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激戰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2329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石屏鎮,天色將晚。
李青縱馬疾馳,遠遠看見一座極大的莊園,匾額上題寫著“五賢山莊”。一條清澈的小河蜿蜒流淌,河岸邊有座酒樓,依山傍水很是幽靜。
李青跳下馬背,順手把韁繩扔給小二,徑直走進酒樓。
“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店小二迎上前來詢問。
“切兩斤牛肉,打一壺酒來,我急著趕路”。李青臨窗而坐,遠處山景青翠宜人。正值晚飯時分,酒樓內喧鬧鼎沸、座無虛席。凝神靜思幾日來發生的事,希望能從手中已掌握的蛛絲馬跡整理出些許端倪來。便在此時,一個二十來歲的年青人登上酒樓,神色有些疲憊,手中的長劍寒氣逼人。
“客官,樓上滿座,要不您和窗邊的那位單身客人商量一下,合桌吃飯”?店小二殷勤地迎上前來搭話。
“這位兄台多有打擾了,您看這樓上客滿,小弟是否能與兄台同桌”?年青人握劍抱拳彬彬有禮。
“兄台但坐無妨”。李青微笑著伸手邀他同坐:“小弟李青,揚州人氏,正欲趕往涼州。敢問兄台大名,旅途之中能與兄台相遇,正可解慰寂寥”。
“真是湊巧,小弟黃臻,時年二十有七,洛陽人氏,也正要趕往涼州,不如你我兄弟結伴同行,未知兄台意下如何”?年青人含笑相視。
“如此甚好,隻是你我說話如此客氣,未免太過見外了。小弟今年十九歲,黃兄請坐”。李青笑著起身讓座。
“那愚兄就不客氣了,賢弟請坐”。黃臻笑道:“愚兄借花獻佛先敬賢弟一杯”。二人對飲入座。
酒樓、客棧燈火通明,食客們腦滿腸肥笑容可掬,樓下卻傳來一陣隱約的哭泣聲。黃臻不由探頭向樓下看去,石街對麵隻見一個少婦跪在一口薄皮棺材前哀哀痛哭,幾個家丁模樣的人在一旁拉拉扯扯,一邊催促一邊動手動腳。李青向店小二招了招手,問道:
“店家這是怎麼一回事”?
“客官,您千萬別多管閑事”。小二說著轉身就走,卻被黃臻一把拽住:
“怕什麼,我們不過隨便問問而已”。小二掙紮了幾下竟無法動彈,發急道:“客官您是不知道這裏的利害,小的還不想死,哪裏敢在這此多嘴”?
“哦?什麼人如此霸道?你別害怕,我們也是旅途寂寞,並不想生事”。李青拿出一小塊銀子塞在小二手中。
“客官,您是不知道咱石屏鎮五賢莊的利害。遠的不說,隻說這店門前的小娘子,名叫麗娘,是從靈武逃難來的,就住在斜街的破祠堂裏著實可憐。不瞞您說,小的也時常收拾些客人們吃剩的飯菜,讓她拿回去侍奉老婆婆”。店小二歎了口氣道:“這些日子鎮子裏來了許多由靈武郡逃難來的百姓,沒得吃沒得住,靠撿些菜皮剩飯為生。昨天夜裏,麗娘的婆婆死了沒錢安葬,五賢莊的五老爺施舍了一口薄皮棺材,二兩喪葬銀子就把麗娘收作了侍婢。這不,人還沒入土,逼親得倒先來了,真是造孽呀”。
“豈有此理”。黃臻一拍桌子怒道。
“因麗娘長得標致,被五老爺看上了,這還是好的呢。前些日子,莊子裏大肆收買奴仆,一個女孩子給五鬥米兩吊錢,男孩子的連米都沒有,兩吊錢就能帶走一個。他們的心黑著呢,聽人說,這些孩子帶到南方至少要賣二十兩銀子一個呢”。
“黃兄,這些混蛋簡直連豬狗都不如”。李青皺起眉頭:“難道官府就不管麼”?
“得了吧,客官,咱們柳林縣的太爺進五賢莊都得恭恭敬敬地叩頭行禮,五賢莊的老爺們去縣衙,小的親眼看見縣太爺趴在大門口迎接。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的這就收拾桌子去了”。
樓下的哭聲越發響悲戚,幾個家丁罵罵咧咧拖起麗娘就走。黃臻拿起桌上的長劍道:“賢弟稍坐片刻,愚兄即刻便回”。說著快步跑下樓去。
“不知死活的小娘們,惹惱了咱們五爺,頃刻之間叫你粉身碎骨”。為首的家丁大聲斥罵。
“放開她”。黃臻緩步上前攔住去路。
“她是我家五老爺買下的侍婢,就是咱五賢莊的人了,你小子少來多管閑事,爺爺沒時間和你磨蹭,滾到一邊去”。家奴揚了揚手中的賣身契,伸手便去推搡黃臻。李青結完飯錢走出酒樓,隻見家奴一掌推在黃臻肩上,反而連著倒退幾步:“臭小子,敢在五賢莊的地麵上多事,小的們一齊上,給我宰了他”。十幾個家丁拔出腰刀一擁而上,李青擠在圍觀的人群中,隻見黃臻劍不出鞘,三拳兩腳將一幹家丁打翻在地,上前從那家奴手中搶下麗娘的賣身契,自腰間掏出一錠銀子扔在地上:“從今往後,麗娘與五賢莊再無瓜葛”。緩緩伸開五指,一紙賣身契化為齏粉隨風飄散,李青拉起麗娘走進酒樓。
“尊駕,您可不能帶麗娘進小店,咱們是小買賣,哪裏敢得罪五賢莊的老爺們”。掌櫃攔在門口苦苦哀求。
李青微微一笑眼神卻愈發陰冷:“如果你不讓麗娘進店,我此刻便放火燒了你的酒樓。這世上原本就是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難道你沒看見黃公子是怎麼收拾那些惡狗們的麼”?她拍了拍掌櫃的肩膀,悠然笑道:“放心吧,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們都不會讓掌櫃的吃虧。今晚我們就住在店中,你去準備三間上房,再弄點飯菜送到樓上來”。掌櫃隻得哭喪著臉一一照辦。
“賢弟,看來要耽誤你的行程了”。黃臻無可奈何地笑道。
“不妨事,小弟的事也不急這一時半會兒”。李青微笑道:“想不到黃兄身手如此了得,兄長請喝茶”。
“多謝公子搭救”。麗娘一見黃臻連忙起身跪拜稱謝。
黃臻微微一笑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些惡賊如此可恨,真是人神共憤”。
“小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大言不慚敢在五賢莊的地麵上多管閑事,七煞星倒要見識見識”。說話間,七個大漢快步上樓,不由分說,亮出兵刃急攻而上。
“不過一群無名宵小,隻怕連走狗都算不上”。黃臻緩緩放下茶杯:“想要我的命,那要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他一拍木桌翻身而起,食客們趁亂推倒桌子一哄而散,店家急得在一旁跳腳,卻聽黃臻淡笑道:“不用著急,今日這頓飯自會有人付給你銀子,打壞東西照價賠償就是”。他話說得雖慢,出手卻極快,幾個縱身,七煞中已有兩人中招倒在地上,隻聽得“叮叮當當”一陣亂響,剩下的五人又有三人手中的兵刃被他空手震落,餘下的兩人躊躇著不敢上前,黃臻踢起椅子將二人撞得一路滾到樓下,四下一片哀嚎。他伸手揪起其中一人,隨手一抓椅背,片片木屑自指間碎落:“還不拿銀子賠給店家”。煞星們早已膽戰心寒,麵對如此強悍的對手,隻得乖乖掏錢賠償店家,抱頭鼠竄而去。
“黃兄,依我看今日之事遠未了結,卻不知兄長準備如何處置”?李青清亮的目光淡然凝結。
“五賢莊為害一方,難民們境遇淒慘,愚兄既已來到此地,自然要會一會五賢莊的老爺們,看看這些人到底是怎樣的凶悍霸道”。黃臻冷冷一拍桌子。
“兄長所言極是”。李青向掌櫃招了招手吩咐道:“你去多多煮些飯菜,今夜我和這位黃兄要請難民們在此吃一頓飽飯”。說著掏出一根金條放在板桌上:“小二,你去將他們都請來吧”。
“這回他們總算遇上好人了”。店小二跑得比兔子還快。
看見一個人狼吞虎咽,可能隻會不屑一顧,可看到數百饑民在自己麵前吃飯,當真令人倍感心酸。李青由衷歎道:“靈武失陷,百業蕭條,但最可憐的卻還是他們,背井離鄉,四處奔逃。好不容易來到石屏鎮,還要忍受五賢山莊的欺壓,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可恨那些為富不仁的惡棍,小弟恨不得將他們碎屍萬段”。
“若不是契丹逆賊李元赫,靈武何至於此”?黃臻在靈武郡附近的山中轉了十來天,始終一無所獲。
“朝廷已發下海捕文書,聲稱活捉此人可得賞金白銀二十萬兩,殺死他也可得銀十萬兩,就算是給官府報信都能拿到一萬兩賞金呢”。李青微微一笑道:“江湖中人、官府中人可都在躍躍欲試呢,要不是靈武城陷落,隻怕他的人頭早就落地了,難道黃兄也為此事而來”?
“賞金對我而言並不重要”。黃臻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此人驍勇善戰,足智多謀,稱得上勇冠三軍,要想捉拿此人隻怕沒那麼容易”。
“可是李元赫將軍並不是海捕文書中所說的那樣,這一路上若不是李將軍率龍旗營將士舍命殺敵,我們又怎能來到石屏鎮。真是好人沒好報,朝廷竟然說李將軍是逆賊”。麗娘不禁側目:“靈武失陷後,李將軍把兵屯中的一點餘糧分發給我們,才使我們不至於在半路上挨餓,這樣的人怎麼會是海捕文書上所說的奸詐巨惡呢”?
“哦”?黃臻隨口應道:“可靈武都督王忠在奏報中說李元赫與契丹北院大王元吉內外勾結,致使虎跳峽兵敗,陷靈武於險境,不得已他才退守石門邑。想李元赫位居驍騎衛大將軍之職,朝廷正三品上的武官,靈武軍務本就由他忝掌……”
“黃兄有所不知吧,李元赫的驍騎衛大將軍之職確是皇帝的恩典。可若是說皇帝信任他,依小弟看卻也未必。他乃是契丹舊將,曾官居契丹南院大王,位極人臣,也正是因為這個身份,才被皇帝親封為驍騎衛大將軍。雖鎮守靈武,但靈武的兵權實際掌握在都督王忠手中,李元赫隻統領龍旗營五千兵馬駐守在石門邑”。李青幽幽接口。
“賢弟怎會知道這些”?黃臻注視著李青閃過一絲疑惑。
“不瞞兄長,小弟正是由靈武而來。此人勇猛乃小弟親眼所見,隻不過那時他正在與契丹人作戰。試想李元赫當真與契丹人勾結,為何在靈武失陷後要逃進賀蘭山中,而不是前往契丹或是率軍向涼州進發”?李青微笑著問道。
“是啊,這也正是愚兄百思不得其解之處。如今涼州危機四伏,大戰一觸即發,著實讓人擔憂”。
“黃兄,依我看眼下還是先將這五賢山莊探究清楚”。李青低聲道:“想來就是黃兄不去找他們,他們也會找上門來的”。
“賢弟所言極是,你先去安頓麗娘,愚兄就在此處等候五賢山莊的人”。黃臻冷笑著看了眼窗外。
“兄長務必小心”。
月色如波,陣陣耀武揚威的呼喝聲遠遠傳來。
“來人,給我把酒樓團團圍住,把守住窗戶和大門,有人膽敢擅動就給五爺砍死他,五爺倒要看看是誰在五賢莊的地麵上撒野”。
“五爺您說的是,今兒不讓那小賊粉身碎骨就顯不出咱五賢莊的威名”。有人在一旁獻媚附和:“小的們都給五爺睜大眼睛,別讓那小賊逃走了”。
“我有必要逃走麼,再怎麼也要見識一下五賢莊的霸道行徑”。黃臻打開大門,隻見七八十個家丁手持片刀張牙舞爪地站著,當間簇擁著一個身穿藍色錦緞長袍的中年人,膀大腰圓,絡腮胡須,一瞧見黃臻便大笑起來:
“個子不大,膽子倒不小,就是你搶走了麗娘?好小子,這是你自己找死,可別怪五爺心狠”。抬手一揮,眾家丁蜂擁而上,將黃臻圍在中間。
“似你們這種隻會欺壓良善的禽獸,盡管拿出手段來”。黃臻冷睨環視:“我不僅要救麗娘,就連那些被你們誆進莊中的百姓也要一並帶走”。
“好小子,納命吧,今天就讓你領教五爺的手段”。
李青披上黑袍融入夜幕中。
五賢莊依山傍水,曲垣疏林,屋簷重重。她飛身落在正堂的匾額後,居高探查莊內情形。堂中雖點著蠟燭,卻空無一人。縱身躍上屋頂,乘風而行,一座別致的小院中,燈火通明,十幾個家丁正在廊下喝酒。借著樹木遮掩李青落在小樓的屋頂上,順著簷角無息滑下,從小樓中不時傳來陣陣鶯鶯燕語。用指甲割破窗紗,隻見屋中侍立著十來個婢女,捧著酒具茶盤,大圓桌上擺滿珍饈美酒,六個美姬挽著衣袖露出雪白的手臂正在行酒令,一個白麵中年人摟著個嬌滴滴的異族女子發出一陣大笑。正想離開,隻聽一個女子細聲細氣地嬌嗔道:“三爺,您可是有了新寵就忘了我們這些舊人了。自打從靈武帶回了媚兒,把我們都給丟在爪哇國了,真是個沒良心的”。
“紅姐,你是不知道,媚兒可是蕭將軍送給三爺的,聽說還是從波斯帶來的呢,就是衝著蕭將軍三個字,三爺的心都要偏著媚兒了”。
“就是那個契丹的蕭將軍?依我看男人們都不是好東西”。她不屑一顧地媚笑:“上次,就是這個蕭將軍來到咱府中,他瞧咱們雲妹妹的眼神不也是色迷迷的”?
“好了好了,你們這些貧嘴的小蹄子們可不許欺負媚兒”。那人笑道:“三爺也舍不得欺負你們,這次老四去洛陽辦事,三爺可是花了一大筆銀子給你們置辦首飾衣裳呢”。
那些女子聽了他的話都起身萬福:“多謝三爺了”。
“等咱們找到那批寶藏,不管要什麼,三爺都依著你們還不成”?
李青乘夜轉往莊後,這裏依山建著幾座極大的倉房,囤積裝滿了糧食。
昏暗的燭火,照見她手中的墨玉手串,每一粒漆黑的玉珠都被人用銳器刻上了文字。這具早已腐朽的屍體究竟想告訴她什麼秘密呢?李青在燭光中陷入沉思。
他究竟是誰?因何慘死於密室中?
在他身體裏究竟藏著一個怎樣的秘密?
微風拂過,吹落劍尖上的鮮血。
五爺麵無人色,瞪著銅鈴似的眼睛看著黃臻,家丁們統統躺在地上不住哀嚎,所幸中劍的部位都不在要害。黃臻負手而立:“我今日可以放你們走,但若是你繼續為非作歹,可別怪我日後找上門來,那你就必死無疑了”。說著從那短粗的脖子上撤回長劍,返身而去。
“不敢,不敢”。五爺連連顫聲應承:“你們這群蠢貨,還不起來給我滾回莊去”。
“五爺,這小子是人是鬼啊”?家丁們捧著傷腿一瘸一拐地走近。
“臭小子你給五爺等著,總有一天要讓你死在五爺手中”。他一邊揉著肚子,一邊惡狠狠吩咐:“杜六,你快去找二爺,讓他派幾個機靈點的兄弟給五爺盯著客棧,隻要這小子一有動靜立即報我知道,我這就去大爺那裏商量對策”。
“看來五賢莊不簡單呐”。黃臻皺眉道:“這麼個莊園裏竟然囤積著近十萬石糧食,他們想幹什麼?而且偏又地處於涼州、靈武和石門邑這三者之間”?
“兄長所言極是,這五賢山莊並不是想象中的那麼簡單”。
長夜漫漫。
燭火飄搖。
李青打開窗戶,點燃花炮,一串紅色煙花升騰飛起。百無聊賴地坐回桌前,用纖細的手指隨意撥弄散落在桌上的玉珠,猛然間眼睛一亮,順手拿起細麻繩將兩粒玉珠串起。
窗外,不遠處的棧道上火光點點,隱約可見一隊官兵騎馬而來。黃臻的臉色不由黯沉下來,這些官兵比他預計的來得還要快。
在這個普通的莊園裏中究竟隱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隱秘?此刻,黃臻心中同樣充滿了追根溯源的好奇感。
“弓箭手,包圍客棧”。店外響起一片呼喝聲:“店裏的逆賊給本將軍聽著,立刻出降受縛,否則大軍攻入,便讓爾等玉石俱焚”。黃臻左手持劍,從容打開院門走到院外。
“你是何人”?當先的軍士喝問。
“忠王府折衝都尉黃臻”。
“隸屬翊衛的皇家親勳?有何為證”?
黃臻將自己的官牒遞上,那軍士急忙跳下馬來,跪拜道:“不知將軍駕到,請恕卑職無禮”。
“你們隸屬何人麾下”?黃臻冷眼而視。
“卑職是靈武郡兵馬司遊擊王吉,隻因靈武失守,現奉命駐紮在柳林縣中,昨夜得報契丹逆賊李元赫及龍旗營殘部出現在石屏鎮附近,特來緝拿”。
“難道李元赫住在客棧中”?黃臻冷笑道。
“這倒不是,卑職聽聞五賢山莊遭不明身份之人攪擾,特來查看”。
“看來五賢山莊的來頭不小呢”。黃臻笑道:“隻是五賢莊欺壓良善,難道就沒有人能管”?
“莊主柳一惠就住在縣城中,他一向奉公守法,約束下人,乃是縣城中有名的大善人。此次靈武兵敗柳莊主主動為退回關內的守軍提供糧草,因此受到朝廷褒獎,怎麼可能發生這種事情”?
“五賢山莊強凶霸道,乃我親眼所見,難道我還要誣陷他們麼”?黃臻冷冷反詰。
“不敢”。王吉忽然向手下的軍士們使了個眼色,十數支雕翎箭直指黃臻,眼中殺氣盈然:“雖說你是皇家衛率,可這裏既不是長安也不是洛陽,今夜你不但要死,就連這店中之人也休想活著離開”。
“就憑你們這些宵小之輩鎮守靈武,也難怪會被契丹破城,看來我這一路的所見所聞確實不假,隻是想不到勾結契丹的卻是靈武郡兵馬司”。黃臻忍不住歎了口氣。
“將軍身居京城,怎知這些契丹人的厲害。朝廷讓咱們在這裏送死,契丹蕭將軍送來的卻是白花花的銀子,您說咱們還能怎麼辦”?士兵們大笑著附和連連。
“你們就隻好納命吧”。一個聲音在黑暗中響起,火光照見一雙冷酷陰澀的黑瞳,閃動著嗜殺的光芒。王吉一揮手,四下羽箭破空劃破了夜的沉寂,黃臻騰身而起,劍輝如電光閃過,笑聲訝然而止,一道鮮血自王吉的咽喉中射出。落在地上的火把仍在燃燒,隱約可見數十個黑衣人立在黑暗中,鋼刀上鮮血不住滴落。
“五賢莊那邊如何”?冷如寒冰的聲音平淡問道。
“啟稟主人,柳一惠已被押解至莊中,除反抗被殺者外,其餘七十餘人都被關押在莊中的地牢裏”。黑影回道:“莊中被羈押的百姓已經救出,屬下按照主人吩咐正在整頓附近房舍給避難的百姓們居住。此外,屬下等還點查了莊中糧草,總計十一萬三千石,搜出官銀一百五十餘萬兩”。
“很好”。那聲音略有些遲疑:“柳一惠,這個名字好像在那裏見到過……”火光映襯著一張陰沉而美麗的臉,正是李青。隻聽她緩緩說道:“黃兄,我們這就去五賢山莊,那裏或許還能告訴我們一些重要信息”。
為首的黑衣人恭身跟隨在二人身後,其餘人著手清理現場。五賢莊的朱漆大門敞開著,院中燈火通明。三人快步走進正堂,莊中的黑衣人已將地上的血跡衝洗幹淨。黃臻不由有些詫異,這些人攻擊力之強顯然非比尋常。
“這位是忠王府折衝都尉黃臻將軍”。李青向眾人微微頷首。
“參見黃將軍”。黑衣人皆躬身見禮。
“諸位不必多禮”。
“去將柳一惠押來”。李青沉聲吩咐,過了片刻,就見兩個黑衣人押解著一個身穿錦袍的中年人來到堂中,在他膝後踢了一腳,那人頓時屈膝跪在堂上。
“你就是柳一惠”?李青冷聲問道:“如果我所記不錯,你應該隸屬領軍衛麾下,兩年前你因戰負傷,朝廷擢升你為遊擊將軍,允你回涼州老家恩養”。
“你怎麼知道這些事”?柳一惠驚異道:“正是如此”。
“那你為何仍在柳林縣中”?
“我是奉靈武都督王忠之命向朝廷提出因傷退役的奏報,實際上卻在暗中秉承都督之意在此建起莊園,以作儲存大軍軍需糧餉之用。契丹軍隊向以驍勇善戰著稱,王忠對契丹人極為忌憚,他這麼做就是怕一旦契丹攻城,他可以隨時率軍退守石門邑”。
“靈武郡兵馬司又是如何與契丹人勾結的”?黃臻問道。
“肅州、靈武等地與契丹交界,戰事時有發生,原本靈武都督是大將軍李元赫,因他是契丹舊將,契丹人對他甚是懼怕,不敢前來,可自從兩年前靈武新任刺史劉逸致到任不久後,李將軍就被換防至石門邑”。
“看來這其中定有隱情”。李青冷笑道。
“正是,因為李將軍與契丹北院大王交往甚密引起了朝廷的不安,王忠正是因此擢升為靈武都督,兩年前的黑山會戰,他被契丹人圍困於石梁山穀”。
“黑山大捷王忠在奏報中明明說斬殺契丹首級五千,俘獲契丹馬匹糧草無數,他又怎會被圍困於峽穀中”?
“哪裏有什麼大捷,王忠自任靈武都督後,在與契丹幾次小規模的交戰中每戰必敗,黑山被圍後,他不敢向朝廷和石門邑中的李元赫將軍求救,飛鴿傳書命我押運十萬石糧食和二百萬兩官銀從契丹人手中將其贖回”。
“竟有此事”?李青蹙起眉頭問道:“那些首級又是怎麼回事”?
“我親自前往契丹磋商此事怎會有假,首級乃是王忠斬殺附近村民得來的”。
“該死,王忠這廝竟敢殺良冒功”。黃臻恨恨罵道。
“正是,當時的情形真是慘不忍睹,怎奈我有把柄落在王忠手中,對此事隻能是隱忍不言”。柳一惠答道:“自那以後,王忠連都督府也不敢再住,常年住在五賢莊中,隻是這次靈武失陷後他才趕往石門邑去了”。
“靈武郡刺史劉逸致現在何處”?李青問道。
“劉大人就住在柳林縣衙”。
“你們是如何知悉李元赫將軍出現在賀蘭山中的”?黃臻又問。
“昨夜我按事先部署押解糧草前往契丹大營,聽契丹人說起,李元赫率殘部在山澗奇襲了蕭將軍派往賀蘭山找尋他的一支兩千人的騎兵營,隻有四十幾契丹人從山麓逃回大營,蕭將軍為此事十分惱怒,分撥出一支兩萬人的大軍親往賀蘭山圍剿李元赫去了”。黃臻和李青不由疑惑對視。
“將他押下去嚴密看守,說不定以後還有可用之處”。李青吩咐道:“李衛留下,其餘人都去休息吧”。
“是,主人”。
“李元赫在賀蘭山中奇襲契丹人,賢弟……”黃臻微微一笑道:“我是該叫你賢弟?還是叫你賢妹”?
“就隨兄長之意吧”。李青莞爾。
“賢妹,目前靈武的情形唯有李元赫最為清楚,愚兄欲進入賀蘭山中尋找他的下落。此事一日不得水落石出,西北邊塞便一日不得安寧”。
“李元赫怎麼會來到此地,他豈不是在自投羅網麼”?李青詫異道:“李衛,將你這一路護鏢所見的情形再仔細說一遍”。
“是,主人”。為首的黑衣人稟道:“兩個月前屬下護送商隊由波斯轉入突厥境內,在給商隊補給時,可汗兀畢的使者來找屬下,說可汗得到確切消息,契丹大軍借道黑山向靈武迂回,行進速度很是迅猛,要我們的商隊多加小心。屬下接報後立即飛鴿傳書通知鏢局,命各處商隊就近躲避戰火,並親自趕往靈武,想將此事稟告靈武都督王忠,接待屬下的是長史彭煥,可他說屬下是在造謠生事,將我趕出大營,無奈屬下便投往石門邑,將始末緣由告知了大將軍李元赫,李將軍為此還賞了屬下十兩銀子。屬下安頓好商隊後便奉命率人來到柳林縣恭候主人,以備不時之需”。
“消息是由突厥兀畢可汗所傳”?黃臻問道。
“黃將軍有所不知,我們的商隊與突厥貿易甚為密切,為確保貿易通暢,兀畢可汗與朝廷互簽了官牒。在我們的貨物中有很多是特地為可汗陛下運送的,如果我們的貨物受損,兀畢可汗也會因此受到影響。其實,邊塞戰事爆發並不是沒有先兆,很多時候反而倒是商隊最先知道”。
“可恨的是彭煥之流,明明已經接報軍情緊急,卻還置若罔聞,真是罪該萬死”。黃臻狠狠咒罵。
“我在靈武城外曾見過李將軍一麵,明日一早,我們便動身趕往賀蘭山中尋找他的蹤跡”。李青低頭沉思了片刻。
“涼州領軍衛大將軍方澤與契丹正麵之敵已展開大規模會戰,目前形勢異常緊迫。主人與黃將軍隻身前往賀蘭山定是異常凶險,不如等上兩日,待屬下召集人馬一同前往為妥”。李衛的目光中露出一絲焦慮的神色。
“事態緊急,我們必須分頭行動。你率人連夜趕往柳林縣城,布置人手控製住縣衙”。說著從腰間解下香袋遞給李衛:“如遇抵抗你就將囊中之物取出,要不動聲色地看住刺史劉逸致,事畢後盡可能招集人馬趕往賀蘭山與我彙合,一路上我會留下記號”。
“明白了,主人”。李衛雙手接過香袋。
皓月如銀。
山風振衣。
寂靜的山坳裏,隻有偶爾幾聲馬嘶和鬆木燃燒時發出的“噼啪”聲,幾十個火堆溫暖著早已沉沉睡去的軍士們。李元赫的手指輕輕撫過刀鋒,冰冷的刀鋒令他想起那雙清澈無暇的幽瞳。旒雲,江湖中最冷酷無情的殺手竟然有一雙如此動人的眼睛。
他從來都不曾有過這樣心痛的感覺,在寂靜無息的深夜裏,更覺痛徹心扉。
忽然,他收起短刀,俯身將耳朵貼在地麵上,清脆的馬蹄聲由遠漸近。山坳遠離驛道,處於山崖之側,李元赫縱身躍上崖頂,月光下六匹快馬縱蹄狂奔,朝著涼州方向飛馳而去,隻見黑影崇崇身形極是矯健。
漆黑的驛道順山勢折轉,驟然間山崖上亮起一片火光。若不是對賀蘭山地勢極熟之人斷不會想到在此設伏,隻見羽箭飛射,騎手們頓時中箭翻落,十幾個黑影自崖上飛身躍下,一時間殺聲驟起。
山坳中熟睡的軍士們已被驚醒,李元赫低聲命眾人熄滅篝火上馬待命。自己調轉馬頭直奔驛道而去。那些偷襲者極為凶悍,必致對手於死地而後快。李元赫的寶馬躍溝壑一路飛奔,火光照見地上的屍體,他不由倒吸一口冷氣詫異道:“翊衛”?手中短刀激射卷住射來的羽箭,銀鏈所至處羽箭倒飛刺死崖上的弓箭手。他毫不遲疑回刀斬落了兩個襲擊者,鏈子刀隨身形翻飛,銀光流爍鮮血噴薄,隻一盞茶的功夫偷襲者都倒在了血泊中。上前用刀尖挑開一名襲擊者的外衣,在他胸前赫然掛著一枚銅質的十字架。
李元赫扶起倒在血泊中的翊衛軍士,月色下那人噴出一口鮮血,斷斷續續說道:“快去……涼州稟告刺史大人……長平……公主失蹤了……”李元赫點了他傷口周圍的穴位幫他止血,那衛士緩緩問道:“將軍……你是誰……”
“我就是李元赫”。大驚之下,頭顱緩緩垂落。
“李元赫,你終於現身了”。一個洪亮的聲音在山穀中回蕩。李元赫拔出短刀,一躍上馬,高喝道:
“殺入敵陣,斬蕭方首級”。語聲方落,數百名騎兵從山坡上俯衝而來,緊隨李元赫義無反顧地徑直殺入千軍萬馬之中。
賀蘭山。
蕭方率軍急行跋涉,終於用那些回城報信的衛士引出了李元赫和他的殘部。他深知李元赫驍勇善戰,自己的兩個兄長、四個子侄都命喪此人之手。數年前李元赫以區區五千兵馬在黑山奇襲了自己的六萬精銳之師,正是這次戰役使他多年的苦心經營毀於一旦,而他的老冤家元吉因此入主北院。而今李元赫僅憑四百餘人的騎兵全殲了進山圍剿的契丹騎兵營,還以一貫輕描淡寫的口吻傳書羞辱了他,一如眼下自己所率領的這支兩萬餘人的軍隊又被此人在賀蘭山中牽著鼻子整整忽悠了兩天。
他已經十分憤怒了。
天將黎明,為了防止意外情況出現,蕭方命令大軍將李元赫圍困在狹窄的山穀中,隻待天明再把他大卸八塊。
包圍圈中的李元赫久經沙場,可這次他也被折騰地精疲力竭了。手下的騎兵所剩不過三百餘人,想要突出重圍已是極其不易,更不要說將蕭方引入伏擊圈一舉殲滅了。
天亮了,契丹軍發起了攻擊,李元赫率部拚死抵抗。
李青趴在驛道上附耳靜聽,隆隆的馬蹄聲,廝殺聲遠遠傳來,翻身上馬焦急喝道:“山穀中至少有數千騎兵激戰正酣”。二人調轉馬頭縱馬循聲飛馳而去。
契丹人越殺越多越殺越勇,就在李元赫即將支持不住時,卻驚奇地發現,左邊側翼的契丹士兵開始潰退。當先的兩人手持馬刀率領一彪人馬徑直攻入契丹大軍,其中一人正是李青。李元赫一眼便已看出那些人並非正規軍隊,但他們身手卻非常矯健且拚殺勇猛。李青和黃臻率領著這支東拚西湊起來的兩千人騎兵連夜奔襲,循著廝殺聲而來,看見李元赫正被人圍在山穀裏打,當機立斷命令手下發起衝鋒,契丹大軍沒有防備竟被他們衝殺得四散開來。李元赫見勢隨即率人馬向潰退的契丹軍士殺了過去,在他的統領下,騎兵們個個英勇無比,以一當十拚死突圍。他原本就是個十分有經驗的將領,也很清楚僅憑手下這些人並不能在與契丹騎兵的直接衝突中搶占先機,但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在他的激勵下,軍士們如下山猛虎反衝入敵陣中,瘋狂砍殺契丹士兵。經過幾次衝鋒加上側翼的猛烈攻擊,守衛山穀驛道的契丹部隊徹底崩潰,李青的人馬和李元赫的部下就此彙合。李元赫精神一振衝上驛道,手中長槍如龍挑射,渾身浴血在前衝殺,李青和黃臻斷後竟在千軍萬馬中殺出一條血路,直奔鷹嘴崖而去。
被人追殺的滋味並不好受,更何況追殺他們的是成千上萬的契丹騎兵。李青也曾無數次經曆過生與死的考驗,但這裏是戰場,僅憑幾個人的力量非常有限。李元赫命令部下率軍撤退,自己調轉馬頭與李青彙合,三人一同斷後。
驛道穿過山穀本就狹窄,這三人攔在驛道上拚死搏殺,浴血奮戰,衝上來的契丹士兵紛紛墜落馬下。契丹軍士對李元赫向來非常忌憚,李青與黃臻又極其凶悍,在這生死關頭,三人攻守配合得甚是默契,一時間竟將契丹大軍堵在了山穀中。山穀中雖然衝鋒號角嘹亮,可真正敢衝上前來廝殺的軍士卻並不多。
“放箭、放箭射死他們”。蕭方氣極敗壞地怒吼。
契丹大軍陣形變換,騎兵向後退去,從軍中閃出一列弩弓。李元赫見勢縱身而起,狠狠踢了身下的駿馬一腳,寶馬長嘶一聲負痛順著驛道急奔而去,他身形一閃撲進契丹軍中,刀光中慘叫聲四起。便在此時弩箭激射,鋪天蓋地的破空而來,李青和黃臻幾乎也是同時掠起,刀光如煉斬向弩箭。李元赫的鏈子刀在人群中飛舞,殺人就如切菜一般。李青身下的戰馬刹那間已被射死,馬刀脫手飛出刺死一名契丹士兵,左手順勢拔出短劍斬斷刺入左腿的弩箭箭杆,她縱身躍入契丹軍中,驀然間劍光四起。這就是戰場,這就是戰場上殘酷的殺戮。黃臻左肩中箭,隻見他就地一滾拔出羽箭,一道劍光順勢揮出,劍輝過處鮮血激射。
除了拚命還是拚命,他們已別無善法。
山穀中信炮聲接連響起。
一支大軍如神兵天降自側翼包抄而來,萬馬奔騰揚起滾滾塵土,雪亮的刀槍,威武的盔甲。鷹嘴崖山勢起伏,巨石林立,最適宜設伏,蕭方盛怒下未經察覺一路追趕李元赫至此,直到信炮響起才如夢方覺。契丹大軍素以驍勇著稱,此時雖亂仍然奮勇搏殺,山穀中兩軍膠著殺聲震天,鷹嘴崖下血流成河。
李元赫左肩及後腰處鮮血染紅了衣衫,那是他自己的血。經過一夜廝殺,他早已精疲力竭,以目前的情形即使不被殺死也要被累死了。李青和黃臻的情況也是岌岌可危,二人都傷在身,他們雖說武功極強,但在大軍中就如海濤中的一葉小舟,隨時都會傾覆。李青的左腿上滿是鮮血,此時她單腿跪地,雙劍齊飛,流光映著黯淡的陽光,充滿了殺氣。黃臻一條手臂垂落,掌中長劍飛舞如波。
李元赫喉頭微甜噴出一口鮮血,往前栽倒,十幾柄刀槍砍刺向他的身體。便在此時,一個身形急掠而來,掌中雙劍脫手刺死兩人,右手接住李元赫落下的鏈子刀反手揮出,就在她揮刀的一瞬間,數柄刀槍已落在她身上,她竟用自己的後背為李元赫擋住了刀鋒。鏈子刀飛過,在她身邊倒下一大片契丹士兵。收回刀鋒借著刀槍之力就地一滾,雙膝一軟坐在李元赫身旁,再也站不起身來。若不是她身穿軟甲,此刻早已變成了一具屍體,即便如此,她的身子受到極大衝擊,後背頓時麻木,渾身染滿鮮血,冷酷的眼光落在支撐住自己身體的刀鋒上。契丹人向來敬重女子,眼見她舍命守護拚殺,驍勇已極,不由都倒退了幾步。李青強提丹田內力,壓下胸間翻湧的氣息,用契丹語冷冷喝道:
“來呀,上前殺了我,隻要殺了我,你們立刻便能殺死李元赫”。說著運力躍起,橫刀而立。雖然這個軀體即將不再屬於她,她也要站著死。
圍攻的契丹士兵高聲呼喝衝上前來,鏈子刀激射而出,閃爍著生命的流光,她再也無力移動身體,雙手揮動銀鏈,刀鋒如虹在陽光下流動異彩。
鮮血、鋼刀,生命的毅力,刺眼的血色從李青嘴角緩緩淌下。
李元赫知道她已拚盡了最後一點力氣,這個女子是為了他才倒在了這片淒冷的沙場上。她是個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但這個殺手卻選擇用這樣一種方法來結束自己的生命。
她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難道上天注定要讓自己為她刻骨銘心地歉疚一輩子?
戰馬聲、刀兵廝殺聲響徹山穀,這場戰役一直由早晨持續到黃昏才結束。
蒙濤架著李元赫立在鷹嘴崖下的坡地上,此役全殲蕭方部一萬七千餘人,蕭方率衛隊逃出生天。己方有三千餘人陣亡,數千人負傷,真可謂是佳兵不祥。
“元赫,你先去治傷,我一定會找到他們的”。蒙濤扶著搖搖欲墜的李元赫焦急萬分。
“這點傷還要不了我的命”。李元赫嘶啞著嗓子應道:“我要親眼看到他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大將軍找到了一個”。一名黑衣人上前稟告:“是折衝都尉黃臻將軍”。
“難怪此人武功如此之高,可這位黃將軍又怎會與李青在一起”?
“屬下奉命在石屏鎮與主人彙合時,黃將軍已經與我家主人在一起了,是主人告訴屬下此人乃是忠王府折衝都尉黃臻,隨護長平公主前往涼州”。
“你說他是長平公主的隨護”?李元赫大感詫異。
“主人就是這麼說的”。黑衣人接著回稟:“黃將軍的傷都是皮外傷,隻是他失血過多又兼拚殺得了脫力,被壓在死人堆中暫時昏厥,軍醫已在為他醫治”。
“李青,你家主人找到了麼”?李元赫指著先前並肩作戰的山坳緩緩問道。
“屬下率人早將那裏翻了個遍,隻找到了主人的銘金劍,沒有見到主人”。黑衣人沉沉回應。李元赫眼前一黑,又噴出一大口鮮血。
天色漸漸黑沉,山穀中、驛道上亮起無數火把,這一夜,李元赫等到的仍是失望。軍醫在為李元赫與黃臻清理傷口時,這二人便已蘇醒了。
“末將黃臻”。黃臻苦笑著抱拳。
“李元赫”。李元赫拱手回禮:“將軍是長平公主殿下的隨護”?
“正是”。
“公主殿下是否仍在涼州?黃將軍又為何來到賀蘭山中”?李元赫見黃臻麵露難色正色道:“前夜賀蘭山中有翊衛遭襲,自稱是公主殿下的衛隊,臨終前衛士說公主殿下失蹤了。將軍也知道,現在李某是朝廷的第一號要犯,我說的話涼州刺史未必會相信”。
“翊衛遭襲、公主殿下失蹤”?黃臻不由一顫。
“不錯,報信的翊衛都死在了景教手中”。
“李將軍,請恕末將不能久留,我這就告辭了”
“來人,給黃將軍準備馬匹、幹糧”。李元赫淡淡吩咐:“黃將軍一路珍重”。
“多謝大將軍,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