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可夠？”我收了勢，清冷的看向白璟然。
    白璟然臉色鐵青，一雙鳳目忽明忽暗，教人看不真切。我緩緩將短劍收入鞘中，雙手依舊負於身後。
    “啪——”白璟然手下的茶桌應聲四分五裂，轟然倒下。我怔住，原來他已怒到這樣的境地了麼。
    隻見他薄唇緊緊抿在一起，右手成拳。
    這一掌，不知道使出他幾分的功力？若是打在我這小身板上，怕該是香消玉殞了吧……
    好極，好極。
    這才是堂堂白七公子的真麵目……若隻平日裏那般儒雅，又怎能在江湖上呼風喚雨一般得意？
    心頭壓下的那股怒火又噌的竄了上來，我嘴角扯出一絲冷笑，平視著他，他眼神像刀子一樣緊緊盯著我，又狠狠劃過心頭。
    我閉了閉眼……果然，還是受不住這樣的眼神啊……
    我緩緩的轉了頭，看向廳牆上掛著的“踏雪尋梅圖”，站直了身子。受不住可以不看，但頭，絕不能低的。
    廳上一片寂靜，堂上坐的眾人，誰也不肯先發出一個聲兒來，都眼睛齊刷刷的看著我與白璟然，麵上似笑非笑，說不出個詭異來。右手灼熱感又起，漸漸的映得牆麵一片火紅。
    我沒有作聲。頭越發的疼，眼前閃過的人影越來越清晰，動作越來越快，我卻看得越來越清楚。
    “怎麼？”白璟然忽然冷笑一聲，“你竟是對我動了殺心？”
    我依舊站得筆直，雙手負於身後，隻是眼前，漸漸有些模糊。
    殺、心？
    嗬……我果然是個怪物，就像前幾次一樣嗎？隻要一動怒，手上紅光頓起，心頭一股焦燥幾欲衝出胸口，不吐不快。
    原來，像我這樣的人也能起殺心……
    就像在昆侖巔，想殺了沈罪一般。
    我苦笑，頭暈目眩，卻仍站在原地未動。深深呼吸，再深深呼吸……
    “姑姑累了……”仿佛是那個送劍的孩子，輕輕走到我身前，我強打精神，勉強聚了焦，才看清。眼中沒了懼意，我看見，坐著的那些人，身體都繃得緊緊的。
    心頭更苦了些，怕我對這個孩子下手麼？
    我是什麼人呢，竟讓這一幹人等對我百般防範。
    我緩緩伸出帶著紅光的右手，便有人悄悄握住椅柄，準備隨時衝過來。嗬嗬，怕什麼呢？右手上隻是抓了一把短劍，而我，隻不過要還給他，僅此而已……他們又在防些什麼呢？
    喉間的血腥味兒越來越濃，我強自壓下，對他笑了笑：“這劍還你。”
    那孩子眼中一片清澈，卻有一股老成沉穩的氣勢，對我笑道：“姑姑認錯了，這是弟弟的劍，我是哥哥。”我一怔，又越過他看著坐在一旁的孩子，剛才竟是沒發現，雙生子麼？
    原來，怕我的是弟弟，不怕我的是哥哥。
    那孩子向著堂上一幹人等拱了手，道：“大伯，姑姑一路奔波勞累，現在必是乏得很，容侄兒領著姑姑先行告退。”言語間既恭敬，又不失禮。
    我笑出來，這麼些個大男人還比不上一個孩子麼？白璟然啊白璟然，該說你精明到頂還是糊塗至極？
    “對啊，大哥，你怎麼能這般對待我女兒？”坐在堂上右邊的中年白發男子，笑得莫測高深。
    “你叫什麼名字？”這孩子身高與我一般無二，想必年歲也差不多少，卻要屈尊喊我一聲姑姑。
    “侄兒叫白詠麒，這是胞弟名白詠麟。”清聲像一瀑清泉，無聲無息的澆滅我心中的怒火，這是入了白家以來，第一個主動為我介紹的人呢……
    “你不怕我麼？”我輕笑，知道手上的紅光早已消退，這孩子，倒也厲害得緊。為何不怕我？赤瞳白發，又那般詭異，若非這孩子胸有成竹我不會傷他，便是他膽識過人，心機沉穩。長大後，怕也是個厲害的角兒。
    那孩子笑了笑，卻避而不答，隻說：“想必大伯在穀中也對姑姑說過，不可妄動七情六欲，不可大喜大悲，首當忌怒麼？”我眯了眼，我又不是出家作和尚姑子，為何不能有七情六欲？為何都對我這般說話？當初隻當是身子不好，戒驕戒躁有利於養生，如今，我若還聽不出這話裏有話，便是傻子，癡活了這幾十年。
    當下歎了口氣，“詠麒，你帶我下去休息會子，我乏得緊。”
    抬頭看了看臉色仍舊鐵青的主兒，心頭一酸，竟沒壓住喉間的那股腥味，盡數噴在捂嘴的手中，身子微晃了晃。
    “對不住，弄髒了你的衫子……”我低聲對著領路的白詠麒說，有些抱歉。那孩子一臉的沉靜，隻是眼瞳暗了暗。
    白璟然一個箭步向我衝過來，將我抱起，沉聲道：“自己的身子如何自己還記不得麼？偏要別人來為你操心！”說罷便不再言語，抱著我急步走了出去，幾拐幾轉，到了一處別致的小院兒。
    “你便是與我服個軟兒，也少不了一塊肉！”將我小心的置於塌上，卻沒走，沉著臉道：“你是我什麼人，我待你如何？你心裏不明白麼？除了我，你與誰最親？”頓了頓，歎了口氣，又道：“我最怕你對我露出那種冷絕的神情來，你卻偏要時不時的就讓我的心在刀尖子上走一走，你到底有沒有良心！”
    大手有些顫抖的撫上我的臉，放柔了聲音：“我知你氣什麼，我是太心急了……你也知道，你手上的那個東西，對你有害無益，偏我又沒什麼法子……都是自家人，你別把界線劃得這麼清楚……成麼……”
    這一聲“成麼”竟近乎懇求，我忍不住落下淚來，暗歎一聲，還置什麼氣呐……就這一聲“成麼”，便令所有的不快煙消雲散了……
    “成，我會慢慢適應。”我一字一頓的說出來，感到他將臉貼在我的臉上，像在笑。
    “你先歇著，我去給你抓些藥，調一調身子。”他輕輕的吻著我的額頭，掖了掖被角，轉頭看到門外站著的白詠麒，便笑道：“侄兒越發的出息懂事，竟比我們這些長輩還強些……”我暗笑，原來你也知道啊……
    “大伯去煎藥便是，我親自留下來照看姑姑，免得那些下人手腳笨，照顧不周……”白詠麒笑著走過來，“大伯盡管忙去，這裏有我和弟弟看著。”
    我笑道：“我又不是病得起不了床，還用人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