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煙故裏月黃昏  一心勿念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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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說,神無心。
    ——題記
    我曾為了我那點可笑的心思恨不得高歌一曲,想那無情的神靈也能頗為有情起來,可我終究賭輸了,滿盤皆輸,一個棋子不留。
    這是我收到這份書信的唯一感想,而此時的我已經躲到了一個無人問津的地方打算老卻終身。
    我用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接受事實,無論我在這還是在那,在他眼裏都隻不過是一團混沌的背景,用時方知存在。
    遲到的前世記憶狠狠地撕扯著尚未痊愈的傷口,無時無刻不提醒著我,我隻是一個恰巧被命運選中送到他麵前的棋子。
    那貫穿胸膛的一劍,想也疼得厲害。故此,我這荒唐的一世裏才誤認為自己是清醒的,情愛是什麼?我又陷入了權力的紛爭中,再次與他糾纏在一起。
    如今今夕何夕?早已不重要了。
    曾經的我也算天地間一浪蕩子,逍遙四方,好不快活,做那閑散遊神耽於山水。
    後來,何常不幸遇見一個滿心算計的人。
    說什麼情愛纏於身會阻撓宏圖霸業,不過是從未尊重過我的一份感情罷了,也未曾平等待我。
    而今我已生白發,又蒼老幾歲,心境卻愈發穩健,對過去的不忿癡念亦有了新的見解,若我不願孤身一人,他想必不是我的良人,我又何必費心費力執著於一錯的人。
    閑敲棋子落燈花,無人知是故人來。
    “今天的茶水甚是不錯,少了一分悵然,多了一分釋懷與灑脫。”
    “何物都能叫你誇的天花亂墜!怎的找到這來?”
    “我聽說,神子的王妃跑路了。”
    “哦?就這事。”
    “這麼淡定。”
    “我剛想起來,昨夜實在困乏至極,故此沒換茶水。”
    “好姐姐,真不回去?”
    “自然。你身後領著的是誰?別以為我沒看見。”
    得,竟是個老熟人,見證了我兩輩子可歌可泣的悲劇愛情故事,期間無數次勸我不要執迷人世間的情愛假象,我當時是聽不進去,如今想來也欠這位老熟人不少道歉。
    我剛想開口了結這些前塵往事,便被虞塵推阻回去。
    “我近日有件事需你幫忙。”
    “何事?”我倒是心中驚疑不定,世間怎會有蒼梧帝君解決不了的事,還得找我這個小神幫忙?
    “我們這一輩老人中,隻你一個入過情網,所以……”
    自然是幫他追個人。
    將兩人打發了,我才開始審視動搖的內心,能讓蒼梧帝君動心的人肯定是極了不得的,我,不想幫這個忙。
    明天再拒絕吧。
    夢境又再重複過去種種傷心往事,我就動過一次心,還不如沒有,神靈歲數悠長,最怕長情。
    那日我算盡天機,就差吐血身亡,算得帝君命中有緣者非我,一氣之下向白胡子老道討了藥,直奔凡世而去。
    我與白胡子關係素來不好,倒也沒想他會在藥中摻假,從此模糊了記憶,自認為自個是人間一在山中修行千年的白毛狐狸。
    再以後便是遇見了他,神子靈華,沾染上名為愛情的毒藥,被人一劍穿心後方得片刻醒悟,又不想回去麵對老朋友的數落,遁入輪回後又被擺了一道,直至今日,還要陷在虛假的情緒裏掙紮。
    第二日,虞塵早早坐在院子裏品著茶。
    “你這裏放著的茶葉還不錯。”
    突然有些心虛,那幾年前的茶我喝到現在。
    “昨日那事,我幫不了你。我自己都一敗塗地,沒必要禍害他人。”
    “聽說,神子的王妃失蹤了。”
    “清禾昨天說了。”
    “你知道她去哪了嗎?”
    “與我有什麼關係?”
    “自然是有的。我找過白胡子,他說你向他討過一副斷情絕愛的藥,但是他給了你假藥。”
    “的確如此。”
    那是我做過最錯誤的決定。
    “我的忙隻有你能幫。”
    “高看我了。”
    “裏海那邊魔霧再起,神子現下忙於找回失蹤的王妃不能兼顧,事情便被眾仙家推到我這裏,不如你與我走一趟,也好散散心。”
    “我如今模樣,你也見了,我去裏海豈不是自尋死路!”
    虞塵捧著茶杯不說話了,默默看著我。
    “好好好,我去。”
    裏海此時特別熱鬧,眾位仙家齊聚一堂,說話聲此起彼伏。
    我站在虞塵的身後,默默地轉我手裏的拐杖。
    我這個多出來的老婆子無足輕重,但還是有不少打量的視線,全因身邊的虞塵。
    神子也向我這邊看過來,我不免有些心虛,往日裏的情分隨著更為古老的記憶複蘇而變得無可奈何起來,如今我是對他沒有任何見解。
    “簡意?在想什麼?”
    “沒什麼?”
    虞塵話鋒一轉,“神子右手邊那位仙人便是我給你說的那位。”
    “哪位?”
    熟悉的令人後背發涼的麵孔,這世上不該有如此相像之人。
    “她是誰?”
    “神子的王妃。”
    今年怪事特別多,我轉身就走被虞塵拉住。
    “來都來了,也該湊湊熱鬧。”
    你倒是心大!
    那張我用了許久的麵孔此刻出現在對麵,屬實震驚。
    “想必您就是蒼梧帝君所說的燁林仙人了,這次裏海之行,一是為了探查魔霧再起的緣故,二嘛,便是考核新生力量的能力。”
    燁林仙人?什麼?
    我實在忍不住掐了虞塵一把。
    “燁林最近仙體受損,不便說話。”
    好家夥,原來還有劇本。
    女子挽著神子的臂膀頗為憂愁的對我說:“可惜了,早就聽聞帝君藏著捏著,不讓我們見帝後,今日有緣得此一見,深感燁林仙人平易近人,姐姐可否與我到那邊走走?”
    被迫離開,與裏海中的魑鬼兩兩相望,這裏究竟有什麼風景可供欣賞?
    “姐姐與帝君的感情甚是深厚,不像我和神子,三天一小鬧,七天一大鬧的。”
    秉持著人設不能崩的念頭,我不發一語,此人心懷不軌,借了我曾經的一身份在我麵前洋洋得意,還怪神奇的?那城府頗深的神子沒產生過懷疑?我是不信的。
    虞塵走了過來,攬住我的肩與“陳秋”示意後就帶著我向另一邊走。
    “別用這奇怪的眼神看我。”
    “怎麼回事?那就是你心上人?”
    “非也非也。”
    “你在這裏,那人又是誰呢?”
    一杯涼茶下肚,做了床榻坐下。
    “你是叫我過來答疑解惑的?”
    “不然呢?”
    “我還以為是千裏追妻。”
    物資備得甚是齊全,“你們要在這裏待多久?”
    “月餘。”
    “哦,那我不便久留。”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沒走成。
    裏海常年無日光照射,甚是昏暗,想我當年也是從這裏生出的一絲靈智,如今重逢故土,卻隻有無邊平靜,那無止境的血雨腥風早已離我而去,徒留下一身業果。
    左右一聲長歎,該我舍身而去的時候到了嗎?
    “虞塵,有話何不直說?”
    “並無。”
    “我會了結這一切的,你無需急切。”
    “簡意?”
    “虞塵,我與你相識多年,你有所察覺並非不可能之事,你心中既有蒼生,便無需對我虛情假意,我曾鍾意於你不假,可過去已是過去,我早沒了心氣追逐高天上的日月,吾身已腐朽,吾魂亦去了一半,你若覺得我還有用,不如坦誠相待,也省的我留下怨念。”
    恰逢有人來找虞塵,他便出去了,來不及回答還是不願意回答,時間會知道的,但我沒有時間了。
    世界濁濁之物,從哪裏來,歸哪裏去,無我身後之地,無我身後之事。
    涼茶下肚,也好過心念虛假的溫暖,我早該如此。推開門去,又遇見了清禾。
    “你是來與我告別的嗎?”
    “我的好姐姐,能不走嗎?”
    “我不知道。但是再見還是要說的,未必還能再見呢!”
    留不住,留不住,全因我不是此間之人。
    在裏海外圍果真待了月餘,以蒼梧帝君帝後的身份,看起來就像人間的少夫老妻,好不協調,他們清理魔霧的速度也算快,露出來的暗淵之門赫然聳立,從中傳來一陣熟悉的歌謠。
    那是一個蒼白的時代,
    世界無日月。
    那是一個神權鼎盛的時代,
    開天辟地,
    落下暗淵之淵。
    我們是古老的遺留之民,
    我們是戰爭的落敗者。
    我們的王丟下我們而去,
    魔霧封存記憶,
    子民化作魑鬼。
    我們的歌謠亙古不息,
    隻要那人還在,
    祂就必然會聆聽,
    必然受到譴責。
    我們無法祝祂,
    隻能以淚賀祂,
    以沉默,
    以蒼白之火,
    焚燒祂的神之不朽。
    我該離開了,我對自己說,我總以為將過去埋進荒蕪的深淵裏是種解脫,可我不過是在逃避,逃避我的失敗,逃避滿心滿眼都是我的子民,我的無能,我的憤怒,化作了魔霧侵蝕我曾一刻不停注視著的我愛護的人們。
    有幾個意圖過去調查暗淵之門的神仙,他們對這腐朽的古代遺跡甚是感興趣,被我阻止了。
    我走到暗淵之門跟前,回望我曾熟悉的陌生人,有感懷,有悲傷。吾之一生,是狂,是妄,是貪,最終什麼都沒有得到,卻總在失去。
    “虞塵,如果這都是你算好的,請代我向高天上的日月示以最後一個問候,簡意因遇他而生,如今亦因遇他而亡,之前種種算計,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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