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顏”。
    夜蝠靜靜地看著那對鳳眼。
    ——看來，這對鳳眼，應是“殘”的主宰。
    “你找我？”
    “嗬嗬嗬……”，折扇複又打開輕搖，“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要殺柳禦錦，對麼？”
    “你想說什麼？”
    “嗬嗬嗬……我想說什麼，你應該很清楚，我能做什麼，想來，你應該也明白，”，那人緩緩上前，鳳眼中，閃著不明的光：“要不要我的幫忙，隻需你，一句話……”
    “為什麼要幫我？”
    不能不懷疑。
    十天以前，江湖上還沒有人知道“殘”的存在。
    而就是這個從來都沒有人知道的“殘”，七日內重創了乾坤山莊兩大暗衛。
    此夜，在自己恨意湧動的時候，這個人，竟以“殘顏”的身份出現在這裏，表示願意提供幫助。
    這個人怎麼會在這種時候出現？
    對自己，他到底了解多少？
    對柳禦錦，他又了解多少？
    他和柳禦錦之間，到底有什麼恩怨？
    不是沒見過這個人的能力，可是，那人為什麼不動用“殘”的力量卻選擇了幫助自己？
    天下從來沒有白吃的午餐，那麼，他，到底有什麼目的？
    “嗬嗬嗬……看來，小蝙蝠還是不信我呢……”，鳳眼複又眯起。
    夜蝠眼裏精光暴漲。
    “你怎麼會知道我……”
    “如果我說，我，認識夜月呢？”清幽的聲音，戲謔的語氣，薄唇的唇角勾起，帶著幾分玩世不恭。
    “……”
    夜蝠的嘴閉得很緊。
    這個人……
    “嗬嗬嗬……不愧是他教出來的人，謹慎得很哪。”
    收了扇子，不過兩步，便到了夜蝠麵前，左手輕輕扶住夜蝠的肩，那人的唇，緩緩探近夜蝠耳邊，輕聲呢喃：
    “你可知道……下那委托函的人……便是我啊……嗬嗬嗬……”
    “……”
    夜蝠沒說話。
    這一切，來得實在太快。
    現在看來，為了對付柳禦錦，“殘”應是蓄謀已久。
    多次計劃嚴密的伏襲，另外秘密安插的殺手……
    “這麼說，那貢珠案……”
    “我做的。”鳳眼中閃過一絲得色，“隻不過……嗬嗬嗬……我沒想到，顏赦竟帶了個孩子回來，那孩子……”
    夜蝠分明看到了鳳眼中有什麼，在隨著波光飛速流轉，卻，無法看透。
    “有意思”，那人退開了兩步，“嗬嗬嗬，真有意思……”
    那笑，帶著幾分嘲諷，幾分幽怨。
    鳳眼中，竟冒出了些許怨毒與快意。
    夜蝠的手不由緊握成拳。
    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鳳眼眨了一眨，睫毛再次抬起時，鳳眼中已收起了那些不小心外露的感情，隻剩下一片溢彩流光。
    提起那少年，夜蝠的心裏就好像有一道還在淌血的傷口被人又生生扯開。
    那種潮水般襲來的痛與恨意，幾乎讓他窒息。
    他當然想殺柳禦錦。
    現在有一個強大的助力幾乎可以算是從天上直直掉落在他的跟前。
    可是，這幫助來得太快，太突然，太過於詭異。
    那鳳眼中的怨毒……提起那少年時語聲中的嘲諷，讓夜蝠心下隱隱不安。
    “怎麼樣？如果你還沒決定，我可以給你時間考慮，過幾天，我再找你。”
    “……”
    “那麼，下回見了……”
    轉過身，提氣上躍，衣袂輕揚，身形飄忽，動作優雅，不過是幾個起落，那人便如同一隻遠去的蝴蝶般消失於黑暗。
    “嗬嗬嗬……小蝙蝠，別讓我等太久……”遠處，有一縷極細的聲音傳來，清清幽幽，在夜蝠耳邊輕響，好似情人的低語，卻帶著些許，諷世的戲謔。
    ——不論是這俊俏的輕功，還是剛才那一手傳音入密，都顯示著，這個人的武功，也並不簡單。
    “……”
    看著那人離去的方向，夜蝠陷入了沉思。
    總覺得，對這個人，有一種來自殺手本能的，不信任。
    從事殺手這行當多年，自然不可能因為什麼人的三言兩句便被鼓動，可是對於這個人，夜蝠隱約間總有預感，若是太相信他，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那一瞬，鳳眼中的怨毒，太重。
    有的時候很多事情是無法解釋的，比如說，殺手的直覺。
    殺手就好比潛伏在黑暗中的野獸，高超的武藝和敏銳的直覺，便是他們活命的法寶。他們可以鍥而不舍地追蹤、殺死最難纏的獵物，可在危險來臨時，他們便退得比誰都快。
    夜蝠一向都很相信自己的直覺，多次身處險境的時候他都是靠這個保住了性命。
    可是他也明白，若是借助“殘”的力量，殺柳禦錦便會容易得多。
    那人說他認識夜月。
    現在，找月主確認這件事，了解關於“殘顏”更多的情況，是最好的辦法。
    夜蝠的拳緊了緊。
    黑夜中，有一道暗影閃到了一家普通客棧的窗前。
    十五年，夜蝠對夜月很多習慣的了解，並不亞於夜月對於他。
    他知道，夜月，還會在這個房間裏住著。
    隻是……抬起的手定在半空，卻始終沒有敲上那窗子的勇氣。
    他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夜月。
    眼前又浮現出小心翼翼縮在自己懷中的夜月閉著眼蹙著眉的樣子。
    他不敢去想，月主醒來後會是什麼樣子。
    這些天，他一直在刻意地告誡自己不能去想夜月，不能去想那一夜的兩人的共枕而眠，不能去想那天早上自己的落荒而逃。
    一路疾奔至此，他，竟不知如何進入這間普通的客房。
    心中的憤怒與懷疑，在這裏，全化為了迷茫與不知所措。
    他知道月主肯定還沒有睡，隻是，現在的月主，會在做什麼呢……
    恍忽間，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
    ——“都回來這麼久了，一直站在那裏不累麼？”，語氣裏，帶著濃濃的疲憊。
    猛地抬起頭，一陣晚風拂過，帶著若有若無的夜來香氣息。
    原來剛才那一切不過是自己的幻覺。
    自己僵在窗前許久，要說，月主應是早就知道了吧。
    隻是，與上次不同，他並沒有招呼自己進去。
    自己，是不是也因為這個在等待他的招喚？
    原來我竟如此懦弱而卑鄙，老是讓你……
    那麼現在……
    深深吸進一口氣，再緩緩吐出，定在空中的手，終於扣上了那窗扉。
    ——叩叩。
    沒有回應。
    ——叩叩。
    一片靜默。
    ——叩叩叩！
    房裏，沒有動靜。
    ——月主？！
    夜蝠的心突然揪緊，終於忍不住破窗而入。
    房中，沒有點燭。
    夜月直直坐在桌前，兩眼空洞無神，臉上，有兩道水跡反射著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