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我們,不該是這樣的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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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主。”
    作為一名殺手他當然知道房中有人,可是夜月熟悉的氣息讓他沒有刻意防備,不料夜月卻做出了這個他完全沒有想到的動作。
    “任務完成了?”襟口白晳的那隻極美麗的手開始不安份地上下撫動。
    “是的,月主。”隻要稍向下一瞟就能看到在胸前做亂的手,這隻手卻是夜月的,夜蝠不由皺眉。
    “是啊……隻要是你……有什麼人是殺不了的呢……這次你一走……又是兩個多月……”清亮的聲音帶出些微的火熱氣息,若有若無地拂過夜蝠的耳後,帶著竹葉青的香氣。
    “月主?你醉了。”夜蝠被夜月擾得全身的肌肉都莫名地緊繃起來。
    “醉?誰說我醉了?你看我的眼,是醉了麼?”清亮的聲音中竟帶著一絲嗔怪。
    夜蝠隻覺得眼前一晃,一個細瘦修長的身影已然倒入自己懷中,低頭,他立刻陷入了一雙深沉的眼,那黑色的眼眸裏寫滿了寂寞、彷徨、算計,還有一些連他也看不出來的東西。
    這樣的一雙眼,的確不像是一個醉人能有的,但是其中若有若出溢出的傷痛,卻能讓人迷了心神,縱是閱人無數的夜蝠,一時無查也迷了進去。
    漸漸,那兩潭帶著憂傷的清水上浮出了薄霧,似真似幻,有什麼漸漸濃烈得像要滿溢出來,竟是深深的情欲……
    夜蝠猛然回神,夜月的眼何時已經不再清澈,他剛才竟險些迷失在那眼中情欲的濃霧中。這時他才發現,今晚的夜月跟平時不同,一頭長發連個簪子也沒有別,就那麼隨意地由肩上瀉下,身上穿的,竟隻有一件長長的褻衣,襟口大開露出胸口那白晳得不似男人的肌膚,甚至能隱約看到那兩點紅……
    反觀自己,裏衣襟口的帶子已被拉開,夜月身上的火熱隔著一層薄薄的裏衣從相觸的地方傳了過來,在自己身上點燃一簇簇火焰。
    “月主!”猛地推開夜月,夜蝠明亮的一雙眼此時瞪得好像要從眼眶中掉出,一時間,兩個人都征愣當場。
    突然,夜蝠像是一隻燒了尾巴的貓一樣彈了起來,隨手掩了襟口,拎起桌上準備更換的衣服跳出了窗外,胡亂套上衣服,匆匆跑到賬房提了賞金就施展身形衝入了宅外的黑暗。
    房中,夜月還是僵在原地,冰涼的晚風從夜蝠逃走的那扇窗中穿進,一身火熱立時降了溫度。許久,夜月抬起顫抖的雙臂環住自己,細瘦修長的身形緩緩滑落在地。
    “好冷……蝠……在你眼中……我竟……也是如此……麼……”
    明亮的眼,終究不是自己的麼……是嗬……我這樣的人……有什麼資格……
    情欲褪去,夜月雙眼中的水潭停止了流動,卻有液體不斷溢出,從空洞的死水潭中滑過精致細膩的臉龐。
    夜蝠心慌意亂,夜月對於他,不應該是這樣的。自他六歲那年被夜月從燃燒的家宅中救出起,他就把自己命給了夜月。
    小時候總喜歡抬著頭看夜月,看那張精致的臉上常常帶著的似有似無的笑。夜月的笑讓人看不到底,不管是將自己送入關有餓虎的木屋,還是將自己扔入林中的狼群,不論自己是多麼迷茫,不解甚至憤恨,夜月臉上還是隻有那若有若無的笑。可就是那笑,在夜蝠將近不支時給了自己一種力量,奮力拚殺,隻為了能活著回去再次追隨那笑容。
    “想活下去,就靠自己。”夜月對所有他收養來的孩子們這麼說,他也用訓練孩子們的獨特方式證明著這一點。
    就那麼一個修長細瘦的人,帶著一群孩子,不知是什麼力量在支撐,餐風露宿,東奔西走,堅持不懈地尋找著一個長久的住所。
    最後的最後,他在江南買下了一座很大的宅院,“以後我們就住這兒了,從此以後,對外,這裏是擎月樓,對內,也是血月殿,我們的家。”
    現在回頭去看那段苦日子,鮮明得就像昨天剛剛才發生過,夜月就好似他的親人、長輩甚至父母,不論受訓時多麼艱苦,回到落腳處總能發現自己睡的地方擺著金創藥,繃帶和熱水。這時候,不管自己多麼像是躲過黑白無常追捕的厲鬼,也會抓著裝藥的瓶子傻笑好一陣子,好像全身流著血的傷口全不是自己的一樣。
    而一切的改變在第一次完成任務之後。看著獵物在自己麵前倒下,空洞的死眼裏全是不可置信以及無以名狀的恐懼,一向握刀穩如磐石的他,右手在濺上溫熱的人血以後,竟抖得幾乎讓武器脫手而出。
    猛吸幾口氣稍稍平複了自己的心跳,他奪路而逃。回到血月殿,夜月依然似笑非笑,不過是輕輕拍了他的右肩:“我說過,想活下去,就靠自己,這是我活的法子,如果你受不了,可以走。”
    “月主……”,他猛抬起頭,雙眸明亮直視夜月眼底,“我不會走。”
    因為……是你把我的命,又給了我。
    然而那一對寫滿恐懼的死眼在他腦中印得太深,他甚至已經忘記了那眼的主人是男是女,唯獨那眼裏的恐懼,無法被時間洗去,時不時地出現在眼前。
    不喜歡看到人血,血月殿在江湖上嶄露頭角的時候,夜蝠手下獵物的致命傷口隻剩下了頸上的三個紅點。
    雖然不再有人血濺在身上,殺過人那種欲嘔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不論他潛伏地多麼隱密,下手多麼迅急,總快不過恐懼在獵物眼中出現的速度,總要用冷水不斷地衝洗自己,那種身上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和記憶中獵物眼中的恐懼在筋疲力盡時才會淡去一些。
    即使如此,隻要夜月遞來委托函,他還是會接下,放下心中的紛擾,冷靜地計劃,果斷地實施,然後在獵物倒下時再一次忍耐強烈的反胃感。
    殺得人越多,他越沉默,做殺手最忌被情緒左右,現在他殺過人之後的手已經不再顫抖,殺人時更是穩如泰山。隻要他的手還是那麼穩,隻要他的頭腦還是那麼靈活,隻要他的直覺還是那麼敏銳,那麼隻要夜月要求,他還是能在殺手這行做下去,直到變成死人或者瘋子。死人和瘋子都沒有名字,那一天到來的時候,夜蝠這個名號也到了該消失的時候了。
    他的命是夜月的,可以為夜月活下去,可以為夜月殺人,可以為夜月忍受內心的煎熬,可以為夜月不顧一切,因為夜月是他新生的支撐,就算現在他已長大,夜月對於他,依然是兄長,是父母的感覺多於其他,他又怎麼能……
    不知奔了多久,本應輕盈的身形慢慢變得如負山一般沉重,但不想停駐,也無處停駐,以前思歸時會想起血月殿,而今夜的夜月卻讓夜蝠逃出了他最熟悉的宅院,既然沒有牽絆,自然無法停留。
    一口真氣將竭,夜蝠仍然沒有停下的打算,足下在樹梢一點,整個人衝天而起,重又落下時已將真氣散盡,隻等靴底再觸枝頭準備重又聚氣而起繼續新一輪的急奔。
    不想,在夜蝠身形下落這當口,林中竟似有微光透出,心頭一動,夜蝠已然觸到枝頭,足下輕點,一個擰身,向那微光折了過去。
    奔到近前夜蝠才發現,是官道邊上一家小吃店。幾張桌子擺在一個簡易的棚子下,旁邊是一間小屋,燈光從屋子的窗子和虛掩的門中傳出。
    原來自己這悶頭悶腦的一路狂奔,竟已到了離城不知多遠的官道上,這小吃店前不搭村後不著店的,那一盞孤燈竟讓人心中不由湧起一股暖意。
    估摸了一下時辰,應該已經過了四更天,這小吃店還亮著燈,難道店家還不曾入睡麼?
    夜蝠從樹上躍下,往前邁動的腳步不禁有些猶豫,緩緩走上近前。
    “……寂寞嗎?”一個聲音輕輕地從小吃店裏傳來。
    ——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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