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來已然有夏天的味道。
    晚自習後，回到宿舍已是9點。渾身汗津津的班亮李健一核計便拿起臉盆直奔男生宿舍樓。衝個涼吧。一進樓道便聽到水房中嘩嘩的水聲。
    近前，隻見門框上掛著件牛仔短褲。是夏小輝。班亮稍微遲疑了一下。李健已邁進水房隨即脫光衣服，與夏小輝搭訕著。班亮在李健這邊選好一處水籠頭，水流開至最大，嘩嘩聲充斥了整個水房，根本無法聽清彼此間的言語。兜頭一盆水衝下，瞬間便冰涼。
    班亮有意拖延著時間，李健都已經穿好衣服，夏小輝仍沒有要走的意思。班亮迅速關閉水籠頭，好歹擦把身子蹬上短褲便出了水房，追隨著李健緊走幾步。夏小輝見勢拿出軍訓時的速度，邊喊班亮邊提著牛仔短褲追出來。李健先住了腳步。
    班亮隻是回回頭，腳下並沒有止住：“怎麼啦？”
    “沒事就不能喊你？等會兒我。我有意等你，你倒跟看見鬼似的。這麼長時間沒理你，你這貨還是這倒黴脾氣。”夏小輝已到近前。
    李健明白什麼似的，說：“你們慢慢聊，我先走啦。”
    “一塊來的，你憑嘛先走，等我。”班亮拉了李健一把。
    這麼說著，三人已走出宿舍樓。
    夏小輝對李健說：“你先回吧，我跟班亮有幾句話說。不好意思。”
    李健搖搖頭：“瞧你說的，那我先走啦，你們慢慢聊。”他邁開步子迅速走進昏黃的燈光中。
    班亮喊了他一聲，怒視著夏小輝：“是我喊李健來的，你憑嘛把他支走？”
    “真的想跟你說幾句話，教室宿舍都不太方便。”夏小輝一臉的誠懇。
    “我行的端做的正，就沒有背人的話！不方便？聽著就讓人別扭。”班亮懶得看夏小輝，朝平房宿舍方向邁開步子。夏小輝想抓住他，怎奈胳膊上還濕滑，抓也抓不住。夏小輝不得不攔在他麵前。
    “怎麼啦，我們都保持半年距離了，這會兒說說話都不行？你怕嘛？！”夏小輝提高嗓門兒。
    借著燈光可以看到身邊經過的同學，他們朝向這邊時的眼神，分明是在看風景的感覺。夏小輝拉著班亮拐進斜岔裏通向食堂的小路。在角落處，隨手一扔，臉盆咣的一聲重重地摔在地上。
    “臉盆又惹你了，你哪來這麼大的火氣，不可能是書記蹬了你吧？”班亮沒好氣地說。
    “去你的，人家要跟你說正話，你又沒正經。”夏小輝真真是拿他沒辦法。
    “有話說有屁放，我倒要聽聽公子哥嘴裏能說出嘛來。”班亮雙手一攤。
    夏小輝伸手想捏一下他的下巴，手在半空中略一停留便縮了回來：“馬上就要畢業了，你一點也不想跟我說點什麼？”
    班亮以為他會提及工作方麵的事情，他話峰一轉頓時讓班亮啞言。許久，班亮才說道：“說什麼？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說點什麼是個散，不說什麼也是個散。眼下還在忙畢業設計，又要準備答辯，誰又有心思想這些。離開學校也就意味著麵對新的生活，想想就讓人心煩。跟你是沒法比，估計這會兒，連書記的工作都安排停當了。”班亮不屑地笑笑。
    “你都說些什麼呀？我真想封了你的嘴。”夏小輝做了個捏合的動作。
    “讓說的是你，不讓說的也是你。那我走啦，得回宿舍睡覺了。馬上就熄燈。”班亮彎腰就要去揀拾臉盆。夏小輝一把抓住班亮的手臂。
    “想回去，沒門兒。你給我老老實實站這。”夏小輝眼盯著班亮，接著說：“你不願提工作的事情，我更不想說。我真正想說的是——別計較我曾經對你做過的事情。如果不能得到你的原諒，我會帶著愧疚畢業的。這些日子，隻要我一躺床上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你來。”夏小輝已經放開了班亮的手臂，此刻轉過身背對著班亮。他又說道：“尤其是一二年級那會兒，我一次次地那樣對你，你從來沒向別人提起過。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的，反正我特後悔，已沒有讓我補過的機會了。”
    班亮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望著他的背影在愣神。好半天才說：“我都已經忘了，你也不用記掛在心上。”
    “你這樣說，我還好受些。雖說離畢業還有十幾天，不一定再有合適的機會跟你說這些。”夏小輝回過身，暗夜中的班亮平添了幾分楚楚之勢。
    班亮說：“好好待書記，她是真心對你的。”
    夏小輝直視著班亮的眼睛：“你身上有一種誘惑人的東西，你知道嗎？為什麼不是個女孩兒？如果真是個女孩兒，沒有人會從我手上搶走你，你眼中的那股清純讓人不忍欺騙。是上天弄錯了。”夏小輝緊握住了班亮的手。
    班亮搖搖頭：“剛還愧疚呢，這麼快又變了口風。”
    “我說的都是心裏話，也許過了現在這種機會，我永遠不會再說出口。跟杜麗萍之間，我說不清會走到哪種結局。你不是說要聽我們的故事嗎，現在還想聽嗎？”夏小輝已經有了輕鬆的笑意。
    班亮仍舊是搖搖頭：“不想聽了，此一時彼一時。”
    “那你那第四章小說怎麼辦？不寫了？”夏小輝雙手搭在了班亮的肩上。
    “不知道，過過再說吧。離開學校後，如果還有這份閑情逸致，就永遠不會放下。有了之前紀萍的先例，我不想再如實地聽你敘說。有我們之間這種獨特的感覺存在，屬於你的那章就不會是空白。”班亮此時也放鬆了下來。
    當晚的夜空藍得深沉，繁星閃爍。月亮如一道笑彎的細眉。
    夏小輝將二人的臉盆拾起，班亮接過。
    離平房宿舍近了，雜亂的吵鬧聲愈發聽得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