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黃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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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在轉瞬間停滯。
李青冷眼瞧著這對夫婦,大殿中安靜得隻聽見鮮血滴落在青石地磚上的“啵啵”聲。尖銳的峨眉刺仍插在閻七的左胸上,閻夫人淒冷地笑道:“為什麼不反擊,你明明可以殺死我的”?
“阿繡,無論你想要什麼,我何嚐說過一個不字,可你究竟是為什麼”?閻七的眼睛漸漸失去了神采。
“不錯,你是待我很好”。閻夫人神色一轉,冷冽如冰:“可我是鹽幫的人……”閻七淒然合上眼簾仰麵跌倒。
銀光驀然一幻,峨眉刺頂在李青的咽喉上,李青看著她依舊淡然如風:“我這人向來不願受人脅迫,夫人不必遲疑,盡管動手便是了”。她輕輕歎了口氣道:“你可以殺王明、殺閻七,可小玉夫婦他們是如此地敬重你,你怎麼忍心對他們也痛下殺手”?
“我痛恨閻家所有的人”。她忽然發瘋般吼道:“你身中我的五毒迷花散,如果沒有獨門解藥,會死得慘不堪言”。
“人終歸難逃一死,怎麼個死法我倒是無所謂,反正死人不會在乎自己死的模樣”。李青大笑起來。閻夫人不由大怒,抓住她前胸的衣襟用力一拖,李青雙腿綿軟,身子頓時撲倒在地,她仍然微笑著看著閻夫人,峨眉刺一閃向她的胸口刺去。
“劉師妹住手”。殿外有人驚喝,一個身影飛奔而來。
“幫主放心,劉繡現在還不會殺她”。語聲方落,李青隻覺腿上劇痛,尖利的峨眉刺已刺入她的傷腿:“李姑娘,這滋味不好受吧,雖然我不能殺你,但我可以在你的傷口上撒把鹽”。
李青冷冷看著從自己腿上湧出的鮮血,忍痛笑道:“夫人處心積慮在閻七身邊臥底,難道不就是為了徹底鏟除青龍幫麼?而今閻七、王明已死,夫人理應高興才是,又何必動怒呢”?
“我是鹽幫幫主何圭,李姑娘難道不知道自己目前的處境有多危險麼”?
“久聞何幫主大名,請恕李青有傷在身禮數不周了”。她坐在地上拱手應道:“閻七處心積慮,倒是在替閣下悉心謀劃,原來鹽幫才是真正的黃雀”。
“姑娘好一張利口”。何圭冷笑著三擊掌,一個道姑打扮的年青女子抱著寶兒走進殿來。
“你想怎樣”?李青的眼眸霎時陰鬱。
“如果李姑娘想親眼看著劉師妹將寶兒摔死在你的麵前,姑娘盡可三緘其口”。何圭聲色平淡。
“好吧何幫主,我答應你就是了,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一個條件,否則恕我不能從命”。
“李姑娘請講”。何圭招手喚過兩名女弟子道:“扶李姑娘起來,小鳳去取些金瘡藥幫她包紮傷口”。
“是,師父”。兩名女弟子恭敬應道。
“隻要幫主善待寶兒,小女子自會協助你們找到那批餉銀”。李青冷眼相對。
“那是當然,想我何圭也是江湖中有頭有臉的人物,怎能傷害一個無辜的孩子”。何圭正色道:“姑娘當真有把握找到那批餉銀”?
“八九不離十吧”。李青悠然一笑。
“那就請姑娘據實相告”。何圭示意師妹劉繡一同坐下。
“十年前翊衛大將軍李渤奉命押解一批餉銀以和親為名秘密奔赴涼州,為的就是平定涼州大軍欠餉造成的嘩變。可想不到的是,和親衛隊和大筆餉銀居然沒有抵達涼州。要劫取餉銀襲擊翊衛,不僅要有極強的攻擊力,還必須知道解運路線,這些都是朝廷的機密。想必李渤當時已處於絕境中,他藏匿起餉銀暗中命人攜書信向他的義妹告知此事。那些殺手為查尋餉銀的確切藏匿點,隻得放走信使”。
“可他派出的人為何要攜帶一千兩黃金去找徐幕呢”?何圭一臉不解。
“徐幕是當時的監門衛大將軍,姑姑徐昭容是先帝的寵妃,妹妹為太子側妃,就是當今廣成親王的生母,此人不學無術又貪得無厭。當時內亂剛平,外夷騷擾頻繁長安城異常空虛,四圍戒備森嚴。李渤的信使要返回長安就必須收買徐幕請他放行,這些黃金卻為信使招來了殺身之禍”。
“我曾聽說正是閻七見投宿之人行囊沉重,才找來結義弟兄王明、趙啟和柳一惠等人殺人劫財”。
“什麼,柳一惠”?李青詫異道:“柳一惠也參與了此事”?
“李姑娘竟然知道他”?劉繡訝異地看著她:“此人與閻老七最為密切,當年他們不僅平分了劫得的黃金,還分別收藏了那幾件東西。柳一惠知道一些有關餉銀的內幕,這些年與閻七幾乎走遍了涼州附近的大小村鎮”。
“這兩封書信所說的無非是向徐幕借道並告知其義妹事情發展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為防止餉銀下落泄密,他故意將信藏在銅鏡中,而真正隱含著餉銀下落的信息卻是它”。說著她拿起幾案上的虎符:“他留下這塊兵符就是告訴其義妹,餉銀藏匿在了翊衛的某個駐營之中,隻要知道了當年的解運路線,找出他們曾經駐紮過的軍營,就不難找到這批餉銀了”。
“李姑娘剛才不是說這些都是朝廷的機密麼,況且軍營中有大軍駐守,我們又怎能起出這一大筆餉銀呢”?何圭忍不住問道。
“十年前這是機密,十年以後就未必是機密了吧?巧的是我正好知道這條解運路線”。李青淡淡笑道:“至於駐軍的營地,是跟據時局變化而變化的,說不定那些十年之前的營地早就化為一堆腐朽了,閣下要做的就是找一份十年前涼州附近的詳細地圖”。
“好,我即刻命人去辦。李姑娘想必也累了,我已命人收拾好住處,飯菜、衣物及傷藥、解藥隨即送到你房中去”。何圭笑道:“相信我們會合作得很愉快”。
“但願如閣下所言”。李青並不介意他所許諾的一切。
“小鳳,扶李姑娘回西廂房休息”。何圭吩咐道,守在殿外的那兩個女子便架起李青穿過中庭走進廂房。
“我來給姑娘敷藥吧,請姑娘更衣”。床鋪上放著一套道姑衣袍,床邊的矮凳上放著一大盆清水。
“不必了,我自己能行,你們都出去吧”。李青冷冷抬眼。
“喂,你以為自己是誰呀,要不是師娘吩咐,我才懶得理你呢”。小鳳氣呼呼扭頭便走,後麵的少女緊跟而去,順手帶上房門。
“來人,去把寶兒抱到我的屋子裏來,我想自己照顧他”。李青梳洗已畢,換上道袍,大聲吩咐道。
“你,我說你可別太過分了,就你一個犯人也配大呼小叫的,我又不是婢女讓你這般呼來喝去”。小鳳“嘭”的一聲推開門冷笑著回應。
“既然如此,我就隻好叫你師父親自來了”。李青依然冷淡。
“師姐,你就別和她計較了,讓我去吧,再說她腿上有傷行動不便,也怪可憐的”。那年紀稍小些的少女笑靨羞澀。
“還是小師妹通情達理,做師姐的反倒不如師妹知事”。李青冷笑道:“還有,去幫我做一碗蛋羹來”。
“你、你也太過分了吧”。小鳳瞪起一雙大眼睛氣結道。
“好了師姐,你就去歇著吧,這裏有我呢”。小師妹忍住笑容,一邊說一邊將小鳳推到門外。過了片刻,她將寶兒抱來,摸著那小胖臉蛋逗笑道:“讒貓小寶兒,又在吃小手了”。輕輕將孩子放在李青身旁,朝李青甜甜一笑道:“姑娘盡請放心,我會照看好寶兒的。方才他就睡在我床上,剛剛才醒的”。寶兒一雙漆黑的眼睛天真無邪,咧著小嘴笑個不停,顯然與她極為投緣。“李姑娘行動不便,還是由我照顧寶兒吧,不會餓瘦他的”。她燦爛一笑,端過桌上已經晾涼的蛋羹,一手抱起寶兒,用小勺喂給他吃。
“你叫什麼名字”?李青看著她滿臉善意的笑容,不由坦然。
“我叫小婉,姑娘應該知道,貧苦人家的女兒就是這樣,我弟弟自幼便是由我抱大的”。她輕輕歎了口氣道:“弟弟年前得瘟疫病死了,我家所在的楊堡鎮在這場瘟疫中已是十室九空,家裏七口人隻剩下我一個了”。她好容易才擠出一絲笑容,卻掩飾不住眼中的慘淡淒涼。
“所以無可奈何之下,你便投入了鹽幫是嗎”?李青輕聲問道:“要知道鹽幫向來為官府所不容,一旦為官府俘獲隻有死路一條”。
“師父、師娘待我很好,當日我被惡人所虜,是師娘救了我,將我留在身邊,不但教我習武還教我認字”。小婉應道:“我相信好人必有好報的”。
“你真是個天真善良的女孩”。李青笑道:“就讓我們相信天佑良善吧”。
“李姑娘,其實我劉師叔也是個可憐人,今天如此對你其實並非出於她的本意。你不知道,她的身世極為悲慘,二十年前,青龍幫主也就是閻七的父親,為了謀奪劉師叔的母親害死了她全家,還將年僅九歲的她賣到妓院,是我家老幫主從老鴇的鞭子下救了她,後來她隨老幫主習武,立誌報仇雪恨。十年前,嫁給仇人的兒子就是為了臥底在青龍幫,以期有朝一日能鏟除這條惡龍,李姑娘,你不要恨她好麼”?
“好,我答應你就是了”。李青微微一笑道:“那你習武又是為了什麼”?
“當然是像師父一樣懲惡揚善,除暴安良”。小婉正色道:“李姑娘,練功時間到了,寶兒就暫時放在姑娘這裏,練完功我再來抱他”。
“快去吧,我就不耽擱你了,依我看,你的悟性可比你師姐強多了”。李青笑著將手指拂過她的手腕,忽然低聲說道:“氣府空,則心靜;靈台清,則氣上行;氣脈需由上而下運轉,而後散於身體各處,切不能歸於丹田之中”。
“李姑娘怎知我所練的心法?可師父常說隻有丹田充盈才能提升功力,卻為何說要散功於身體各處,這樣豈不是白練了麼”?小婉詫異道。
“那今晚你就試試我說的法子,看看靈不靈”?李青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你練功時間尚短,隻知道要丹田內真氣充盈,卻不知道練武和天下諸事俱是一樣,有不如無”。
“這又是什麼道理”?
“有,便有煩惱;大有,便會有大煩惱;一無所有,才是真境界”。李青緩緩說道。小婉不由笑了,轉身跑出屋子。
天尚未亮,庭院中便傳來陣陣呼喝聲和刀兵相交的“叮當”聲,李青手掌一按木桌飄然而起,隻見她足不點地,單手攀住窗欞,右手推開窗扉,院中鹽幫弟子們正結對演練刀劍,小鳳不時給師妹小婉喂招,指點小婉運劍。
李青看了片刻,左掌一拍牆壁,身子翻躍坐回椅中。
陽光如縷,透過窗欞柔柔照見桌上的銅鏡。
銅鏡照見一張形容憔悴的麵孔,李青挽起秀發,插上荊釵。
“李姑娘,吃早飯了”。小婉端著一大碗麵條走進屋子。
李青一瞧見她便微笑道:“有勞小婉妹妹了,我還真有些餓了,好像還有煎蛋和燒雞的香味呢”。
“你是怎麼知道麵中有煎蛋和雞腿的”?小婉詫異地笑問。
“眼睛所看到的隻是表麵文章,所以眼睛會欺騙你;鼻子可就不同了,它嗅到的可是內在的東西,所以很是實在”。李青含笑凝視著她:“早晨見你們在院中練劍,鹽幫可是門規森嚴,想知道你為何總是受製於小鳳的劍下麼”?
小婉不好意思地垂下了頭說:“師姐拜在鹽幫門下已經有兩年多了,我為師父收留至今不過兩個月,當然不是師姐的對手了”。
“照你這麼說,年青人豈不是永遠都打不過老者了”?李青哈哈大笑起來。
小婉不禁愕然。
“你師父自己的武功還算不錯,可授徒竟是如此呆板,真算得上是誤人子弟了。他若是教書先生倒還罷了,像他這般傳授武功豈不要害死你們了”?李青幽幽歎了口氣。
“請姑娘不要說我師父的不是”。小婉正色回應。
“偷看你們練功是我不對,還望小婉妹妹恕罪”。李青躬身致歉道:“武功的高低好像與練武時間的短長毫無關聯。我不需教你一招一式,明日隻要你按我的法子出招,必可打敗師姐小鳳”。
“小鳳師姐可是我們後進師兄妹中的佼佼者,師父一直說她習武的悟性極佳,每次練習新的劍式都是她最先學會”。一說起師姐小鳳,小婉的臉上滿是欽佩之色:“隻怕這輩子我都不是她的對手呢”。
“明日練劍時,你隻要定神直攻小鳳的破綻,不要總想著用什麼招式,要擊敗她便是輕而易舉之事”。
“可是李姑娘,我師姐的招式中又何來破綻可尋呢”?小婉聽她說出劍竟然可以不必考慮招式更是不解。
“但凡運劍便會有破綻,任何招式都是一般,更何況天下還沒有毫無破綻劍法。小婉,交手時雙方氣息流動、身體騰越變化都是破綻最多的地方。小鳳出劍繁複,換氣、變招就會比你多,所以她的破綻也就比你多,隻要能抓住機會,將劍指住她的所至之處,她自己便會撞在你的劍鋒上,不要說擊敗她,就是殺了她也是易如反掌”。李青淡淡凝視著麵前一臉迷茫的女孩。
“我可不想殺人”。
“那你就大可不必去習武,女孩子做什麼不好,何必舞刀弄劍”。李青黯然歎道:“說什麼懲惡揚善,要知道打蛇不死反被蛇咬。想讓惡人從善如流,倒不如自己一頭撞死來的痛快”。
“小婉不明白姑娘的意思”。
“對待惡人隻有一種辦法,那就是徹底消滅他們,隻有用我的法子才能活得長久”。李青冷冷回應。
“李姑娘又在玩笑了吧?昨日我按你說的法子練習內功,可什麼感覺都沒有,不僅如此,就連我原本積蓄於丹田中的一點氣息也都無影無蹤了”。小婉不悅地垂下了頭:“害我苦練了兩個月的內力就這麼沒了。好了李姑娘,你快吃麵吧,我要去看寶兒了”。
“虛懷若穀才能海納百川”。李青正色以對,拿起桌上的茶碗將滿滿一碗茶倒入麵碗,碗中的麵湯頓時溢了出來,流了一桌子湯水。
小婉如夢方醒,雙手捧起那滿滿一碗麵條道:“我明白了,多謝李姑娘指點,我這就給姑娘另做一碗來”。
“不必了,就吃它吧,不過多了些茶水而已”。李青拿起桌上的竹筷,叉起麵條就吃。
“對了,李姑娘,剛才師父說了,待你吃完早飯還有些事情要找你商量”。小婉微笑著欲言又止。
“有話盡管說吧,無論你想讓我做什麼我都會答應你的”。李青淡淡一笑。
“我隻想求姑娘不要如此敵視我師父,我們這次來涼州其實也是迫不得已,師父心境不佳,昨天夜裏師父、師娘為了你的事還起了爭執……”
“你不用說了,我答應你就是了”。李青微微點頭打斷了她:“快去看看寶兒吧”。
“謝謝李姑娘”。小婉興高采烈而去。
“何幫主,一別數月,幫主攜夫人遊山玩水可是逍遙自在得很呐”。院子裏響起陰森森的語聲。
“我道是誰,原來一路跟蹤我們的卻是季長老”。何圭冷笑道。
“難道幫主扮成了道士,季虎就認不出了麼”?那人沉著聲說道:“幫主擅離鹽幫數月之久卻還死死霸占著幫主之位不放,置鹽幫各堂的眾弟兄於不顧,就不覺得於心有愧麼”?
“季師叔,你可別欺人太甚了,若不是你們苦苦相逼,我師兄也不會出此下策。師兄的幫主之位乃是光明正大得來的,就算要師兄讓位,師叔也得說明原委,好讓我們心服口服”。何夫人上前一步大聲斥道。她雖與何圭成婚多年,連女兒也已經七歲,但兩人始終以師兄妹相稱。
“何夫人好一張利口,你夫婦一體自然是向著何圭說話了。要知道我們鹽幫數十年來以販賣私鹽為生,向來與官府勢同水火,何幫主倒好,竟下令鹽幫弟兄改做良善順民,這豈不成了天大的笑話”?
“師兄如此做也是為了鹽幫的眾弟兄,你們處處與官府作對,遲早有一天會成為官家的心腹大患而被官府剿滅”。何夫人歎道:“鹽幫中的弟兄大多出身貧苦,販賣私鹽隻是不得已而為之。你們為了斂財,置弟兄們的生死於不顧,這幾年幫中有多少弟兄死於非命,季師叔就忍心熟視無睹麼”?
“好了何圭,今日你交出幫主的信物便還罷了,否則休怪我手下無情”。
“想要幫主交出信物,你少做夢吧”。何夫人拔出利劍縱身上前。季虎一聲長嘯,幾十條身影聞訊自院牆上躍下,院中殺聲四起。何圭夫婦的武功雖然不弱,但手下的弟子卻都是泛泛之輩,片刻間已有數人被殺。小鳳護著小婉在混亂中更是險象環生。季虎的手下都是些身材魁梧的鹽販子,在力氣上占盡便宜,小婉雖拚盡全身之力仍然無濟於事,三兩下手中的長劍已被震飛,眼看刀鋒掠過,隻得閉目等死。便在此時,麵前的大漢一聲慘叫倒在地上,雙目中插著一雙竹筷。小婉不由大吃一驚,一雙平常吃飯用的竹筷竟能刺穿這個大漢的腦顱,驚詫之餘忽聽小鳳一聲驚呼,回眸看去,隻見她左肩中刀鮮血淋漓,顯然傷得不輕,與她交手的大漢並不想立即殺死她,目光中帶著幾分猥褻的笑意。小婉見師姐危急,撿起地上的劍翻掌便刺,早已顧不上思考使用什麼劍法,隻盼能一劍將傷害小鳳的大漢刺死。那人隻顧著戲弄小鳳,冷不防被她一劍刺中左臂,他飛起一腳踢翻小婉,手中刀鋒直刺而去。何圭夫婦與季虎等一幹人交戰正酣,哪裏分得出手相助身處危機中的弟子們。隻聽“嘭”的一聲兩扇木門直飛過來,正砸在那大漢的後背上,他噴出一口鮮血趴在破門扉下再也動彈不得。一條黝黑長鞭從屋中飛出,如龍般席卷,仿若厲鬼的索命鐵鏈。長鞭所致處,那些襲擊者不是被勒斷了脖子,便是被綁在鞭稍上的鋼刀刺死。季虎見此情景不由駭然,一條三丈多長的繩索能被率性舞動起來已是極其不易,更何況還能如此精準的殺人,此人武功之高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匪夷所思,尚未露麵便已重創了自己的手下,而他的兵器居然就是這樣一條普通之極的麻繩。季虎縱身從群戰中脫身,十幾柄鋼刀向飛舞靈動的繩索砍去,繩索立斷,季虎率眾衝入屋中。李青悠然坐在屋子中央,微笑著看著他們。
季虎冷冷看著眼前的女子,她的腿無力地垂著,眉宇間泛出淡淡的黑氣,分明是中了鹽幫五毒迷花散的症狀。
“你是誰,剛才是你殺了我的手下”?
“你說呢”?李青淡然拂開鬢邊長發,清澈的黑瞳中笑意盈然,就聽“哢”的一聲輕響,一道黑色光影鬼魅般飛出,殺氣一揮而散。季虎覺得自己所有的氣力於一瞬間都被那道黑影吸幹,疲軟地躺倒在了地上。
“小婉,你愣著幹嘛,還不快去幫幫師娘”。小鳳按住肩上的傷口,焦急地叫道。小婉撤劍急攻上前,何夫人被五個大漢團團圍在中間,那些人武功雖不及她,但力氣都不小,每一次刀劍相交,何夫人都覺得手臂發麻,長劍隨時都會被震飛,隻得憑借靈巧的身法與他們周旋。
“小婉,向左橫劍上撩”。屋中傳出低沉的語聲。
小婉眼見平日裏最敬重的師娘披頭散發遊走於刀劍之間,心中不由萬分著急,也不多想舉劍向左一揮,他左側的大漢目光中閃過一絲古怪的神色,身體一晃便已栽倒在地。小婉從不曾殺過人,眼見那人身下流淌出一大灘鮮血,不由倒退幾步,殊不知身後一把鋼刀直砍向她的後背。
“小鳳,一柱擎天”。那低沉的語聲大喝道。小鳳一躍而上,長劍上舉,隻這一揮間,一個龐大的身子重重落在地上。何夫人稍得喘息,連發十幾枚芙蓉金針,射死剩下的三個大漢,縱身一躍與何圭聯手,殺了幾個圍攻他們的鹽梟,鹽梟原本就是一群烏合之眾,其餘人眼見情形不妙,紛紛越過院牆逃走了。
“師妹,你沒事吧”?何圭一手持劍,一手扶住夫人問道,見她安然無恙才放下懸著的心。
劉繡牽著何圭的女兒氣喘籲籲跑了過來,問道:“師兄、師姐你們都還好吧?想不到季虎竟然如此大膽,敢對幫主下毒手”。
“隻怕這還是剛開始呢”。何夫人低歎道:“劉師妹,你一向足智多謀,今後我們該怎麼辦,難道就這樣任人追殺不成”?
何圭檢視門下弟子,有九人被殺,三人重傷,十幾個受了輕傷。他一麵命未受傷的弟子救護傷者,一麵布置人手加強警戒。
“方才出手之人可是你?你究竟是誰”?何圭詫異看著李青。
“你說呢”?李青冷笑道:“我身中令師妹的迷毒,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哪裏還有力氣多管閑事。暗中相助你們的老頭自稱是鹽幫中的長老,屋中這些人也是被他殺死的”。
“難道會是魯長老”?劉繡不禁脫口而出,當年若非他鼎力相助,何圭也斷然坐不上幫主之位。隻是他隱居山野,怎麼會來到涼州附近?“魯師伯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他老人家倘若真能出來主持公道,鹽幫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四分五裂了。師兄,眼下我們該怎麼辦”?
經此一戰,鐵仙觀中那些年青的鹽幫弟子們亂成一團,神色淒慘地將屍體歸攏到一處。小婉平素與小鳳最為親密,眼見她肩上的傷口皮開肉綻,鮮血淋漓不由急得失聲痛哭起來。而那些死去的師兄弟,方才剛和自己一同吃的午飯,轉眼間便生死相隔,回想以前一起玩笑、習武時的情景,更是淚如雨下。小鳳卻極是硬朗,咬牙忍痛低聲撫慰著她。
何圭夫婦忙著救治重傷的弟子們也無暇兼顧其他事務,小婉給師姐敷上白藥,可不斷湧出的鮮血立刻就把藥粉衝散了,急得她手足無措,隻能跑到李青屋中求助。
“你先別哭,快把小鳳扶到我屋子裏來”。
小婉移開按在小鳳傷口上的手掌,鮮血隨即又淌了下來。李青看了看傷口皺眉道:“筋腱被砍斷了,若不及時醫治她這條手臂隻怕就要廢了。小婉,你扶她躺下,把椅子搬到床邊”。小婉忙亂地一一照做,又扶著李青在床邊坐下。李青解下腰間掛著的錦囊,將囊中之物倒在桌上。一個不知是用什麼絲紡成的半透明線團、一隻梅花形狀的金頂指、一大包銀針、兩隻銀質小瓶和一把可折疊的精致小刀。李青打開小刀割下一截絲線,從銀針包裏找出一根扁形彎頭的針穿上絲線,取出兩根銀鉤針,轉身吩咐小婉:“快去找些燒酒來”。小婉便去廚下舀了半碗燒刀子端進房中,李青用火折將碗中的酒點燃,將銀針和小刀過火,用刀尖挑開傷口邊緣的皮肉,小心用銀鉤針勾出已縮入肉中的筋腱,將兩根鉤針輕輕捏合對接,右手拿起銀針挑起斷裂的筋腱兩下仔細縫合起來,嫻熟地將線頭打上結,取下銀鉤針,拿小刀清理了傷口的皮肉後,又用針線將外麵的傷口縫合起來。小婉驚詫得合不攏嘴來,若非親眼所見,這種縫合醫術她連做夢都不敢想。小鳳已痛得暈厥過去,李青將手巾浸沒在酒碗中,擰幹酒將傷口周圍的血跡擦拭幹淨,在酒碗中洗淨雙手,從銀瓶裏各倒出一粒藥丸。
“將紅色藥丸碾碎敷在傷口上,黑色的用一勺烈酒化開喂她服下,半個時辰她就能醒來了”。李青淡然囑咐。
“李姑娘,謝謝你救了我師姐”。小婉由衷感激:“我知道,其實你是個麵冷心慈的好人,若不是為了寶兒不受到傷害,又怎麼會留這裏”?
“傻丫頭,你如此輕信他人豈不是很危險”?李青冷笑道:“如果我這樣的人也能算作是好人,那這世上還有什麼好壞、善惡之分?我研習醫術並不是為了救人,醫術雖能救人卻也是殺人的最好手段”。
“你可真是個怪人,李姑娘”。小婉眼中充滿了好奇。
“好了小丫頭,快去休息一會兒,說不定我們馬上就要上路了”。李青看著這個不諳世事的少女不由低歎。
正如李青所料,黃昏時分,一行人草草掩埋了同門的屍體,在一片淒惶聲中離開了鐵仙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