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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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克強走出公安局大門的時候,看了看手機上的表,已經快要到中午了。因為剛下過雨的緣故,空氣清新宜人。路麵上還是濕漉漉的,陽光卻穿透雲層,溫柔的灑在路邊的法桐葉子上。陳克強的呼吸變的暢快了起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首先想到這一躺廣州去不成了。車子已經走了兩天了,他是為了等待傳訊才留下來的。想到自己接下來會有好多天的閑暇,心情頓時輕鬆了起來。休息一下吧,好不容易才有這麼個機會。他要趁著這個難得的空閑時間,好好的想一想,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走。為別人開車隻是權宜之計,他還有些別的想法。自從初中畢業以後,為了生計他幾乎是沒有停歇地在幹。雖說也有閑暇的時間,但腦子卻象鏽住了似的。想要連續的想一想幾乎不可能。現在,總算有時間靜下心來想一想了。
“陳克強,克強。”
他走上馬路的時候,聽到有人叫他,看見路邊停放著一輛黑色的轎車。站在車旁的是打電話給他的王暢。
“奧,是你,有什麼事情。”陳克強剛才在審訊室裏壓抑著的怒氣又生了上來。不過,他絲毫也沒有表現出來,從很早以來,他就發現自己性格有些獨特。無論發生多大的事情,他如果願意的話,他都能保持冷靜,而且能很好地控製自己的情緒。這使得他總能異常冷靜地麵對所發生的一切。
“走吧,克強。總算沒有事了,出去慶祝一下,我們喝酒去。順便有一點事情找你商量一下,看你有沒有興趣幹。”王暢笑著對陳克強說。
陳克強警覺得問道:“什麼事情?”
“走吧,上車再說,是生意上的事情。”王暢衝陳克強指了指停放在路邊的一輛大眾牌子的看去很舊的車子。
陳克強沉吟了一刻,想起了奶奶,看來隻有打電話對奶奶說一聲了。自己什麼事情也沒有,平安無事。隻要奶奶不牽掛自己,自己就放下心來。聽一聽這些人是怎麼混得也不是件壞事情,他一直對這些人的生活很好奇,或許自己能從中學到些什麼。自從初中畢業後,先是在父親曾經工作過的煤礦幹了一年多,然後又為跑長途的運輸車輛跟車,到了十八周歲後,考了一個駕照,就開始正式開起了車。城裏發生的事情知道的太少了。簡直是兩眼一抹黑,腦子裏裝的是無窮無盡的道路;浮光掠影的各地的景色。他早就想改變這一狀況,該為自己的前途想一想了。今天也許是一個機會。陳克強想了想,從後門上了車。
此時,車裏麵已經坐了三個人了。等到陳克強坐下之後,王暢發動起車來。對陳克強解釋說;這三個都是我的小弟。那坐在後麵緊挨著陳克強的那個人朝裏麵稍微挪動了一下身子,給他讓了坐。坐在副駕駛上的人回頭看了一眼,流露出一副鄙視的神態,冷冷地一笑,轉過了身去。陳克強就在他轉過身去的那一瞬間,忽然想起那天晚上械鬥時候,正是坐在副駕駛上的人想要遞給他的鎬柄。被他拒絕了。他因此或許認為自己沒有膽量,是個孬種。陳克強意識到了這一點,對他沒來由的鄙夷的目光找到了合理的解釋。但他不為所動,情緒一點也沒有受到影響。同他們相比,雖然年齡與他們相差無幾,甚至比他們都要小一些。但陳克強感到自己更象一個大人了。而他們的一舉一動,鹵莽衝動的行為方式,看上去簡直就象一個個被寵壞了的任性的小孩。陳克強不由想起在煤礦時的日日夜夜,以及開車奔波在路上的日子。這些經曆他們這些人是永遠也不會經曆的。正是這些經曆使得自己自覺的與他們區分了開來。不過,話又說回來,自己到想聽一聽他們的生意。這段時期以來,陳克強朦朦朧朧地意識到自己的命運有可能發生某些改變,這隻是一種預感,他還不太敢肯定。但僅僅是預感,已經讓他的心中有些激動了。
年輕的血液在沸騰,在泛濫。有過多的精力,過多的體力需要尋找一個發泄的渠道。他這些天以來一遍又一遍地督促自己,激勵自己。他要幹些什麼,他必須幹些什麼,他一定要幹些什麼。他不願意就這麼默默無聞過下去了。他不能再重複父親悲慘的命運。聽奶奶說父親是死於煤礦的一次事故,好象是瓦斯,被活活憋死在坑道中。當時,他隻有五歲,還不太記事,有關父親的印象幾乎沒有,都是奶奶等到他大一點時對他說的。難道他能保證自己每日每夜奔波在路上,沒有什麼差錯嗎?自己到也無所謂,關鍵是奶奶。一旦自己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奶奶從小含辛茹苦把自己養大,本想自己大了好好報達奶奶,到頭來隻是一句空話。奶奶隻能跟著姑姑了。而他們家生活也不富裕。就算自己能平平安安的,自己一個月掙的那一點工資,沒有事情到也能維持生活,但奶奶這幾年日漸衰落,一旦有什麼病自己拿什麼去為奶奶治病。這些念頭原先隻是在腦子裏一閃而過,今天突然變得清晰了起來,就象針紮一樣刺激著陳克強的神經。
車子左拐右拐,終於停在了一家川味火鍋的飯店門口。陳克強觀察了一會王暢的駕駛技術,看上去很嫻熟,就象是開過出租車的。但他現在究竟是做什麼,就不知道了。車子停穩了以後,他們下車向飯店走去。
落坐之後,火鍋還需要等一會。服務員先上了幾碟小菜,陳克強與王暢喝著茶。回憶著他們上學時在足球隊的有意思的事情;他們共同的朋友的去向。王暢的三個小弟這時已經等的不耐煩了,大呼小叫的讓服務員趕快上啤酒。他們吵得聲音很大,聽起來很霸道。已經引起了周圍桌上人們的注意,剛剛進來的一對年輕的戀人,看到這個陣勢。沒有多做停留,看了他們一眼,就趕緊走了。櫃台上的老板看到了這一幕,隻能裝作沒有看見。他們這一鬧騰,吸引了四周的目光。人們很自然地朝他們這邊偷偷張望。但又怕惹禍上身,這從他們一閃而過的目光中能看得出來。陳克強裝做沒有注意他們,他不習慣也不喜歡用這種方式吸引人們的注意。他實在搞不明白他們究竟想要什麼,通過威懾別人引起人們的注意,來凸顯自己的重要性。但假如別人真的注意他們,他們也不會太習慣的。他們會借機找事,他們受變幻無常的情緒控製著。就連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想要什麼。
陳克強正想著他們幾個人,一邊聽著王暢對他們的介紹。那個在械鬥時給他鎬柄的小子原來叫“洋洋”,此刻正冷冷地盯著他。那目光能使人血液凝固,就象是從冷血動物身上發出來的。好象僅僅是憑著這冷酷的眼神,就能把人逼到絕路上去。
陳克強裝做沒有發現他那充滿敵意的目光,想用這種眼光威脅他,那太小瞧了他了。陳克強不由回憶起在煤礦時的一段往事。當時,與他打架的那個人就是用這種眼光看著他。
那時他剛剛初中畢業,才十六周歲多一點,雖然個頭已經很高了,但畢竟是個少年,力量有限。而那個與他打架的人卻有二十多歲了。力大如牛,脫了軌的裝滿煤的礦車他自己就能弄上軌道。而且,他還會摔交,在這一帶很有些名氣。他的詳細情況,是以後才知道的。他們倆人在井下就約好了下了班後在宿舍對麵的廣場上見麵,在下麵的人們是沒有打架的。這是礦工們的忌諱。
陳克強下了班回到宿舍裏,就把與人約好打架的事情對同舍的小趙說了。那時,他才在這兒幹了不久,是父親以前的同事介紹來的,也是出於好意,為的是在煤礦上工資多一點。但他對於環境了解的很少。當他聽小趙說起那人的事情;講義氣、重朋友,經常酗酒滋事,手下有一幫人,在礦上無人敢惹。陳克強聽著聽著不由得發怵。但他控製著自己的情緒,宿舍的小趙也勸他別去了。小趙建議陳克強說,不如找人說說和,擺一場酒席請一請他,再找個中間人調解一下。或許能避開這一劫,小趙還說自己與他的一個小弟是朋友。他要陪陳克強一起去找一找他那個小弟,但陳克強一轉念,決定還是去應戰。他一無所靠,一無所有。有的是他的傲氣,他無論如何再也不能失去自己的僅有的骨氣了。想到有人想用強力剝奪它們,陳克強感到異常的憤怒。勝敗是不可預測的事情,他要做的是去勇敢的迎戰。即使被打敗也無所謂,他從來沒有在強力麵前屈服過,這一次也不例外。他甚至想到了死,十幾年的生活象過電影似的一閃而過,唯一的遺憾是無法報答奶奶了,想起奶奶他的眼眶有些濕潤了,這隻是他最壞的打算。
臨去的那半個小時,為了戰勝自身的恐懼,他打開了錄音機想聽一聽以前喜歡的磁帶,用來緩和一下緊張的情緒。但一點也沒有聽進去。他想了很多事情,想起自己上小學之前,腦子裏想得都是帶著妹妹出走的母親。為了找到媽媽,終於有一天他莽莽撞撞地踏上了火車。其實母親到底去了那裏他也不知道,隻是聽奶奶說去了很遠的地方。那是奶奶為了哄他而編的謊話。火車一直把他拉到很遠的地方,讓人送回來了以後他聽奶奶說自己到了鄭州。車廂裏有一股異樣的氣味,滿眼都是陌生的男人、女人,帶著好奇望著這個小孩。那時,他也是滿懷恐懼。那種害怕的心情比現在還要強烈。今天無非是一場打鬥,沒有什麼好怕的。他一邊安慰著自己,他的心情漸漸平靜了下來。接下來他需要活動一下身體,就象踢足球時熱熱身。他的身體的柔韌性是一流的,他的速度、反應能力也非常出色,他欠缺的隻是力量,他能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的弱點。不知是由於年齡還是別的原因,他的力量增長的總是很慢。在市業餘體校操場上練習足球的時候,業餘體校拳擊隊的教練對他的體質很感興趣。因為這個緣故,他練習完了足球還有意去找王教練請教了一下。學會了打左勾拳,這是很難學的一種拳法。他一直堅持練習著,一直沒有使用的機會。他希望這次他引以為傲的左勾拳能發揮奇效。
陳克強獨自來到了宿舍旁的廣場上。他本想讓小趙陪他一起去,但小趙找了個理由,在陪他一起走下樓梯後,獨自先去了。
廣場上這時已經有七八個人站在那兒了,在交頭接耳議論著什麼。與陳克強準備打架的那個人也在其中。他似乎是這群人的焦點。這個人姓潘,看上去神情激昂,他的臉色微紅,正昂著頭與人說著話。看樣子是喝了酒,這對於礦工來說很正常。陳克強走過來時兩人的目光對視了一下,就在著短短的一瞬間,陳克強看到了勝利的希望,他從對方的神色中看到了一絲畏懼。他可能根本沒有想到陳克強會來應戰。雖然這目光隻是一閃而過,卻憑添了陳克強的自信,在這種時刻,最難得的就是自信。這時,陳克強甚至完全放鬆了下來。
陳克強邁著輕鬆的步子走到那人的身邊,他不知道在這種場合是否有什麼禮節,或者是握一下手。等到他們兩個人的身體隻有手臂長的時候,那個姓潘的伸出手來。陳克強也伸出手去,就在刹那間,他感到自己的身體被人一拉一拽,失去了控製。身體猛地騰了空,聽到那人嘴裏說了一句“出去吧”,然後,自己的身體隨著他的話音重重地向下墜落。
因為那人動手太突然,陳克強直到這時才突然反應了過來。他本能地用踢足球時倒地的自我保護動作,然後快速的一翻滾身體。幸虧是在一塊草坪上,他的身體沒有受傷。他飛快地爬起來,那人正衝著他裂著嘴在笑。這時,陳克強意識到這個人並不簡單,肯定學過摔跤,而且身手不凡。速度非常快,這次算是遇到了勁敵。自己無論如何不能讓他抓住,憑他的力量,如果不小心讓他抓住,隻有挨打的份了。陳克強想到這裏,認為還是先下手為強。就衝上前去,連續朝對方的麵門猛擊了幾拳。其中他的一記左勾拳正中對方的下巴,本來他對自己的左勾拳寄於厚望。但他的拳擊缺乏力度,不但沒有給對方造成應有的傷害,反而激起了對方的鬥誌。他一步一步地逼向陳克強,陳克強為了不讓他抓住,唯一要做就是左右躲避,圍著草坪在轉圈子,一邊伺機尋找著機會。這時,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吆喝聲、嘲笑聲四起,有人朝他投擲土塊,正打在他的臉上。正當他稍一分心的刹那間,他感覺自己的衣領又被抓住了。身體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控製著失去了自由。然後,又被重重地扔了出去。當陳克強剛要爬起來,沒有想到那家夥早已趕到,飛起一腳,正衝著他的頭部踢來。陳克強本能的一個翻滾,總算避開了這致命的一腳。那家夥可能沒有想到陳克強這麼頑強,這會兒要下狠手了。而陳克強引為驕傲的拳擊軟綿綿的,打在那人的身上,就象是拳擊課上做的示範動作。照此下去,他肯定是要失敗的。當陳克強躲過這一腳時,看到他的腳在空中劃過一條弧線。忽然,一個念頭掠過他的腦海。他站起身來,就象是被打敗了似的朝外跑去。旁邊看熱鬧的人嬉笑聲、漫罵聲響成一片。那姓潘的並沒有追上來,他以為戰鬥已經結束了。
“你跑吧,小子,我以後見你一次打你一次,哈哈哈!”
陳克強邊跑邊想,幸好他沒有追上來。他在跑了大約有十幾米的時候兜了一個圈子,圍著那人轉了一個彎,正直朝著那家夥衝了過去。圍觀的人都被他的舉動弄懵了,不知他究竟想要做什麼。對手本能地擺出了一個防守姿勢,旁邊看打架的人越聚越多,沒有人能猜出他的意圖來。當陳克強挨近那人的時候,突然倒在了地下,人群中一陣躁動,後麵看熱鬧的人以為他又一次被打倒了。其實,陳克強在倒地的瞬間,用了一個側身飛鏟,朝著那人腳裸狠狠地來了一下。他一腳鏟到那人腳裸上後,隨即聽到“啊”的一聲慘叫,然後,那人應聲倒地,縮在地下抱著自己的腳在地下翻滾。陳克強踢球時被鏟倒過,對這種痛苦深有體會。陳克強站起身來,走到那人的身邊。看熱鬧的人此時都湊了上來,那人翻騰了一陣,躺在地下不停地咒罵,勝負已經分出來了。陳克強目不轉睛地盯著向他投擲土塊的那小子。他正在躲避著自己的目光,幾個人正試著把他們被打敗了的大哥扶起來。
今天,真沒想到又碰上了這種事情。這個於洋洋真是看錯了人,他的鄙夷的目光簡直離不開自己。就象自己身上有磁鐵似的,吸引著他的注意。自己越是躲開他的目光,他反而認為自己怕了他。象是一隻野狼在虎視眈眈地盯著他的羊群。眼神不但冰冷,而且還帶著一絲猥褻。這讓陳克強感覺受了侮辱,但他還是極力克製著自己,他不禁暗暗地在想。就憑於洋洋竹竿似的身體,自己一記左勾拳就能把他打爬下,他對此充滿了自信。今非昔比,他的左勾拳現在力道十足,要不是聽王暢說起他們今後要共同做的事情,他會毫不猶豫地接受挑戰,在他的身上試一試他的左擊的威力。王暢剛才的話吸引了陳克強的注意,據他講,上一次大規模的械鬥其實是為了爭奪市立一中的工地。說為了女人隻是個幌子。將要開始建的新一中校舍規模巨大,建設資金有政府投資。這一消息一得到證實,立刻吸引了社會上各路人馬的爭奪。工地的沙石料這塊立刻成了一塊肥肉,各幫各派的黑道人物早在一年前就展開了爭奪。經過一番明爭暗鬥,勢力弱一點的無奈的退出了。現在隻剩下了兩夥了,王暢所屬的這夥的老大又被剛珠槍擊傷了頭部。現在還躺在醫院裏,生死未卜。對方的幾個中堅人物也是七零八落,有幾個暫時躲了出去,目前工地到底能落在誰的手裏更是撲朔迷離。說到這裏王暢感歎了一句,把滿滿的一杯酒一飲而盡。要是能弄下這個工地就好了,這一輩子就可以衣食無憂了。可惜自己沒有這個命啊,下一步就看這塊肥肉最終落到誰的口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