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幾個魑鬼圍著中間的人念著不知名的咒語，反正那人是聽不懂的，祂離這種古老的語言已經很久遠了，細細思考下也不知該怎麼回應魑鬼的狂熱。他們想必是在痛罵祂的背信棄義，祂隻好捏著嗓子憋出幾句知道了。
    魑鬼們不再說話，就看著他，新奇得很。
    祂在山坡角落處的石頭上坐著，過了一會兒，有一個老頭走過來趕走那三個魑鬼，給祂遞了些食物，祂探頭說不必，祂不用吃東西。
    老頭聽後沉思片刻，這是給你的貢品！愛要不要！現在已經沒人信奉你了，你個糟心的神靈！
    祂跟著說，我的確是個糟心的神靈。
    這裏是暗淵之淵的北境，你得往中心走，朝那有宮殿坐落的地方，我們這裏沒那麼多貢品給你！
    祂囁喏道，是還有人嗎？
    他們等著你回去救他們？真傻！
    老頭背過身去，雖然你錯了很多，但是，唉！永恒的盡頭是腐朽啊。
    祂拿著貢品在原地不安地踱步，最終還是朝中間有巨大光柱的地方走去。
    途經一個村莊，是魑鬼的聚集地，他們圍著火光歡呼著，雀躍著，甚至試圖將祂拉進去跳那奇怪的舞蹈。
    你們是在祝賀什麼？祂問道。
    他們不理祂，自顧自跳著舞。
    但有個年輕魑鬼離祂近了些，俯身虔誠地對祂回答道，我們是在慶祝又一天的新生，這是古老的降神儀式，我們在祈求神明的回歸。
    可是明明沒有祂，你們才會過得更好。
    一些族裏的老人常說一句話，永恒的盡頭是腐朽，他們給我們講當年神權鼎盛之時，我們的暗淵之淵為了護我們一方安寧，將一切都獻給了無窮盡的深淵，祂啊，是個可愛的神明，祂啊，怎麼會願意對祂的子民揮刀相向？
    祂啊，祂的傷口至今未曾愈合，就是前方那根所謂光明的神柱狠狠刺傷了祂。
    是這樣嗎？可我的記憶並不一樣。祂道。
    繼續向前吧，你會獲得答案的。年輕人篤定地說。
    這次是一個繁華的小鎮，祂走進去，人們俯首之後離開，有人給祂送來花環，有小姑娘圍著祂轉，唱著那首祂熟悉的歌謠。
    你好啊，暗淵之淵的神明！
    你好，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名字很重要嗎？小女孩偏頭看向其他地方。
    我不知道，我隻是想知道你的名字。
    那你一定要記住啊，我的名字，塔露，媽媽說這是晨光的意思。
    真好聽！
    那你的名字呢？人們都稱呼你為暗淵之淵，連魑鬼們也是，這是你的名字嗎？
    我不知道我的名字是什麼。暗淵之淵或許是我的名字。
    你手裏的花環所用的花，是魑鬼們死後化成的塵埃。
    是嗎？怪不得如此感傷。祂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花瓣。
    總有一天，我也會變成魑鬼的，會遠離人群，尋求新的聚居處，小女孩天真地說。
    我們沒什麼不一樣的，我的爸爸和媽媽依舊管我管得緊。
    他們現在？
    已經是魑鬼了，但他們仍舊愛我，我也是。誒，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也祝你旅途一番風順！
    謝謝你的祝福，祂示以珍重的禮儀。
    祂走到一條暗河邊上，不知道他們有沒有給這條河起名字？會叫什麼？是根據這蜿蜒的形狀，還是神奇的色彩？
    祂開始沿著河邊前行，後麵偶爾會跟著幾個魑鬼，他們向他扔石子，扔和編織花環用的一樣的花朵，這是至高的禮儀，用生命鑄成的儀式。
    祂漸漸意識到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來，似乎隻有還在供奉信仰的祂的人才會變作魑鬼，就如同許多年以前和他一起並肩作戰過卻被祂背棄在暗淵之門的將士們，他們的魂靈不散，每時每刻注視著祂。
    離中心越近，祂的力量就會變得越強，祂感受到的疼痛就會變得越重，祂開始試著和遊走的魑鬼交談，他們中少數還保留智慧的會與祂講暗淵之淵的過往發展。
    一部分人拋棄了信仰，一部分人轉去信仰投入光柱的神明，一部分人化作魑鬼永生永世地祭奠背棄他們的暗淵之淵。
    我無法為你們帶來光明，隻能為你們帶來庇護，這即便是吾與你們的祖先定下的最初的契約，祂說道，不知道是在解釋什麼，也不知是在逃避什麼。
    可祂沒有遵守契約，祂的偏執己見給敬重愛護祂的人們帶來罪罰，從此背上不可逆的詛咒。
    祂望著前方的光柱，那底下坐落著異端神明的信徒所建的宏偉宮殿，即便這裏是祂的暗淵之淵，是祂許諾眾人的庇護之地。
    可是，當曆史的車輪碾過，當神明的目光所至之處改變，祂便要使用祂最初的權能而不顧人類的意願清算過往的一筆又一筆的爛賬。
    祂喃喃道，我無法為你們帶來光明，卻能作為漫天星辰的神明為你們帶來璀璨的永夜。
    祂做事總偏頗，昨日是，今日亦是。
    故人沒能等到故人，徒勞地捧著水杯輕歎。
    祂未向異端神明的信徒報複，但祂毀掉了那根帶來暗光的光柱，於祂而言，不過是拔出身上的一根倒刺罷了。
    祂的子民啊，就算是化作了魑鬼，也擁有潔白無比的靈魂，曆經千年萬年的時間的洗禮，仍舊是那般純淨。
    星光照亮了整個世界，人們為之驚歎，魑鬼們俯首接受神明的惠賜。
    異端神明的詛咒是不可逆的，但祂將純淨的靈魂還給了祂的信徒們，從此往後，世人依著自己的力量尋求生存之道。
    暗淵之門業已打開，老人原地徘徊了很久，向以前那般望著遠方，那裏不再有一根光柱，也不會再有對魑鬼的非人對待，魑鬼們等待他們的暗淵之淵一萬三千九百七十二年，終於等到了祂的還願。
    老人又想起，在那個混沌的時代，神權尚未到來，他的七個孩子和睦相處，或許是他錯了吧，他送走了最後一個孩子。
    老人的魂靈消散地很快，眨眼間便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