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有沒有聽說？老大這幾日……”
    小夥子話還沒說完就被旁邊的老漢出聲打斷。
    “趕緊睡覺，整啥幺蛾子？莫吵著老小子我。”
    “好好好，不吵您，就睡，就睡！”
    老漢在這群人裏輩分高，是頂有話語權的老人，兼之自身本領高，趕海經驗豐富且不吝賜教，備受眾人喜愛與敬重。
    小夥子鑽進被窩裏，心有不甘又無可奈何，於是夢裏麵竟都是些混亂的場景，什麼哪吒鬧海，什麼菩薩觀音，什麼妖魔鬼怪，最絕的是一位從血海中走出來手拿著玉白折扇的女子。
    麵如冠玉，滿身貴氣，就是稍微凶了些。
    一雙鳳眼看過來……
    啪的一聲，室內霎時間安靜了，老漢推了幾把，小夥子還是不肯醒。
    許久之後，小夥子突然顫抖起來，嘴裏支支吾吾地，老漢湊近了聽，耳朵裏充斥著幾個陌生又十分熟悉的詞，立馬起身讓大家出去，自己一個人留著照顧小夥子。
    房子裏不知什麼時候點燃了鬆木製成的香料，老漢坐在床沿一邊，眉目緊皺。
    安靜下來的小夥子麵目由紅轉白。
    外麵守著的人突然精神了一下，海浪拍打岸頭的聲音越來越近，空遠又嘹亮高昂！
    叫人通知了小夥子的家人，又跟著小夥子家人到處打理了不少事，老漢才敢歇息。
    叼著一根煙不點燃，放在嘴裏麵，那時候也一樣，一個晚上一個白天，朋友就沒了。
    好好一個青年小夥子，怎麼就平白無故惹上了消失已久的夜王爺呢！老漢想不通，又不得不想，他朋友當時也是這個年紀，出了一次海，高高興興返航時不慎跌落，被救起來後開始說胡話，說了什麼呢，說了什麼呢？
    哦，白衣，扇子，女子？不對，不對，是紅衣，扇子，眼睛。
    老漢記不清，隻記得朋友最後那絕望的眼神。
    在這裏，一直有一個傳說，土生土長在大陸上的人自稱為本地人，而將大海遙遠的另一邊叫作夜幽國。
    夜幽國的國王是天帝的小女兒，在各種與之相關的傳說中絕不是什麼善茬，雖然被尊為先天神靈，可做出的事情件件神憎鬼厭，人人退避三舍。
    夜王爺發了瘋，毀了靈山二十四寺，天帝耐不住情麵，派了天兵天將前去捉拿她。天帝許是對夜王爺的實力估算失誤了，天兵天將無人生還。
    眾神仙聽到傳回的消息，表情無一不是精彩萬分，誰能料到當年不學無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夜王爺瘋了後竟還有這般本事。
    是眾人疏忽了，畢竟夜王爺的同胞姐姐天資卓絕，乃是千百年不遇的神人也！
    天帝慌了，急忙求助於西天的神佛，神佛不說幫也不說不幫，一口一個幫不了，一口一個奈何可奈何。
    佛家慈悲，卻從未管過無盡海的事，此間種種向來不與外人道。
    金碧輝煌的神殿裏，天帝踱來踱去，高高掛起的眾位看官們總算意識到，不解決掉夜王爺，三界怕是無法安寧下去了，紛紛開動腦筋，十八般武藝俱都搬上了台麵去。
    天帝聽得煩了，便要將人打發了，就在此時，一位平時默默無聞的小神官哼哼了幾聲，說著，我們可以找那位啊！他定然是會幫的！
    後來，神靈降下懲罰，夜王爺被永鎮無盡海。
    老漢回過神來又歎了口氣！
    二
    這幾日裏，老大心裏頗為不痛快，麵上又得裝一裝不能顯露半分，早些年他出去趕海，救了個小女孩，小女孩生的可愛，可惜不是本地人，他藏了私心還是將她留了下來，就算最後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小女孩特別喜歡老大，成日裏跟著他到處跑，問東問西的，老大煩極了的時候就派人把小女孩帶去鎮上看戲。一去一回半天時間也就過了，既滿足了小女孩無時無刻的求知欲，又不耽誤老大忙自己的事，回去後還能聽著古靈精怪的小女孩講她一天的見聞，伴著這陣聲音沉入美好的夢境裏。
    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小女孩出落成了美麗的大姑娘，老大卻一天一天地越發老了。
    她又去鎮上了。
    手下人回了消息退出去後，老大再次點燃一支煙，煙霧繚繞中，老大的頭發更顯灰白。
    這些年來，他看著小女孩一天天地長大，感情自然越發地深厚，就是不知道還能陪伴小女孩多久。
    小女孩最近迷上了看話本，對裏麵的故事不說是深信不疑，但也是極為想要去驗證的。
    鎮上來了個大戶人家的公子，住在東鎮邊的客棧裏，小女孩天天跑出去偷看人家。
    老大猛地吸了口煙，“孽緣呀！”
    某一天的晚上，朗月清風，天明星稀。
    小女孩對老大說：“爺爺呀，我好喜歡他啊，他好可愛，好……，反正我就是喜歡他。”
    老大沉默了，想說你一個小娃子懂什麼喜歡不喜歡的，又給到喉頭的話咽了回去。
    “孽緣呀！”
    神從來不說，世人不愛神。
    小姑娘纏著公子，今天帶花糕，明天帶冰粥，公子煩極了，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
    偶爾公子做好心理準備了，還會主動拉著小姑娘去看海。
    他們好開心啊，小姑娘常常對公子說。
    公子問她，他們是誰啊？
    我不知道，我就是看見他們好開心啊！
    公子真好看！
    小姑娘天天給老大說，老大急了，跟個機關炮一樣不停地吵吵，你怎麼不誇我啊，我陪著你這麼多年，小小姑娘竟然隻聞新人笑，不聞舊人哭！
    說著說著，老大真的哭了，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鏈子，一顆一顆地往外蹦。
    小姑娘慌了，好話說了一句又一句。
    老大關了門。
    站在門外的小姑娘，伸出去的手抖了幾下，要哭不哭的，難看極了。
    三
    我們都知道，分離的那一天，言語要麼在眼裏開出花，要麼爛在心底。
    公子帶著她回了家。
    他們會像世上所有的愛人一樣，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小女孩心裏想。
    畫麵開始模糊，他們不開心了，他們察覺到，有人逃了。
    回去的路上，小姑娘很是情緒化，公子看破不說破，以為就是初次離家，小姑娘不適應，其中也有勸解，後來一計不成又一計。
    平日裏，光風霽月的公子扮起了醜角，誰能擋得住他的可愛呢？反正小姑娘不行，她笑得好看極了。
    那是公子第一次清晰地看見星星！
    小姑娘對公子說，我給你講個故事，不準說它沒有邏輯，不準說它不科學，聽我的就對了。
    我年少時老做夢，夢裏麵真美啊！
    醒來的我真誠地讚美。
    在天地初開，宇宙鴻蒙之時，化分兩極。
    它們互相纏繞，卻永不相見！
    誒，我跑題了！
    是這樣的，夢裏呢，我是個普普通通，可可愛愛的大壞蛋，真的，是個大壞蛋，超級壞的那種，你別笑！
    好，好，我不笑！
    其實我也沒做什麼，就隻是把佛陀新建的寺廟給拆了，他們就派了好多人，要打我，我好害怕呀！
    那一天，我殺紅了眼，太過了，就瘋了，我不知道我在做什麼。
    我站在懸崖上，向下望去，冰冷的紅色充斥在眼前。
    他們說，底下的紅色可以燃盡世間一切髒惡的靈魂，令其散的幹幹淨淨，這就是無盡海的魅力。
    亡靈歸寂之地，眾生遺忘之所，取無邊無際意，會萬古之長流。
    透骨的冰涼滲進靈魂裏，我退後一步，試圖轉身離開。
    一個好可愛好可愛的人，白衣似雪，黑發如墨。
    他沒給我任何辯解的機會，他想讓我死，不，是消失。
    然後呢，公子皺眉。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都是夢，斷斷續續的，又不是我想怎麼著就怎麼著！
    公子揉揉小姑娘的頭，我會在你身邊的，記住了麼？
    嗯嗯。
    公子拉著小姑娘，小姑娘看著公子。
    他把我推下去了，我拚命地活著，像個笑話，我被嚇醒了呢！
    以後你有我了，要是夢著我，準能天天笑醒！
    四
    公子的母親不喜歡從鄉下來的她，覺得她粗鄙無禮配不上公子。
    老太太處處為難她，她不開心，可是公子對她好好啊，什麼都順著她，什麼都顧著她，什麼都護著她。
    終於啊，婚期將近。
    公子外出辦事，她沒有跟著出去，一個人待在大大的宅院裏，四處亂逛。
    老太太牽著表小姐說些貼心話，她躲在一旁默默地聽著，些許明白了為什麼府內對她的態度很奇怪。
    原來公子的先前定下的未婚妻是表小姐。
    玉佩落地的聲音著實醒神，老太太和表小姐看過去時，她早就離開了。
    婚禮當日，公子被攔著不讓去見她。
    公子起了疑心，趕去她的院子。
    火光照亮了黎明的院子，表小姐呆滯地站在一邊。
    沒有一個人去救火。
    公子衝了進去，表小姐好似如夢大醒般開始尖叫。
    等火勢漸小，眾人看見斷壁殘垣裏，公子抱著一具焦屍大聲哭著。
    公子心如死灰，向老太太辭行後，乘著船消失在天際。
    小女孩離開前，老大找她說了好久的話。
    我不應該把你帶上岸的，可是從前的事情，我們做的更不對，如今我也該還清我身上的罪孽，用我這最後的價值代你受過。
    以後的路就得你自己走了，不要害怕啊，你就是你，也隻能是你，誰也不能取代你好不好？
    我一生就賭這一次，你得讓我贏，我才能心安。
    很久很久以後。
    我走過你來時的路。
    我坐在車裏麵，恍惚間看見一個唐時的女子，她躲開了我的視線向樓上跑，佝僂的老者瞪了她一眼。
    她害怕極了，走進了畫中。
    我們下了車，我有心想走，可是父親和母親停留下來看畫。
    我不想進店，朝右邊移了幾步，鏡子裏倒映出一位身著古代紅色錦繡嫁衣的女子。
    五
    我從夢裏醒來，久久不能回神，我沒在現實生活中遇到愛情，我也不知道愛情是什麼樣子的？然而這個夢，我記不清楚，卻依舊要強留下來。
    小姑娘或許是某一個我的縮影，公子或許是我癡癡的夢想。可最重要的是如果相愛不能兩全，結局落得個悲涼收場，那麼愛是什麼？
    在火場中，無論活下來的是誰，都注定了要承受著兩個人的痛苦。
    在看了好多人的故事後，我還是好喜歡隻屬於小姑娘的公子。
    他們是彼此的唯一，任哪個先走一步，結局都不會圓滿。
    我好喜歡你啊，小姑娘的公子。
    如果能夠再次夢到你，可不可以再多一點時間，小姑娘把你藏的太深了，你就出現了一會會兒。
    短到我的文字慘白無力，根本無法用來記下你的一分半點，隻好用公子來稱呼你。
    後記
    喜歡是最深的牽絆，穿越幾個世界，笑著去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