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的門被風吹的不斷發出開關啪嗒的聲音。高處的風比樓下會更大一些，秦雅芷裹了裹外麵披著的大衣，看著站在前麵不遠處的人，她從小跟他一個院裏長大，自詡再也沒有誰會比她更了解他，知道他的喜好口味，也欣賞他的想法主見，更喜歡他本身這個人，缺點她知道，優點她心裏記著，他占據了她的整個少年和青春，在他近乎消失的這一年裏，她總覺得心裏有什麼東西碎掉了，挺疼的，但又沒法吱聲讓對方知道，進退不是，滋味難捱，所以就想讓對方也嚐嚐這種苦澀味道。
    應晚壹。
    她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是初升高的夏天，天氣熱的不像話。
    她家跟慕上煜家住一個別墅區，偶爾溫習了功課就留去小區裏的露天籃球場看慕上煜打球，她對籃球不感興趣，為的是人，還有話題，平常坐在旁邊看一會然後低頭玩手機跟班裏的小姐妹聊天調侃。
    在她的那個小圈子裏，幾乎默認了這件事，從秦雅芷說的細枝末節中推測出，兩人青梅竹馬，事實經過暗戀的心思被當事者敘述出來，難免會有幾分浪漫。
    你看我多愛他啊，所以我們會在一起。
    那時候幾乎知道秦雅芷和慕上煜這點事情的，都心知肚明。除了應晚壹。
    對，是那個眼睛長在腦袋上，不愛搭理人的應晚壹。
    那天下午她溫習完了功課，去便利店買了水和飲料，轉身去小區的籃球場。
    剛剛跟慕阿姨問過了，慕上煜不在家，不知去打籃球了還是又約了朋友賽車，她沒問他，少女心思婉轉不可告人，她得矜持。所以正好買了水去碰碰運氣，遇到了就說路過。
    就是這麼一個人，你一想起來心情就像是好天氣，秦雅芷覺得，慕上煜在她這裏就是這樣一個人。
    心裏頭開心，腳步也變得輕快，默默數著有幾天沒見他了，學校裏是不是又有很多女生喜歡他，但這些女生對她來說，還夠不成威脅，知道她倆那點事的，都偷著私底下喜歡，不知道的，也沒膽子往慕上煜身邊湊。
    她原來以為，他天生就是這樣冷淡的一個人。包括口味，隻能吃微辣，也吃不了酸。所以每次兩家小聚時，她都特意囑咐家裏的阿姨，燒菜清淡些，哪怕她很喜歡吃的幾樣菜也可暫時擱置。
    手機有消息震動的聲音，是一條語音。
    “不在，在室內這邊”
    她剛剛去了西南角的露天籃球場，很大，雖說下午了，但太陽光射到地麵上，好像可以看到水汽蒸發起的霧氣，地麵熱的燙人。所以，轉頭問了慕上煜本人。
    喘著氣說的，估計休息空隙回她的。
    點開聽了兩遍，轉身朝室內籃球場走去。
    她到的時候場上新開一局，腳步踏上觀台區的樓梯，跟場上籃球落地的聲音融為一體。她朝上走邊回頭朝場上觀望，想找下慕上煜的身影。
    走過三排抬頭的瞬間，看到四排中間有個女生，低著頭看手機，屈著膝蓋撐在前排座位靠背上，指尖快速在屏幕上點來點去，像是在打字。長發因低頭的緣故散落在手臂一側，挺長的，微卷，是好看的亞麻灰。她之前也想挑個黑茶色染等開學時再染回來，但怕媽媽不同意也沒膽子嚐試，作罷。
    她找了前麵一排位置落座，那個女孩子本來是低著頭的，因為她走過來的聲音抬頭看了她一眼，把身側的頭發捋到背後又低下頭去回複消息。
    她把手上的東西放在身旁的位置上，邊用餘光打量她，睫毛挺長的，臉龐素淨，隻塗了口紅，梅子色。鼻挺，雖被頭發擋著但還可以看到她微翹的鼻尖，看向她的那眼，冷淡又漠然，一雙狐狸眼睛，讓她想到蘇妲己，看起來比她成熟，她心裏頭盤算著可能是場上哪位的女朋友。
    場上打得也接近了尾聲，秦雅芷覺得籃球落在地麵上的聲音，像極了她現在的心跳。之前盤算著，這個暑假過後大家都要進入下一個階段了，她的那些沉沉心思也該得到歸處才好，她不想再當單方麵的當事人了，她要個結果，她的心也是。
    慕上煜站在她旁邊的時候問她有什麼事，少年的眉眼因為運動出汗的緣故好像變得更生動起來。
    他拿過她遞過去的水，擰開喝了一口，見她沒回喘著氣又問她一遍，讓慕雅芷覺得，他對她耐心的不行，少女心思開始作怪起來。
    “沒事，剛好路過。”
    她坐在座位上仰著頭，看到汗從他的頸部落下，她很想抱他。
    “慕阿姨說你在打球來看看。”
    每次她找他都會搬出另外一個他家裏的人出來，明裏暗裏的這樣說起來，讓人覺得更親近些。
    慕上煜斂著眉眼聽著，點頭把最後一口水咽下，然後轉身朝身後打了個響指。
    “幺兒”
    他喊她，語氣平靜，可尾音像家裏的布偶貓的尾巴撓的人心癢癢。
    秦雅芷順著也往身後看去，見剛剛的女生抬頭，她才想起來之前她見過的。好像是應子裔的妹妹，應晚壹，不是親的，小姑娘很文靜，之前平時沒事也跟著應子裔來玩，說過幾次話，也是銘遠的，班級隔得遠也不常見。
    秦雅芷一直盯著她看，說不上來，難怪剛剛沒認出來，好像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但整體上又沒多大差別，心裏想著果然人不可貌相，之前看著文靜乖巧，骨子裏也挺野的。
    又是個白蓮花。
    秦雅芷在心裏嘖了一聲。
    那個女生聞聲抬頭，看著對麵兩個人盯著她看，先看了慕上煜一眼後，流轉到秦雅芷這邊，然後又回到慕上煜那裏。
    這幾秒鍾的功夫，讓秦雅芷覺得，這個女生在勾人。
    她坐在座位上，把膝蓋放下，倚在靠背上，抬眼看著慕上煜，然後嘴角開始勾起笑。
    秦雅芷心理開始慌了一下，說不清原因，轉頭看一眼身旁慕上煜的反應。
    表情如常，還是挺冷淡的，但卻讓人覺得他的氣場開始發散開了，心裏好像憋著笑，一挑眉，像要把誰圈養起來勝券在握，卻不說話。
    “烤魚，麻辣，謝謝。”
    她看到女生的潔白牙齒露出來，笑的好看，手肘搭在旁邊座位上，纖細手腕左右小幅度擺動，帶著的手鏈跟著晃動，妖精。
    秦雅芷看著她，心裏慢慢泛起一股酸勁，之前大家一起聚了那麼多次，她從沒把她放在眼裏當回事過，慕上煜也是那樣，在女生麵前從不逾矩。
    可這次，她總覺得哪裏出了差錯，有些東西變了，卻找不到源頭。
    身後淅淅瀝瀝的腳步聲走上來，她看到應子裔走到女生旁邊，彎腰講話，時而說笑，其他男生在場下吹一聲口哨，吆喝著走人。
    慕上煜隔了排座椅把飲料丟給應子裔，轉頭的間隙瞥了眼應晚壹，挺故意的，眼裏還藏著笑，隨後轉過頭來問她聚餐去不去。
    秦雅芷點頭，把這些都看在眼裏，看著他拿起包站在三排座位的開頭等著後排的應晚壹先下台階，然後跟在身後下去，之前還不忘回頭看一眼她有沒有跟上來。
    如果說沒有剛剛他跟應晚壹眉目傳情的話，她會覺得這種在意是被慕上煜特殊對待了的，畢竟這麼久來，沒有哪一個女生可以得到他的關注和在意，即便是這麼小的事情，所以之前她仗著兩家的關係，把這種特殊對待占有到了極致。
    可是應晚壹出現了，她覺得這短短的幾分鍾裏，那個女孩子占據了他大部分甚至全部的心思，她好像看到了之前對她心存喜歡的男孩子在她麵前的樣子，小心翼翼，要看不看，糾結，在所有視線範圍內要先找得到她。
    她越過慕上煜的背影去看前麵的應晚壹，她的側臉，她的後腦勺，她翹起的睫毛，彎起的嘴角弧度，她晃動著胳膊跟身後的慕上煜插科打諢，說他剛剛在球場上老搶人球，對麵哥們白眼要翻上天了。他低頭聽著，跟著她一起笑。
    應子裔走在最後，吆喝前麵兩人走快點別打情罵俏。應晚壹一瓶水還沒扔過去，被慕上煜攔住了胳膊，台階他上她下，姿勢像是虛環抱著。應晚壹收手，氣衝衝往前走，下了最後一個台階被慕上煜拉了下斜挎包帶子，讓她走慢點。
    秦雅芷站停在最後一個台階上，應子裔從後麵越過她邊低頭看手機邊回頭問她怎麼不走了。
    她不說話，眼睛落在不遠處的兩個人身上。
    她覺得慕上煜好像要完蛋了，而她長久以來的矜持克製在這一刻忽然要衝破她心裏的設防。
    她想要他，一刻好像也不能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