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奔騰的黃河水在眼前流淌，水流湍急、波濤爭豗，像是一條鎖鏈，橫更在胡大力麵前，生生斷了他的去路。
    此時已近黃昏，夕陽西下。紅色霞光映照在金色的水麵上，本是一副夕陽映水、漁歌唱晚的人間美景，此刻卻顯得萬分淒涼，那激悅蕩漾的水聲像是一首挽歌，歡叫著為他送行。
    隨著幾聲槍響，最後一名親衛也中彈了，倒在胡大力身前。
    “二壯！”胡大力悲痛出聲，一把抱住對方。他掏出帕子，顫抖著用手堵住對方的胸口，可血還是越流越多，很快染紅了二壯的衣襟。
    二壯喘息著，用盡最後的力氣，“司。。。。。。令，快走！”一陣抽搐後，不動了。
    “二壯。”胡大力哽咽著，抬起手，輕輕合上了他的眼。
    “叭！叭！”幾聲槍響後，李副官打完最後一梭子彈，一把拉起他，兩人閃身躲到一塊巨石後。
    鬼子並沒有立刻撲上來，他們在耐心地等，等待獵物崩潰。胡大力知道對方不會讓他死，他們想要活捉他。
    “還有子彈麼？”他問。
    李副官搖搖頭，“沒了，隻剩一把匕首。”“嗯！”胡大力點頭，匕首就夠了。
    李副官擦了把臉上的血，說道：“司令，一會我掩護，你跑。”
    跑，往哪跑？前麵是鬼子，後麵是黃河。胡大力苦笑著搖頭，“我已經沒有退路了。”
    李副官沉默了一會，輕輕喚了聲，“少爺！”
    胡大力愣了，好久沒聽到對方這麼稱呼他，狗剩子成為副官後，一直喊他司令。
    “什麼事？”他問。
    狗剩子轉頭看他，胡大力第一次發現狗剩子的眼神很澄澈，
    “以前你叫我狗剩子，後來叫我李副官，這麼多年你從未喊過我大名。”狗剩子哽咽了，眼裏含著淚，
    “我想聽你叫我的大名，就一次。”
    “誒！”胡大力嘴唇翕動，嗓子啞了又啞，那三個字在舌尖轉了好久才出口，“李。。。墨熏。”
    狗剩子笑了，笑得比哭還很難看。他抽抽鼻涕，“胡大力，咱們下輩子見。”
    說完，轉身跳了出去，衝向那一層又一層追兵。
    一聲槍響後，一切又歸於沉寂。
    胡大力閉上了眼，腦袋緊緊貼在巨石上，他靠了很久才睜開。抬頭望天，直到眼裏的水霧退去，這才起身，慢慢走出巨石。
    山口見到他，衝身後的士兵擺手。士兵們整齊地放下了槍。
    胡大力很快走到山口麵前，山口麵帶微笑，用及其熟練的漢語對他說：
    “胡先生，你們中國人有句古話，叫做識時務者為俊傑，顯然，您是俊傑。”
    胡大力沒搭理他，低頭看著還剩口氣的狗剩子。
    山口把軍刀杵在地上，“剛才我沒有打中他的要害，您若是答應我的條件，我立刻讓軍醫醫治。”
    胡大力問：“還救的活麼？”
    “當然，如果您不耽誤時間的話。”山口目光恭敬，話語禮貌而客氣。但這隻是表象，他打心裏瞧不起這個年輕人。什麼司令？不過是仗著老子打江山的孬種，空有其表的花瓶。這種紈絝他見多了，都是膽小怕死之輩，嚇唬兩下就尿褲子。山口有信心降服對方，讓他成為大霓虹帝國的傀儡。
    聽到山口話，狗剩子喘著息睜開眼，奮力嘶吼，“滾你娘。。。滾你娘個熊比，我家司令死。。。死也不會當漢奸。”說完咳出一口血，昏死過去。
    山口沒理會狗剩子，接著勸道：“我知道您愛惜下屬，您也不希望他們為您而死。”
    胡大力沒看他，目光越過眾人，看向遠方的山巒。
    “他們不是為我死，是為國家、為民族而死。”隨即收回視線，緊緊盯著山口，
    “即使我降了，我十萬豫軍不會降，我們四萬萬中國人也不會降。”
    “都到了這幅田地，您還不放棄，就徒增笑料了。”山口收起了笑臉，“你們中國人有句古話，叫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掉淚。您既已到了黃河，如還要頑抗，就真的要見棺材了。”
    ”是麼。“胡大力笑了，笑的很燦爛，英俊的臉龐被晚霞映成瑰麗的紅色。
    正在這時，一縱霓虹兵身後跑過來一個年輕人。那人衝著胡大力喊了聲：“大哥！”
    胡大力吃了一驚，仔細一看，見來人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胡清風。
    山口見胡清風來了，側身給他讓了路。
    胡清風走到胡大力麵前，一臉苦口婆心，“大哥，你理智一點，不要再負隅頑抗了。”
    隻聽這一句，胡大力就全明白了，為什麼從滬返豫的行程會被霓虹人知道，為什麼會中了人家的埋伏。
    胡大力麵色平靜，“這麼說，是你把我出賣了？”
    胡清風也不尷尬，“怎麼能叫出賣呢！大哥，你這樣說就寒了兄弟的心，我這麼做是為你好，為了咱們胡家軍好。”
    “哈哈哈！”胡大力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好一個為我好，為胡家軍好。”他拍拍胡清風的肩膀，“你還真是我的好弟弟！”
    胡清風歎了口氣，“大哥，我也不想的，可你看看，咱們中國如今內憂外患、國力孱弱，根本不是霓虹國的對手，你我兄弟就該早做打算，另投明主，共同。。。。。。”
    “閉嘴！”胡大力實在聽不下去了，厲聲打斷他，“我現在最後悔的，就是你給霓虹人當說客時，沒一槍崩了你。”他當時不該心軟，認為這個弟弟隻是年幼不懂事，一時昏了頭。
    胡清風臉色通紅，“不要再逞口舌之能了，因為你的愚蠢，今日害死了300名弟兄，你要是再頑固下去，他日，咱們家十萬弟兄也會因你而死。”
    “你懂個屁！”胡大力怒了，額上青筋暴起，“這十萬名弟兄不是咱們的家奴，他們是國家的軍人，保衛國家是他們的職責，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你倒是死啊！”胡清風也吼出聲，“漂亮話說誰不會說？你要是真有骨氣，剛才就該一頭撞死，而不是跑出來丟人！”
    胡清風用手點他的胸口，“說白了，你胡大力就是貪生怕死的孬種。”
    “兩位先生不要再爭吵了，不要因為這件事傷了兄弟和氣。”山口看向胡大力，語氣誠懇，“令弟這麼做也是為了您著想，他知道您的難處，所以幫您做了這個決定。”
    見時機差不多了，山口跳出來給胡大力個台階下，
    “岡村先生讓我轉告閣下，您隻要帶著您的軍隊改弦易轍，歸入我大霓虹軍部麾下。我們會保留你豫西司令的名號，保留您對軍隊的絕對控製權。將來豫西省軍政主席的位置，也必定是閣下的囊中之物。”
    胡大力沒說話，往前走了幾步，找了一塊石頭坐下。衝山口說，“給我一根煙。”山口趕忙走到他麵前，掏出煙，恭敬地幫他點上了。
    山口見對方有所軟化，決定再加把勁，“先秦呂不韋說過，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有德者居之。貴國幾千年皇權更迭，漢人亦或外族，誰坐在上麵又如何呢！”山口盯著胡大力的臉，緩緩開口，“你們中國人有句古話，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侍。閣下貴為國之棟梁，應該知變通，明事裏，而不是糾結於虛名。”
    “山口先生，看來你這個中國通，對我中華文化的認知也隻是流於表麵。”
    “胡大力吹掉一截煙灰，抬眸直視對方，“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這才是我中華之魂。古有文天祥，隨力抱乾坤。嶽武穆，笑談渴飲匈奴血。今有華夏萬千將士，精忠報國百死而不悔。鄙人不才，雖不能與先賢英烈比肩，卻也不是貪生怕死之輩。”
    胡大力倏地站起來，把煙頭扔在地上，狠狠碾滅了。他居高臨下俯視山口，“我中華五千年餘年，曆經二十多個朝代，400多位人皇。雖幾番盛衰更迭，華夏文明亦未曾湮滅。然你東瀛倭人，偏居一隅國小民弱，古慕唐宋，今日效習歐美，終是邯鄲學步不倫不類。哪怕眼前風光也不過一時得誌。待他日我中華崛起之時，必是你倭狗覆滅之日。”
    眼見山口臉色鐵青，胡大力滿意的笑了，
    他整了整衣領，抬手招呼胡清風，“你過來。”
    胡清風以為他大哥麵子上過不去，還要呲他一通。心想罵吧，發泄完就老實了。於是乖乖湊到麵前。
    “知道我為什麼不自盡麼？”胡大力四轉圈瞧了一遍，見霓虹兵們圍在周圍，這才放心。
    “因為這裏人多，現在死能多拉幾個墊背的。”
    說完，在眾人驚疑的目光中，抽出早就藏在袖中的手榴彈。引信不知什麼時候已拔掉了，冒出黑煙。眾人目眥欲裂，想躲已是來不及了。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胡大力心想，這玩意怎麼跟鞭炮似的，還冒火花。鄉下造的土玩意果然不靠譜，如果有下一次，要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