑意溫暖而絢爛,依依不舍望著已經離去的男人,將頭枕在他的胸膛上,甜甜睡去。
老人的目光始終不曾離開兒子平靜安逸的臉龐,絲毫不將身邊發生的事放在心上,此刻生與死對於他而言已不再重要,即便利劍刺向胸膛也毫不在意。長鞭飛舞卷住劍刃,蜃影冷眼看著身形如鐵般僵硬的電掣。
“蜃影,你去吧,不必再做任何人的影子了”。老人鷹一般的眼眸閃動著濃濃的慈父之情,他知道梁璧君是為了讓他有機會脫身才甘願死在自己劍下,即便從不曾叫過他一聲父親,但在孩子心裏卻沒有一絲怨恨。
“可憐天底下的癡人何其之多”。城隍殿中回蕩著尖利的譏笑聲:“可笑啊,可笑之極……”
電掣身形一閃,劍鋒掠過,殿旁侍立的判官立成碎泥,可奇怪的是泥判的影子依然映在牆壁上,那影子不住揉著脖頸,呼痛道:“好疼、好疼,真是世風日下,連神仙都這般難做了,更何況是做人呐”。
趙珩不禁抬起頭來,喝道:“是何人在老夫麵前裝神弄鬼”?
“不愧是睢王爺,虎死餘威猶在”。判官搖晃著帽上的翅翼悠然唱道:“名利尊貴過眼去,任你是龍翔九天,也熬不過滄海茫茫,說什麼父慈子孝,現如今一個形如枯槁一個黃泉寥寥,到頭來竹籃打水,空悵惘”。
趙珩肅然一驚,盯著森森閻羅殿中悠悠晃動的影子,笑道:“都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癡人一夢黃粱一熟,昨夜黃粱夢醒老夫此生已無憾矣”。說著將梁璧君放下,大步走入閻羅殿中。
“普天下皆知王爺睿智,果然不同凡人”。那聲音暢然大笑,判官筆一點,殿中之人俱已倒地。
倚風雪白的衣衫沾滿了黯紅色血跡,眉宇間掛著安逸與滿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美麗,現在的她不再冷酷,變成了一個普通之極的女人。
何水靈陰鬱的眼眸中布滿了血絲,怎麼都不曾料到在那張冷酷麵容下隱藏著的卻是一顆溫柔如水的女兒之心。
“癡兒,你難道忘了曾經發誓絕不會喜歡他”?
倚風平靜的臉仿佛笑著回答:“不錯,女兒的確曾發誓絕不喜歡他,絕不喜歡他……可這是刻骨銘心的深愛,又豈是喜歡兩個字所能代替的”?
“她不要像雁兒一樣備受煎熬……”何水靈撕扯著糾結的長發,曾經以為女兒已冷酷得毫無情感,原來感情就像冬季的荒原,隻要有春風便會綠意盎然。猛然抬起頭,滿眼血色:“趙珩呢?你不會告訴我沒殺了他吧”?
“他勘破塵世,不會再成為您的絆腳石了”。電掣木然以對:“請恕我對萬年春已毫無興趣,您還是另找別人接手吧”。
“萬掣,你不是做夢都想殺了趙珩替父母報仇麼”?
“那隻是過去的事了,他擄走姑姑,可姑姑卻鬼使神差地愛上了他,萬家的財富原本就屬於他,連他都能勘透,我又何必耿耿於懷”?他癡癡看了眼欣然離去的倚風笑道:“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寧願忘記總比永遠失去的好”。
“雁兒,我的雁兒呢”?迷亂跑出門外,對著煙波渺渺的棲鳳湖吼道:“來人,立刻抽幹湖水”。
眾人皆瞠目結舌訝異地看著這個幾近瘋狂的女人。
的確,寧願忘記也好過永遠失去。陰霾沉沉的湖水,飄搖不定的燈火,堆積如山的奏章成了他消磨時光的最好手段。
為了忘記失去的痛,他成了曆代最為勤政的皇帝,甚至超過了他的父親,現在他終於明白為何那時禦書房的燈總是徹夜通亮,他曾經恨過他怨過他,恨他冷落了他們母子,恨他從不像其他孩子的父親那樣陪他嬉戲,而今他終於體會到了一個被傷透了心的男人所有的痛。
“啟稟官家,陸將軍奉旨覲見”。
扔了手中的朱筆,將自己疲憊地掩埋進寬大的龍椅,喝了口茶提提神,才吩咐道:“去叫他進來”。眼下西北邊陲戰事連連,雖互有勝負,卻是死傷慘重。
“陛下,前方捷報,永毅關大捷”。
“傳檄鎮海大將軍武威,朕要禦駕親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