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淑，國慶七天假，你不會還住校吧？”
    “那就住你家！”筱淑賴皮式的笑看著龐元，仰起下巴輕輕抖動著。
    “都一年多了，你爸還在找蘇阿姨嗎？”夢欣不住校，和筱淑的交流僅限於在教室的時間。
    筱淑點點頭，強調說：“楊叔還在找我媽！”
    周昊和龐元都無奈地笑了：“你呀，就是一隻煮熟的鴨子！”
    筱淑不滿地瞪著兩個人。周昊是四個人裏最高的，在班裏也是數一數二的，因而說話時總是俯視別人，帶著居高臨下的威嚴。而龐元卻矮了他一頭，這種差距還有擴大的趨勢。龐元話沒周昊多，卻句句在癢處，筱淑說他是“牛肉幹”，周昊是“注水肉”。比較一下，筱淑更愛吃牛肉。
    周昊不開玩笑的時候也能一本正經：“聽我爸跟我媽說，楊叔為了找你媽，一個人查遍了北京的賓館旅店，從五星級到負五星級，沒一個漏網的。前兩天查完了高級公寓和別墅，現在差普通住宅呢。要我說，楊叔一紙公文發下去，讓派出所負責去找，肯定比他一個人找得快……”
    “你把我媽當通緝犯啦？！”
    “我爸說楊叔也是這麼說的，所以堅持自己找，不動局長權力。所以吧，你也別不理楊叔，就算不考慮他是你親爹，看在他為你媽下這麼大功夫的份上，好歹……”
    “好歹給他個愛你的機會，我爸要是能給我弄出個媽，我立馬就改口。”龐元看著筱淑真誠地說。
    “你們倆比政治老頭還政治！”夢欣拉過筱淑，你應該還有一個哥哥或者弟弟吧？“
    “哥哥。”
    “找著了嗎？”
    “要是找著了，我還犯得著在這兒聽他上課？”筱淑一指周昊，周昊一臉不服的樣子。
    夢欣忽然神秘地問：“如果在他們倆之間選一個當你哥哥，你選誰？”
    “打死也不要他，”筱淑指著剛才指過的人，“弄一隻鸚鵡跟我一輩子，我可受不了。”
    周昊瞪著眼睛嚇筱淑，表示自己已經特別不滿了，但夢欣的一句話讓他立刻笑逐顏開：“我死活都要周昊！”
    “還是夢欣有眼光！”周昊得意地說，還衝筱淑做了一個鬼臉，說她有眼無珠。龐元在一旁偷笑，兩個丫頭鬼點子多，這戲還沒唱完呢。
    夢欣眼神掃過龐元，略帶羞澀地和筱淑耳語：“這樣我就可以和龐元在一起了。別說出去啊。”哦，原來，她也喜歡龐元。
    筱淑的眼底溜過一絲傷感，像極了當初堅持離婚的夏可莘。
    當龐元邀請筱淑去家裏過長假時，筱淑拒絕了，龐元不解：“不是你當初賴著去我家的嗎，怎麼又不去了？”
    筱淑躲過他的目光：“我答應楊叔國慶和他一起過了。”
    龐元失望地“哦”了一聲，馬上又高興起來：“看來本人的說教對你還是有用的，趁此機會好好改善一下和你爸爸的關係。”
    “老爸，我回來了！”龐元一進門就喊，自從高二開學以後為了陪筱淑就沒回過家。喊了兩遍也沒人應，龐元看見了老爸的車，照理說他應該在家呀。門口的一雙女式皮鞋吸引了他的注意，老頭不會真給他找一後媽吧？
    龐元像探地雷似的，貓著腰搜索著女人，一扇虛掩的門裏傳來老爸的說話聲，龐元猛一推門：“老頭！你背著我……”龐元一進來就傻了，清醒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
    號沒撥完，就被兩隻大手同時按住了，龐元委屈地說：“我隻找筱淑，蘇阿姨，她因為你都和楊叔絕交了。”
    蘇桐將她手中的聽筒放好：“到時候蘇阿姨會親自向她解釋的，阿姨還有事沒辦完呢。”
    龐元這才仔細打量蘇桐：蘇阿姨瘦了，臉頰凹了下去，身上也瘦了，不像以前那麼結實，舉手投足間少了點利落，多了一點溫柔。不對！她的動作比以前慢了許多，似乎是大病初愈！
    “蘇阿姨，你病了嗎？”
    蘇桐笑著摸摸他頭頂：“猴尖的眼睛！阿姨是病了，不過現在好了。”
    “怪不得楊叔怎麼找都找不到你呢，原來你在醫院……”龐元嘀咕著，忽然狡黠一笑，“蘇阿姨，你今晚就住我家吧，就像小時候我住你家一樣。”略一忖度，蘇桐答應了。龐元樂得忙拉蘇桐去自己房間看一年來和筱淑拍的照片。
    確定蘇桐已經睡下了不會突然襲擊，龐元才掏出手機給筱淑發短信：“明天來我家，越早越好，不然你會後悔的！！！”
    筱淑很快回了短信：“什麼事？”
    “不能說！來就對了！！！”一連串的感歎號讓筱淑一頭霧水，也緊張起來，定好鬧鍾迷迷糊糊睡了。
    七點半，筱淑還沒來，龐元不禁有些著急。龐達已經拿起了車鑰匙：“兒子，走哇。”
    “去哪兒？”龐元的心思還在筱淑身上呢。
    “昨天不是說好了送你蘇阿姨去機場嘛，這麼快就忘啦！”
    龐元右腳蹭地，躊躇道：“我……還是不去了吧。”
    龐達剛要發問，蘇桐攔住了：“他肯定等筱淑呢！”龐元一聽臉紅了。蘇桐笑笑，沒說他，轉而對龐達說：“咱們走吧。”
    放好簡單的行李，蘇桐打開了車門。“蘇阿姨，”龐元突然喊道，“筱淑來了！”
    寶馬的正前方，筱淑不緊不慢地走著。蘇桐迎著陽光眯起眼睛，筱淑高了，頭發長了，好像更漂亮了！三秒鍾，三秒鍾的凝望，蘇桐很快坐進了車裏。龐達故意慢慢發動車子，想讓倆人見上一麵，無奈蘇桐以親自駕駛為要挾，隻好擦著筱淑的身子過去了。
    “這麼早叫我來幹嗎？”筱淑盯著遠去的寶馬，忽然轉頭問龐元。
    龐元有氣無力，沮喪到了極點：“蘇阿姨——你媽，剛走，就剛才那輛寶馬。”
    筱淑眨了兩下眼睛，剛剛明白自己錯過了什麼，再回頭，車早已消失。“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是我媽？”
    龐元嘴唇動了動，最終什麼也沒解釋。
    國慶第一天，楊嘯休息。自從蘇桐“消失”後，楊嘯隔三差五找喬鯤，從他躲閃的言辭，隱約覺得他知道什麼。
    因為筱淑一早出門了，楊嘯也早早到了喬鯤的“吾同語”餐廳報到。喬鯤手機放在吧台上，人卻沒了，一問才知道，昨晚吃壞肚子了！
    手機忽然在吧台上跳起舞來，楊嘯無意識地瞥了一眼，隻有一串手機號，沒有姓名。楊嘯忽然想起，以前見過這個號碼，每次喬鯤接的時候都背著人。楊嘯壞壞地笑了，說不定是這小子的新歡，這麼快就忘了惠子，楊嘯決定教訓教訓他，學著他語氣“喂”了一聲。
    果然是個女人：“我馬上就要登機了，筱淑和楊嘯那邊你還得瞞著，等我回來再……”
    “蘇桐？！”對方聽到楊嘯一聲吼忽然沒了聲音，楊嘯追問：“蘇桐，是不是你？回答我！”
    沒有人回答，隻有機場廣播提醒登機的聲音，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楊嘯怕了，那班飛機幾乎毀了他的一生：“蘇桐，我知道你在機場，我現在就過去！”
    “楊嘯，”蘇桐終於說話了，微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確定，“別難為喬鯤，是我不讓他說的。等我辦完了事就會回來的。另外請你轉告他，這個號碼我不會再用了。再見。”
    喬鯤到大堂一看楊嘯舉著電話心裏就慌了，楊嘯衝過來揪住他衣領：“你明知道蘇桐在哪兒，為什麼不告訴我？”
    喬鯤不再躲閃，他知道出了什麼事，這件事遲早要麵對，他直視著楊嘯的眼睛，平靜地說：“告訴了你你就會去找她，不利於她的恢複。”
    楊嘯心裏一頓，鬆開了手：“對不起，我衝動了。”喬鯤從他眼中看到了氣憤，是對蘇桐的。
    “你也別怨蘇桐，她是為你好，她寧願你恨她怨她忘記她，也不願讓你擔心她。她沒去執行任務，她和周局騙了所有人，她得了胃癌，晚期，就在上次體檢的時候，”楊嘯此時隻有後悔，當時怕別人身體不適，卻忽略了蘇桐，“她偷偷換了自己的結果，去找周局。醫生說如果不做手術最多活半年。有一次她偷跑出去，看到你們一家三口從她家出來，覺得世界上再沒有牽掛的事了，就不想再治了，那一段時間，她不是偷偷去看你就是去看筱淑。有一天疼倒在分局門口，正好我去找你，就帶她回醫院了。除了周局，她沒打算告訴任何人。”
    “現在呢？她現在怎麼樣了？”楊嘯急得喊起來。
    “你別急，聽我慢慢說。後來龐達托我給她一張照片，之後她一改前幾日求死的狀態，特別積極地治療。做了手術，切了一半的胃，後來傷口感染，又折騰了一陣，養了一年才算利索。醫生說，如果癌細胞不再擴散，就沒事了。”
    “她現在去哪兒了？”
    喬鯤一攤手：“不知道，她說有事要辦，辦完了就回來。她是不是說又要換手機號？”
    楊嘯點點頭，喬鯤長歎一聲。楊嘯忙讓人查今天的航班時間，在他估計的時間內，國內線隻有一班飛往三亞的。又是三亞！楊嘯心裏有說不出的滋味。
    瑞雪紛紛，簌簌的雪花如山櫻的花瓣，斯人遠去，仍杳無音訊。
    “筱淑，快看，下雪了！”夢欣興奮地拉著筱淑。
    筱淑忙湊到窗前，柔和的日光透過一層雪幔映在她的臉上，似蒙上一層麵紗。餘光裏忽然閃出一道人影，筱淑扭頭見是龐元，不等他說話，走開了。
    “她還為那事怨你啊？”周昊站在龐元身邊，和他一起“行注目禮”。
    “恩。”龐元鎖著眉，心事重重。
    “女孩子就是小氣。”周昊無奈地說，冷不丁挨了夢欣一拳頭：“換你你高興？筱淑和蘇阿姨可以算是相依為命，可不像你爹疼娘愛的！”
    龐元輕輕搖著頭，這種感情他懂。那件事雖然讓筱淑傷心，但還不至於和自己絕交，她現在這樣，一定還有別的原因。
    筱淑繼承了可莘的心性，對於別人追求的事物一定會放手，遇上夢欣這種為了幼時一吻誓不嫁他人的主兒，筱淑的退卻也許還有意義，可遇上隱忍也退卻的蘇桐，可莘的犧牲就是純粹的犧牲。自從知道夢欣對龐元的心思後，筱淑故意疏遠龐元，媽媽的事正好可以當作一個借口。
    不知從何時開始流行，平安夜要互贈蘋果，祝福彼此一年的平安順利。
    早自習被歡笑聲與抱怨聲充斥著，紅色的蘋果在課桌間轉移，高揚著嘴角抱怨周六還要上課。龐元晃進教室，手裏也拿著一個蘋果。男生們立刻湊上前問他是送誰的，他不像別人帶來和女生人數相同的蘋果。他，隻有一個！
    龐元和筱淑座位相鄰，他徑直走向終結的座位。筱淑仍在看書，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王子裁判金蘋果，卻引發了長達十年的特洛伊戰爭。”
    “你說自己是愛神阿弗洛狄忒嗎？”龐元的反問讓筱淑一驚，猛抬起頭，龐元的蘋果已經擺在了自己的桌上。
    旁邊有個男生衝兩人做出射箭的姿勢：“嗖！丘比特之箭！”
    筱淑聽見了，沒有轉頭，一字一頓地說：“對，丘比特的鉛箭。”
    龐元似乎抓住了把柄，饒有意味地一笑：“注定分手的箭。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已經開始了嗎？”
    筱淑發窘，低頭看書，不再理他。
    半天的課很快就結束了，一上午講了什麼，筱淑全然不知，歎口氣，收拾書包，回家自學去。
    不知道媽媽此時在什麼地方，她也看見這場雪了嗎？想著心事往家走，卻沒注意轉彎駛來的車輛，一個趔趄差點倒地，不滿地看著撞向自己的人，同時也發現了碾過自己剛才位置的轎車。“走吧。”龐元拉起筱淑的手要往前走，卻被她甩掉了。
    龐元定住腳步，盯著筱淑，拉起她的雙手夾在自己寬厚的手掌間，哈著暖氣，一團白霧在兩人之間騰起，也在筱淑眼底騰起。“請別對我這麼好。”
    “為什麼你對我這麼不好？”龐元詰問道。
    “夢欣是我的朋友，我不能傷害她，她喜歡你好多年了。”
    “我知道她喜歡我，請你也考慮一下我的感受，別剝奪我喜歡人的權力。”筱淑躲閃地看著他，龐元的眼神依舊堅定：“我，喜歡你！”
    筱淑側低下頭，眼淚奪眶而出，不論結果如何，有他這一句足夠了。她想要的，隻不過是他的一句話罷了。
    “我們，以後再說這個，好嗎？”
    “現在也沒法說呀，我還什麼都沒有呢！”龐元傷神地說，筱淑破涕為笑，也許明天，他們又能回到無憂無慮的狀態。
    “嘿，你倆幹嘛呢？”周昊氣急敗壞地衝過來，奪過筱淑的小手。
    龐元也不解釋，衝他斜眼一笑：“你還真是美國警察，什麼都管。”龐元，矮了他整整一頭。
    周昊推了他一把：“你是不是欺負她了？”
    龐元移了下目光，筱淑的淚還掛在睫毛上，看著她卻對周昊說：“放心，以後我決不讓她再傷心。”
    望著龐元離去的背影，筱淑細細品著他最後那句話，偷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