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流星烙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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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疼痛,遍布每一寸肌膚的疼痛,一點點吞噬了蘇桐的夢。睜開眼,還偽裝著堅強,滿眼的白色讓她想起昨夜的黑。手背上的溫暖讓她偏過頭,楊嘯大大的手掌握著自己小小的手,手心貼著手背,讓她不忍抽離。楊嘯睡著,被手臂擠壓的臉頰堆在一起,一呼一吸間竟像極了筱淑。
    看著他熟睡的樣子,蘇桐哭了,開始是默默地流淚,繼而抽泣起來。楊嘯被哭聲驚醒,第一次見蘇桐這樣哭,他不知所措。
    “蘇桐,我、我……”沒等他說什麼,蘇桐就搖搖頭:“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楊嘯俯身摟著蘇桐,輕聲哄道:“不會的,我以後會一直在你身邊的,你放心好了。”
    “我昨晚做了一個夢,夢見我成了一個老太太,一個人走在墓園,沒有親人,就自己一直在走……”
    “你不會孤獨的,你有我、有筱淑、有蘇榕……”
    “妹妹嫁人了,筱淑最終也會離開我的,你,根本就不曾屬於我……”第一次,楊嘯第一次看見這麼無助的蘇桐,不是拿個果敢、神勇又隱忍的女警,而是一個單純的女人。
    “楊哥,又編排我什麼呢?”蘇榕帶筱淑進門就質問楊嘯。
    蘇桐笑笑,忽然想起來:“喬鯤怎麼樣了?還有那個吳洛成?可莘沒事吧?”
    “我的好姐姐,你能不能關心關心自己?可莘姐沒事;吳洛成有點慘,兩腿被打成了漏鬥,楊哥還往裏灌了一杯鹽水;至於喬鯤,讓他自己告訴你,省得我說了你也不信。”蘇榕去找喬鯤,她也不知道如何解釋好。病房外,一位老婦人悄悄地向裏看,蘇榕以為她路過,笑著點了下頭。
    楊嘯把筱淑放到自己腿上:“筱淑想媽媽了吧?好好看看媽媽,但隻許看,不許碰,一碰媽媽就疼了。”
    蘇桐伸出手臂摸著女兒的小臉,筱淑看看媽媽手臂上的鞭傷,撅起小嘴輕輕吹著:“媽媽,吹吹就不疼了。”蘇桐剛剛止住的淚水又一次傾瀉下來,楊嘯擦掉一股又冒一股,最後一甩手:“你累傻小子呐?幹擦擦不完!”蘇桐笑了,淚止。
    “阿姨,您有什麼事嗎?”尋著蘇榕的聲音,兩個人一齊望向門口,一位老婦人抹著眼角轉身離去。
    “媽?”“阿姨怎麼在這兒?她怎麼了?”
    “聽說你出事了,血壓一高就進來了。”
    “還貧,還不去看看?”把筱淑放在床上,楊嘯追了過去。蘇榕帶著喬鯤進了病房,還在感慨“這老太太真逗”。
    喬鯤一見蘇桐就訴苦:“蘇桐,我被你害慘了,當不了警察了!”
    “你胳膊怎麼了?”蘇桐第一反應就是他胳膊傷得不輕。
    “胳膊沒事,就是看你這樣我再也不想當警察了,連護士都說警察不是人幹的!”
    “這可不像從你嘴裏說出的話。”
    喬鯤料到蘇桐不會立刻相信,接著抱怨:“我媽不像你爸,倆孩子,我是獨生子,我還沒結婚呢,我還沒孩子呢,要真就這麼交待了,我多虧呀,是不是,筱淑?”喬鯤摸摸孩子,卻沒抱她。
    “幹爹有筱淑呀。”稚氣的聲音讓大家都笑起來。
    “幹爹是有筱淑,所以幹爹要下海,掙好多錢給我們筱淑買許多漂亮衣服。你程蕊阿姨不是說女兒要當公主養嗎?筱淑就是幹爹的公主!”
    “你真想好以後不當刑警了?”
    “我想好了!別說刑警,給我個局長、部長都不幹!我說你怎麼婆婆媽媽的了?”
    “媽,來。”楊嘯引著老人進了病房。一聽楊嘯叫“媽”,蘇榕一吐舌頭溜到床尾了。
    “筱淑,叫‘奶奶’。”“奶奶好。”筱淑聽了媽媽的話,乖巧地叫人。
    “這丫頭,真可愛!叫什麼?”
    “蘇筱淑。”老人原本逗孩子的手停住了,抬頭看看蘇桐,又看看楊嘯,擠出一點笑容:“好好養傷,想吃什麼跟阿姨說。”
    “阿姨,不麻煩您了,有我妹妹呢。”順著蘇桐的目光,老人看見的蘇榕,盯著她的臉龐看了半天,蘇榕一直麵帶微笑,笑到最後肌肉開始不自覺地抽搐。
    “媽媽,還疼嗎?”筱淑趴在床邊問,蘇桐搖搖頭,揉揉女兒的小臉蛋。
    老人看見蘇桐胳膊上的傷,輕聲問:“能讓我看看你的傷嗎?”
    “阿姨,別看了……”蘇桐拒絕著,蘇榕也勸:“阿姨,算了,你要看就得把衣服都脫了,不說嚇著孩子,光這倆大男人站這兒就不方便。”
    老人本已站起來,聽蘇榕這話,心裏一酸,回手打了楊嘯一巴掌,老淚橫流。
    “阿姨!”蘇桐一急,坐起來,火辣辣的痛感讓她忍不住哼了一聲。
    “你著什麼急,快躺下!”楊嘯隔著母親對蘇桐說。
    “都別碰她,”蘇榕從床尾過來,輕柔地扶姐姐躺好,“側著躺,對,平躺的話你後背那片傷受不了,再說感染就麻煩了。”
    楊嘯見母親舉起手哆嗦著,低聲道:“媽,您打吧。我也恨不得打死自己。”
    “唉——”老人的手垂下來,“我怎麼就養了你這麼個東西呢?上輩子欠了你哆嗦,這輩子這麼折磨我……”楊嘯一頭霧水地聽母親叨咕著,看老太太徑自走出病房。
    走廊上,一群人壓低了聲音卻還是吵鬧著,楊嘯皺著眉擋在門口。“喲,楊哥,什麼時候成門神了?”程蕊隨手一推,一行人魚貫而入,絲毫沒把他放眼裏,最後一個進來的是老劉。“老劉,他們沒規矩,你也跟著鬧!”
    “蘇桐沒事,大家心裏都高興,你還能不讓大家樂嗬?”
    “蘇姐,想死你了!”“白瑞,別碰蘇姐,姐身上有傷!”“還是程蕊心疼我大姨姐。”“老劉,剛才你不說有禮物嗎?快拿來!”
    “你這丫頭,成天就琢磨怎麼剝削我。給。”老劉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
    “呦,鐵公雞拔毛啦,這麼厚!”
    “如果都是一塊錢的話……”
    “你們倆長的哪是眼睛呀,明明就是倆銅板!都掉錢眼兒裏了。誰說這是錢了?這明明是蘇桐的醫藥費的報銷申請!”
    “真俗!”三人異口同聲。
    “什麼‘俗’,這叫‘實用’!蘇桐自己帶孩子也不容易,我能像你們那麼沒心沒肺嗎?還有,經過這事,局裏分給蘇桐一套房子,和同事一起住,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這類事情的發生。”
    “領導就是領導,”肖遒一臉歎服,“領導,我也不要什麼房子,你能不能愛屋及烏,也照顧下蘇榕?”
    “人家蘇榕不歸我管。”
    “可她丈夫歸你管啊!等蘇姐出院了,你得給我三個小時假,我先把結婚證領回來;然後多批我兩天婚假,至少放假的時候別抓我出任務。”
    “再然後放你一個月產假,侍候月子,對不對?”楊嘯一逗,蘇榕和肖遒都紅了臉。
    “對了楊哥,我爸怎麼樣了?還讓你們在所裏關著呢?”蘇榕話裏有話,轉移主題。蘇桐上了她的當,急得忙問:“我爸怎麼了?你怎麼把他關起來了?他犯什麼事了?”
    蘇桐一急又要起來,楊嘯忙按住她:“就聽她胡說!蘇榕,看把你姐急的,報複我也不用氣你姐啊!”
    “不氣我姐你怎麼會急啊!這可是有事實證明的,不然我姐也不能躺這兒。”
    “我爸到底怎麼了?”
    “沒事!就是那時候怕吳洛成再傷害老頭,讓我以介紹經驗的名義在派出所保護起來了。”
    “是,在派出所一直呆到昨天晚上,剛放回來。嫌疑人還有個48小時期限呢,我爸倒好,成長期住戶了。”
    “這丫頭,嘴這麼厲害,跟你姐倆極端!肖遒,我勸你再考慮考慮結婚的事。”
    “姐,你看楊哥!”大家哄然而笑,蘇桐也忍著疼笑得渾身直顫。
    蘇桐出院不久,蘇榕就開始準備結婚的事了。門鈴響,一看是楊嘯,蘇榕喜笑顏開:“楊哥,你來得正好,肖遒約我吃晚飯,筱淑就麻煩你了。”
    “你姐呢?”
    “洗澡呢。”蘇榕邊穿鞋邊說。
    楊嘯吞了下口水:“這、這不太好吧?”
    “你不進浴室有什麼不好的?拜拜啦,楊哥。”
    楊嘯打量著蘇桐的新家,這是大家趁她住院時幫著裝修著,其中也有自己的一份貢獻。很簡單,一如這裏的主人。
    浴室,蘇桐放著熱水,不知外麵的事。鏡子上蒙了一層水汽,蘇桐用手抹掉,鏡中的自己有些扭曲。側過身,依稀可見背上或深或淺的鞭痕,醫生說,以她的身體狀況,時間長了痕跡就會變淡,隻是後脖頸的煙頭印永遠褪不掉了。蘇桐用手摸了摸,沒有任何異樣。
    輕輕一搖頭,長發在背後揉擦著,發梢觸碰肌膚,似一隻手在輕撫。蘇桐忽然希望此時能有一個人擁抱她。脊背上留下一條條印記時,她緊咬著下唇,想的隻有楊嘯的擁抱,那個讓她安心的擁抱。脖後的燙痕就當還他小拇指受傷那次吧。
    那是楊嘯剛來重案組不久的事,一次抓捕行動,蘇桐沒注意身後,冷不防一把刀從背後劈來,楊嘯從側麵將她拽到懷裏,左手舉槍反擊。槍響刀落,卻還是劃傷了他左手,傷了小指一根筋,從此左手不能蜷拳。這是楊嘯給她的唯一的一次擁抱,多少年了,她仍不能忘掉,他粗重的呼吸、他的心跳,她都記得那麼清楚。那一刻,她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全感,心很沉靜。
    每次看到他的小指,內疚與溫暖就同時襲來,還了他的恩,也許可以隻留下溫暖。蘇桐環抱自己,在蓮蓬下忍不住哭出來。有的感情需要釋放,她也不例外。楊嘯聽到浴室的哭聲,沒有驚擾她,心不在焉地教筱淑算數,告訴她一加一等於一,卻沒看見筱淑否定的表情……
    蘇桐走出浴室,擦著頭發,一進臥室看到楊嘯忙背過身:“你怎麼在這兒?蘇榕呢?”
    “肖遒約她吃飯,我看孩子來了。我說,你能不能轉過來說話,你不是穿著睡衣嘛。”
    “我、我不太習慣。”
    “我也不習慣。看慣你穿職業裝穿褲子了,第一次見你穿裙子,你別說,你穿上裙子還真有女人味。”楊嘯上下打量著穿著睡裙的蘇桐。
    “廢話,我本來就是女人!你看孩子,我去做飯。”蘇桐盤起長發,轉身出了臥室,脖頸上的煙頭印特別醒目,像一顆流星撞在她皮膚上。
    “蘇桐!”楊嘯忍不住追出去,隨手帶上了門。
    “恩?”蘇桐一轉身,正好撞入楊嘯懷裏。楊嘯擁著她,不住地摩挲著脖後的烙印,情不自禁地低下了頭。濕漉漉的頭發披散開來,遮住了傷痕,也掩住了他的表情,蘇桐隻覺得有液體流向脖子。
    “對不起,蘇桐……”楊嘯呢喃著。蘇桐的雙臂緩緩地繞在他項上,輕輕撫摸他:“沒關係,都過去了,我不是好好地站在這兒嗎?再說了,你都給我打上烙印了,這輩子丟不了,下輩子還能找到我的。”
    “蘇桐,我們結婚好嗎?”楊嘯的眼神異常溫柔,這是蘇桐從沒見過的。
    “可是……”
    “我不想再次失去你!不論筱淑以前是誰的孩子,現在起她就是我的女兒!我媽聽說你出事都急病了,還因為你打了我一巴掌,三十多年她從沒打過我,她那麼心疼你,還會反對我們嗎?除此之外,你還有什麼擔心的?”
    蘇桐定定地看著楊嘯,他的眼中帶著極度的渴望,像是貓兒見了魚。蘇桐一刮他鼻子:“饞貓,先吃飯吧,嚐嚐我手藝再決定娶不娶我,免得以後後悔。”楊嘯久久地看著蘇桐,呼吸漸漸急促起來,他明白蘇桐算是默認了。慢慢地,他柔軟的唇貼在了蘇桐濕潤的額頭上,深吸一口,是蘇桐身上淡淡的香味,楊嘯留戀這味道,久久不放手。
    “你不算吃飯了是不是?”蘇桐嬌嗔道。
    楊嘯嘿嘿一笑,放開了蘇桐,哼著小調哄筱淑:“筱淑,等小姨婚禮結束了,你就多了一個姨夫和爸爸了。”
    送走了楊嘯,蘇桐鋪床準備睡覺,筱淑在床上打滾,蘇桐沒法鋪床,索性俯身撓筱淑癢癢,筱淑笑著、躲著,勾著蘇桐的脖子叫“媽媽”。蘇桐的心因她一聲“媽媽”軟了下來。筱淑摸摸後脖頸,很認真地說:“媽媽,你也在我身上留個印,我就不會丟了,下輩子也丟不了。”
    蘇桐驚奇地看著這個不到兩歲的小人,竟漸漸從她明亮清澈的雙眸中看到了楊嘯的影子。蘇桐笑了,趕快結婚,生個姓楊的小家夥。叫什麼呢?就叫“楊櫻”好了,剛才在飯桌上,楊嘯答應過兩天陪自己去看那株山櫻。和他的緣起,全因那株山櫻。蘇桐不自覺地笑了,若不是女兒的小手在胸前不安分地動著,蘇桐不知道還要回憶多久。
    “你個小饞貓,都多大了!快睡覺。”蘇桐擁著女兒蓋好被子,默認了她不安分的小手。
    組裏案子不斷,報社的采訪也是接二連三,肖遒和蘇榕一直沒有能碰到一起的休息時間,兩人的婚事一拖再拖。櫻花謝了,菊花開了,梅花凋了,荷花紅了。
    “老劉!你今天必須給我假,都兩年了,我證還沒領呢!”
    老劉麵露難色:“你看,楊嘯去外地辦案還沒回來,這又來一搶劫案,都是亡命徒,見人就殺,監控器拍下了他們的容貌,一點遮掩都沒有,你能讓倆女同誌去?”
    “老劉,案子我去吧,你趕緊讓他們領證去!我妹都快成怨婦了,小心哪天她大鬧刑警隊,向你討丈夫來。”
    老劉擺擺手:“去吧去吧,蘇榕那丫頭蔫壞,不像程蕊開明槍。”
    肖遒感激一笑,一溜煙跑了。蘇桐剛要走,老劉又派了任務:“蘇桐,你先去火車站接倆人,一個是分咱們組的大學生,叫黃遠濤;還有一個法醫室的博士生,金惠子。”
    “金龜子?法醫室怎麼有那東西?哪個案子的?對了老劉,楊哥說他今天就能回來。”
    “你腦袋旁邊長的那倆是扇子啊?我說的是‘金惠子’,人名!”老劉一瞪眼,白瑞也溜了,“蘇桐,黃遠濤來了你帶他,全組就你不貧嘴,換他們誰帶我都不放心。”
    蘇桐笑著接過兩人照片:“成,我保證完成任務,情劉姥姥首長同誌放心!”老劉無奈一撇嘴。
    蘇桐一看照片就愣住了,抬頭看老劉,從他那兒尋找答案。
    老劉點點頭,確定蘇桐沒看錯。“從哪兒調來的?”蘇桐問。
    “韓國。她家是延邊的,回家一周就來報道了。接到人了就去搶劫案現場,程蕊盯著呢。”
    蘇桐拿著照片滿腹疑問地走出辦公室。發動車子,再一次看照片,這個幾乎和自己同樣容貌的女子到底是誰?僅僅是巧合這麼簡單嗎?還好楊嘯回來了,玩麼的故事該有另一個開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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