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涯  歸去來兮,扶風從理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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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聲喝著一拍。
    他大笑。
    文人風骨。
    死性不改。
    任憑你風流,也是白紙一張,醒木一拍,滿堂人倒喝彩。
    大街上沒什麼人,霧大的很,有一身形佝僂的老者站在花白的牆邊,他手裏撈著一杆秤,一雙手滿是溝壑,眼睛展堂明亮。
    柳扶風走過去站定還欲開口,便見老者漫不經心調動秤砣。
    “兩錢不等,輕賤。”
    就這樣,懷裏揣著兩枚銅錢愣在原地,他不知所措。
    仔細端詳起銅錢來,是一副天圓地方的樣子,上麵刻畫元亨利貞,甚為古樸。
    旁的人見他愣頭愣腦的,上前提醒了一句,“唉,死都死了還不快去投胎!”
    他順著蜿蜒小路一直往前走,期間回憶不少生前的記憶,他好像隻是比以往多喝了一杯來自風塵的酒。
    奇哉怪哉,他還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就要去投下一世的胎了。
    大殿的正前方是一張巨大書案,背後的人或者說陰間管事的,怒目而睜,倒也不是針對初來乍到的柳扶風,隻能說是本也如此和凡人無甚關係。
    柳扶風站到一邊不敢出聲詢問,安靜了好一會兒。
    “青天大老爺,青天大老爺”,蚊子般的聲音沒有引起任何注意。
    判官翻著柳扶風的文檔記錄,薄薄兩頁都是說他怎麼耍文弄字,怎麼天賦異稟五歲尚能作文辯答的,最後被一杯送給負心漢薄情郎的毒酒送來了地府。
    沒的意思,判官想,正要提筆批下判詞,就被突然增大的聲音驚得手抖了一番。
    “青天大老爺!”
    “何事?”判官咽下心中的委屈,今日的業績重要,隻是這批壞了的命簿該如何是好?
    “青天大老爺,我現在要去哪?”柳扶風問。
    “哪裏也不能去,等我一會兒。”
    判官身形飄忽,眨眼不見,出去和幾個同事商量了一下。
    回來後也就一揮手功夫,柳扶風便從煙花地醒轉了過來,他一出門就詢問,“雪瑤去哪了?”
    老鴇道:“今早贖了身,往那邊去了。”
    柳扶風緊趕慢趕總算看見了幾個人來,七八人圍著雪瑤嘰裏呱啦說著些什麼,反正不是啥好話,他甚是猶豫,該不該從樹林子出去見義勇為呢?
    可雪瑤有毒害他的嫌疑。
    救不救呢?
    這邊柳扶風想得倒美,那邊都快上手了。
    雪瑤躲了幾下,奈不住對方人多,不小心摔了。
    柳扶風一急,跳將出來,大喝一聲住手!
    隻見雪瑤驚恐萬狀,而那八個男人則是戲弄。
    柳扶風是個寫文章的一把好手,除此以外,練過些花拳繡腿,不夠看啊,在行家眼裏當真是不夠看。
    來不及感慨就被五花大綁,送到了土匪的山頭。
    那土匪頭子長相頗為不錯,聽了大半天說是要娶妻,他看看雪瑤,想要安慰她。
    女子別過頭,不怎麼願意麵對柳扶風,她為自己命運擔心卻暫時無能為力。
    晚上的時候,柳扶風被關進一個房子裏,有人給他送過來一套新衣,叫他換上。
    身在狼窩,他倒也聽話,換好後又被綁上。
    過了有那麼一段時間,柳扶風睡醒,聽見門口有響動,土匪頭子,那個劍眉星目的男人走了進來。
    他靠近柳扶風,身上都是酒氣。
    “軍師說,讓我娶你。”
    柳扶風震驚,“你那軍師莫不是男女不分!眼睛瞎了。”
    “哈,你說的也沒錯,軍師眼睛確實不好,時常看不到。你摸著細皮嫩肉的,品相也不錯,叫什麼名字?”
    人有時候不得不屈服,比如說現在。
    “柳扶風。”
    “記住了,我叫文從理。”
    嗯。
    後來幾天,柳扶風並未看到雪瑤,多方打聽後才知道雪瑤早就被放走了。
    盡管他委屈,還是扶著一位看不見路的老人。
    “摸你身骨像是能生幾個小崽子的,好好伺候文小子,他不會虧待你的。”
    “我是男的。”
    “你說甚?大聲點兒!”
    “我是男的。”
    老人一麻溜就跑了。
    文從理時常不在山上,偶爾幾次在,就每每抓到柳扶風逃跑的現行。
    好說歹說,才勸的不識路的柳扶風認清現實,是山上有豺狼虎豹,不是他軟弱無能。
    一月有餘,算是了解了不少,柳扶風坐在哨崗上,登高望遠,感歎命運無常,也算是文人的一大特點。
    他想起自己死了又活,和一個男的沒拜天地入了個假洞房,還有自己的父母,這麼久也不來尋他。
    柳扶風幼年天資聰穎,琴棋書畫樣樣俱全,一番審時度勢的能力,再加上模樣俊俏,誰見了不說一聲好。
    可惜他是家中的老二,再聰明又如何,遭人妒忌,遭人欺辱,隻得披上紈絝的皮求夾縫生存。
    就算這樣,他還是如他的名字一般,扶風而去。
    “坐這裏,規劃逃跑路線?”
    “沒有。”
    “喝酒嗎?”
    “不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文從理不解裏麵的彎彎繞繞,沒多問,喝下一口酒,坐到柳扶風旁邊。
    餘暉甚美。
    半年已去,柳扶風算是明白了這山頭打的什麼算盤,如今局勢不明,各方勢力相互爭奪。
    哪是什麼匪窩,明明是養的私兵。
    磨了許久,文從理才答應帶他去山下玩,天氣正好,適合出行。
    “走慢些,以後還有機會。”文從理道。
    “哦哦。”不知道為什麼柳扶風心突然慌了一瞬。
    一支箭穿風而來,他也就躲了那麼一下,血便滲了出來,好疼啊,毒酒和骨肉之痛比起來,簡直小巫見大巫。
    文從理帶著他連忙躲避,被後麵趕來的人追的逃進樹林的更深處。
    “你是不是傻,為什麼幫我擋?”按著柳扶風的傷口絲毫不敢放鬆。
    “文從理,我想,我來人間這一趟,是要來救你的。你一定要成功,也要幸福。”柳扶風說罷便徹底昏了過去。
    他沒來得及聽到文從理的哭聲,也沒聽到他說,如果他能醒來,他們就真真正正地成一次婚。
    ……
    一個月之前。
    柳扶風看著山寨張燈結彩,喜喜洋洋,心下說不出的難受,文從理今天就要成婚了,不是和他那次的兒戲,而是真的,真的要成婚了。
    他破了戒,喝了酒,醉倒在山林裏。
    他不知道的是,那一夜文從理找了他很久很久。
    文從理在找到人的時候如釋重負,他不該逼他的。
    ……
    柳扶風再次回到大殿裏。
    判官不說話,他也不敢像上次一樣,就安靜地站在角落裏。
    他等啊,等啊,一會兒回憶他的少時是如何被大哥和他朋友們欺負,一會兒回憶自己的父母對著他露出失望的眼神。
    他流落風塵,碾作土。
    過一會兒,他想起文從理。
    那人不算真心待他,但時機把握甚好,攥牢了他的心,荒唐啊。
    柳扶風不自覺地歎氣,又露出笑顏。
    但是文從理懂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位身著皇袍的帝王匆匆而來。
    柳扶風暗自感慨,活著的時候一個皇帝都沒見過,死後倒是長見識了,原來你我都一樣,所謂身份貴賤在死後顯得蒼白無力。
    還沒到大殿之前,老者重新測了他的骨,說是,三兩三,上品。他隻覺得有趣荒唐,人這一生,死了還得任人評說,活的委屈,死後也憋屈。
    “我來找這兩枚銅錢的主人,有位老者說他在這裏。”
    判官向下望去,指了指隔邊,“那裏。”
    無論是兩錢還是三兩三,總要有人珍貴著,無論那人是他人還是自己。
    文從理抱住柳扶風,他說,別再走了,我一個人很孤獨。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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