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沒有任何懸念的，我在北野臨的實驗室裏醒了過來，北野臨的助手正在整理儀器。我感覺自己隻是睡了一瞬間，好像剛暈過去就醒來了，隻是這次醒來後除了痛再也沒有其他感覺。
    很快我又睡了過去，也可以說是痛昏了，就這麼反反複複了無數次，讓我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其間也見過北野臨幾次，我不知道他在忙什麼，隻是他的臉色一次比一次難看。慢慢的，疼痛減緩了，我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可是不知為何，身體仍無法動彈。
    迷迷糊糊的像是發生了很多事，我真的開始做夢了。夢見了我自己，夢見了漫山遍野的曼陀羅和罌粟，夢見了火焰，夢見了破碎的沙漏……
    死寂，死一般的寂靜。白鞋女孩曾說過，“靜”有兩種性質，一是天使撫慰心靈，二是惡魔吞噬靈魂。我不知道我的靜屬於哪種，我的心靈未曾被撫慰，我的靈魂也沒有被吞噬。隻是靜，空蕩蕩的靜。
    輾轉幾回，身上有了知覺，唯一的痛處也隻剩下頭了。我睜開眼，眼裏的景物沒有一點熟悉的感覺。扭頭，窗台上坐著的少年走了過來，手中捧著一個方行的水晶盒，水晶盒裏放著十數朵被製成了標本的暗藍色和紫白色的桔梗花。
    羅語？怎麼會是他？
    正在我發愣的時候，羅語放下水晶盒從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了一隻微型試管，試管裏裝著少量的紅色液體。
    “三天前，北野臨的診所發生火災，大火燒光了一切，北野臨和他的助手都死了，不過是被人殺死的。”
    “我為什麼會在這裏？”我掙紮了一下想要坐起來，卻沒能如願，身上的力氣好像都被用光了一樣。
    “你說呢？”羅語一臉平和的說，完全看不出他就是上次在醫院那個想要我命的人。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他將試管在我眼前晃了晃，“北野臨研製的，曼陀羅的毒性，再加上罌粟的藥性。簡單的說，這是一種催命的慢性毒藥。中毒者每十二個小時毒素會在全身遊離一次，讓人生不如死，減輕這種痛苦的方法就是在這個時候再施毒一次。但這樣做會將毒素積累起來，下一次發作時時間更久也更痛苦……”頓了頓，他看著我突然笑了。
    我了然的望著他，沒有說話。羅語的臉色霎時變了，他撲到我身上，死死的掐住我的脖子，用低沉而冷酷的聲音說道：“我從未想過恨一個人可以恨得發狂，為什麼是你？為什麼有你？為什麼有我……”
    “老三，老爸叫你去他的書房。”正在羅語語無倫次的時候，房門外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這聲音解救了我。羅語離開了，沒再看我一眼。
    我昏昏沉沉的睡，恍若世界塌陷了一般，找不到絲毫的光和影，也找不到我自己。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幾乎忘卻了時間。是疼痛喚醒了我，還是歌聲吵醒了我。羅語的手機放在水晶盒旁邊，一首《亡夜》的旋律婉轉低回，輕輕的衝擊著我的耳膜。
    我爬起來，用疼得沒了知覺的手抓起了手機。
    “羅語，我是李埃絡。”
    我聽著，嗓子疼得說不出話來。
    “最近我很不安，有件事想告訴你。葳葳的事與韓淺無關，是你二哥做的，我一直不敢告訴你，很怕你會一時衝動去找你二哥報仇，你鬥不過他的……你別去找韓淺，我真的好怕，你應該知道他與我家的關係吧……”
    “啪——”手機落在了地上，我蜷縮在地板上，疼痛的感覺越來越清晰，我真希望自己立馬昏過去。
    天，好冷，好冷，我聽見了心髒不規則跳動的聲音。羅語開門進來，他看了我一眼，然後跳上床用被子將自己裹住。我痛得想要死去，卻無法自行解脫。片刻後，羅語來到我身邊，他麵無表情的給我披上被子，又緊緊的將我抱住。
    我找不到哪怕一絲世界的殘影。
    疼痛令我失去了理智，我抓他，咬他，濃重的血腥滑過咽喉，一路前伸，刺痛了我的心髒。
    “讓我死吧。”我說。
    羅語翻出一支注射器，一針紮在了我的手臂上。
    被修複的世界變得更加殘破不堪……
    除了那個水晶盒，羅語砸碎了所有能砸碎的東西。我聽見他發瘋似的笑，又發瘋似的哭，還有憤恨而痛苦的吼叫。
    “北野臨……混蛋，混蛋……為什麼這麼對我……為什麼？為什麼？”
    笑過了，哭過了，也叫累了，羅語平靜的趟到了我的身邊。
    “羅語不是我的本名，我原姓莫，叫莫白。我家還有我爸和兩個姐姐，我十歲的時候被賣給了‘羅夢堂’的當家，作為他的養子以羅語之名待在了這裏。大姐離家出走，二姐做了一個闊老板的情人……”他看著我笑了笑，略帶嘲意的說：“而我爸，每隔一段時間就到我和二姐這裏收刮錢財，以做毒資。你怎麼看這個父親？”
    我不明所以的看著他，隱隱的有些不安。
    “說啊。”
    我沉默著離他遠了些。
    “我一無所有，直到遇見葳葳，嗬嗬，不過她也不是我的。”他繼續笑，笑得叫我心痛，又或者是它本身在痛。
    “喂，我帶你去做一件有趣的事。”羅語——也或者莫白，莫白跳起來拖著我走了出去。走廊上漆黑一片，他領著我轉了幾個彎，在一扇門前停下。
    “我很久前就想這麼做了。”他輕輕的對我說，然後拿出鑰匙打開門走了進去。
    我微微有些呼吸不暢。
    “咚——”好似重物落地的聲音，我伸手，沒有摸到莫白。
    “開燈，開關在右手邊。”莫白的聲音在稍遠的地方響起，我聽見了兩種沉重的呼吸聲。
    燈亮了起來，我隻覺得胸口似被人狠狠的打了一拳，重重的，幾乎讓人窒息。
    對麵床邊的地板上，莫白用刀架著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男子。那男子沒有任何驚慌的表情，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鄙棄的笑意。
    “他是我現在的二哥羅歡。”莫白沒有回頭，目光緊緊的將他刀下之人封鎖住。
    莫白的二哥？一股涼意竄入心間，我的本能在提醒我似乎要做些什麼。
    羅歡抬頭看了我一眼，又將目光移到莫白身上。“老三，你做什麼？老爸的遺囑裏沒有你，你也不用如此奪產吧。怎麼說你也不是這裏真正的主人，不過，看在你叫了我這麼多年二哥的份上，我會勸大姐以後讓你留下。養活一個人，對於我們羅家來說並不困難……”
    “閉嘴。”莫白低吼了一聲，刀子在羅歡的脖子上劃下了血痕。
    羅諢好像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危機，他笑著說道：“在我們羅夢堂，沒殺過人的也就隻有你這個愣頭青了吧？要不要把我作為你開刀的對象……”
    “閉嘴。”莫白再次低吼，他的手在顫抖。空氣瞬間凍結了，我下意識的衝了過去，動作發狂卻心智清明。我奪下莫白的刀，將他推開，然後對著羅歡笑了笑，接著用刀刺入他的胸口。如是發泄一般，羅歡痛著，掙紮著，在我連續不斷的刀刺下，他漸漸沒了聲，也不動了。
    臉上有什麼冰冰的，看了看滿身血跡的自己，又看了看血肉模糊的羅歡，我平靜的將刀放進了在一旁一動不動的莫白手裏。
    “好了。”我笑了一下，莫白渾身一震，愣愣的看了我一眼，視線滑過羅歡停在了手中的刀上。
    “我知道是他……”莫白尖叫了一聲，扔下刀拉著我從窗戶跳了出去。與地麵的猛烈撞擊令我頭昏眼花，兩個黑衣男人跑了過來，其中一人將我抱起來疾步奔到街對麵，扔進了一輛賽車裏。
    “少爺，你自己小心。”兩個黑衣人說了聲就走了，莫白坐上駕駛座，載著我飛馳而去。
    天很黑，黑得像要將我吞噬一般，我感知著風的氣息，夾雜著莫白身上不清不楚桔梗的味道。
    桔梗，屈服和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