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一章 明月冷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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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靜如墳塋般的院落,寒風呼嘯而過搖曳著屋簷下的銅鈴,愈發顯得死寂。落葉颯颯和著波濤聲,使冬夜平添淒涼。
整日躺在床上,讓雲雁覺得渾身綿軟無力,越是這樣寂寞的深夜,越是寂寞難眠。屋子裏所有能照見影子的物事都被撤去。其實他們又哪裏懂得自己的心思,如同皓月繁星籠罩下宓雲山,美雖美矣,但那份寂寞亙古長存。
悄然起身,推開蒙著碧螺煙紗的窗戶,雖寒風襲人,但滿天繁星依然清亮深沉。她怎會忘記宓雲山巔夢幻般的往事,又如何舍得忘記那些心碎的纏綿。扶著窗框,等待痛苦的眩暈緩緩消退,伸手握住寒風中飄落的枯葉,一握而碎的枯葉從指間淩亂散落,就似她此刻的心。
“夫人,怎麼又起來了”?小茜被冷風一吹頓時清醒,見她癡立於冷風中,忙用狐裘將她圍起來。
“屋子裏熱得讓人難受,我想出去透透氣”。今夜的她心亂如麻,滿天繁星恰似梁璧謙冷峻深邃的幽瞳,刻滿了自己痛苦掙紮的身影。
崇崇花影斑駁離亂,猶如雲雁在冷風中微微顫抖的肩,糾結的長發鬼魅般纏著她的脖頸,宛若孤魂遊弋在黑夜中。
“夫人,還是回屋去吧”。掠過湖麵吹來的風冷沁透骨,小茜隻覺得夜色黑得異常恐怖。雲雁扶著湖心亭的廊柱緩緩坐下,粼光閃爍的湖麵微瀾蕩漾,傷痕累累的臉露出一絲淡然如風的笑意,雖牽強得有些古怪,卻讓小茜感到前所未有的溫暖。
“知道麼,今天是他的生辰”。她纖長羸弱的手指撫摸著冰冷的廊柱,仿佛撫摸著他同樣冷冽的臉頰:“是我辜負了他……”她顫聲歎息著,簌簌落葉在歎息聲中淒然飛舞。
小茜知道,她的心也早已零落了。
翩然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湖心亭中,同樣是懷孕,她卻不再有初為人母時的喜悅,瀧澤依稀記得當年的她眉梢眼角都帶著欣然幸福的微笑,春意盎然生機勃勃,雖流言如箭依然自得坦然。可眼前的她,絕望得就似眼前千裏煙波,唯有沉淪。
眼前還有個更大的漩渦正等著吞噬她和她的靈魂,瀧澤凝視著她。雲雁平淡的目光卻透過他的身體停留在遠方:“不要再為一個不堪之人白費心思了,不要讓我變成禍水好麼”?
瀧澤不禁凜然驚顫。
冷月幽寒,瑟瑟寒風中被凍得瑟瑟發抖的老乞丐捧著空空如也的破碗幹巴巴地吞咽著冷風,看來他今夜隻能在破祠堂裏苦挨一夜的凍餓了。
醉紅樓華燈璀璨,春色旖旎。絲竹之聲輕盈,陣陣笑語透出融融暖意。老乞丐仰麵朝樓上望去,奢靡囈語自半掩的小軒窗中隱約傳來,聲色撩人。驟然間,絢麗煙花閃亮夜空,伴隨激揚的鼓點如萬馬奔騰。煙花散落,星星點點在夜幕中顯出“福壽永泰”四個大字。僅此一枚瀏陽特產的耀星辰,便能使尋常四口之家舒坦過上一年。鼓點驀然一轉變得輕靈,琴弦撥動仿似春花漫漫飛落,清幽中帶著一絲淒婉。此時的醉紅樓塵俗盡脫,呈現出一片天上人間的飄渺意境。可紅塵畢竟凡俗,隨著陣陣興奮癡迷的尖叫,些許冷涼之物自窗間飛落,老乞丐摸了摸額頭,幹涸的指捏住小小的瓜子片,月光中,指縫間的瓜子片泛動著柔和的金色光芒。佝僂身影匍匐於地,眼神也變得癡狂貪婪。
梁璧謙隨手撣落沾在衣袍上的金瓜子,淡然看著那些翩然起舞的妖嬈身影。薑笑笑起身斟酒,用如煙似水的眼波無可奈何地斜睨著他。梁璧謙丹鳳眼微微眯起,將精光乍現的黑瞳掩藏起來,淺啜夜光杯中的葡萄美酒,唇角浮起些許懶散。
“笑笑,還記得玉佛禪寺內玉雕屏上三重樓喻的典故麼”?他忽然笑問:“有富愚人,見三重樓,高光嚴麗,心生仰渴,造作如是。壘砌作舍,不能了知,問欲作何等,答作三重屋,複言不欲下二重屋,唯作最上者”。
眾人一臉茫然,隻有笑笑莞爾道:“佛陀尚未泥洹,雲何得知泥洹長樂,然見十方諸佛不生不死,故知泥洹長樂也”。
梁璧謙不由大笑起來,手指輕彈楠木座椅扶手冷聲道:“看來今夜就是他們的死期到了”。隻有這一句話,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悠然輕歎:“原想施舍他一襲棉氅一碗熱粥,想不到卻讓他搭上一條賤命。可人若是沒有了貪婪,那就不再是人了”。說著他飄然起身,歉然瞅著周姨娘吩咐道:“讓姑娘們都回房,但凡今夜的損失且記在我賬上”。周姨娘看著他眼中透出的寒光,不禁驚起一身雞皮疙瘩。
華麗的錦雲堂,聲色犬馬消退。一個白衣勝雪的女子從天而降,薑笑笑認得正是倚風。“今兒是大少爺壽誕,笑笑給您彈一曲春江花月夜,以助雅興”。此刻,她又怎會看不出梁璧謙眼中狂炙的殺氣。
“識時務者為俊傑,難道王爺就不覺得自己太過托大了”?眾星拱月地簇擁著晟郡王趙熠逶迤而來。一旦今夜事成,太子之位舍他其誰?就算眼前之人是二叔的臂膀,如果不能為他所用,同樣隻有死路一條。
梁璧謙自斟淺酌,悠然凝視對方,貪婪的本性注定人必將走向滅亡。虛幻的空中樓閣就像無本之源,可他們卻絲毫不曾察覺大廈將傾的重重危機,兀自沉浸在君臨天下的夢境之中。伸手掬起笑笑的青絲,低歎道:“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三世諸佛……可你已心生掛礙,所以連琴音都不能平靜”。
琴弦驟然繃折,薑笑笑的中指上滲出一縷鮮血,看來今夜要死的絕不止眼前這些人。
既然二哥發誓絕不覬覦帝位,做弟弟的就不客氣了。同樣姓趙,同為天潢貴胄,他也有坐上這個寶座的資本。
平靜,似乎又過於平靜。
興奮,又怎會心存顧忌。侍衛親軍奉諭趕往天目山莊,隻要解決了趙趌,就算是母親也同樣無法阻止他問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