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殤之罪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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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忽然變得簡單了,簡單得隻剩下牆角的畫。我開始整夜整夜的躺在畫前的地磚上,晚上再也不會夢到小嵬。捂住右眼,失去世界,我一次次恐懼的睜著左眼,想要從漆黑中找出紅色的影子。
曼陀羅,為什麼枯萎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開始逃課,開始數著時間坐在離家很遠的酒吧裏聽一個穿白鞋的女孩彈吉他,然後喝掉一杯冷得讓心凍結的冰水。
那裏的光很暗,就算是白天也一樣。每一次我都會在窒息前逃出去,在經過白鞋女孩的時輕語一聲,“我喜歡六弦琴的聲音。”
十七歲,我閉著眼睛過完了生日,第一次送了白鞋女孩一張白色的畫紙。然後,在酒吧裏見到了如妖精般妖豔的李茉葳,而在她身邊的不再是柳悅陽,而是滿身邪惡分子的少年——羅語。
“羅語。”我確實聽見李茉葳這樣叫他,如以往一樣,我感覺惡心,惡心得想要死去。
“淺,我找你找得好苦!”李茉葳不知是哭是笑的撲到我身上,緊緊抓著再也不放,我感到熟悉的天旋地轉。
“語哥……”我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隻是迷迷糊糊渾渾噩噩的被人拽著。也許出了酒吧,也許坐了車,也許爬了很久的樓梯……
清醒過來的時候是在李茉葳家,我沒有見到李埃絡。
李茉葳不知道什麼時候洗掉了臉上的濃妝,身上換了條白得刺眼的裙子。她蜷縮在沙發的一角,遠遠的看著我,憂傷得像個被人遺棄的娃娃。
我的視線在房間裏遊走,古銅色物架上的小像架吸引了我的目光。
一個男人,一個女人。
李茉葳突然奔過去,我呆呆的看著她取下像架,摔破,撕碎。
“淺……”她呢喃著,搖搖晃晃的走到我身邊,樓住我的脖子輕輕的笑。
“那是哥哥的父親,死了。媽媽懷著哥哥嫁給了爸爸,然後有了我。”李茉葳一口咬住我的下巴,癡癡囈語,我暈眩著,腦中卻異常清醒,心中卻愈加冰冷。
“哥哥不讓我喜歡你……可是,沒關係,我好喜歡好喜歡淺,想要一直喜歡淺……對不起……”她退後靠在牆上,哭得好厲害。我撫著胸口跌下沙發,窒息的感覺一刻也不曾離去。想逃,隨便哪裏,隻要是沒有人的地方,我可以慢慢修複自己。
“淺!”李茉葳的聲音輕飄飄的,她爬過來坐在我身邊,流著淚卻一張笑臉。“淺,你好遠,遠得像活在另一個世界。是不是我所在的這個世界,無論什麼都可以置你於死地呢?淺,你不要喜歡別人,好不好?你為什麼不願看我一眼……淺,你已經逼得我走投無路了……”
她笑,笑得更加燦爛。
我閉上眼睛,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遠遠的從門外傳來。
好痛……
我睜開眼,看見李茉葳從我身體裏抽出了一把兩指寬的水果刀。“淺,等一下。”她說著將刀狠狠往自己的腹部紮了去,一刀,又一刀,好像在對待最痛恨的東西一樣,想要將其徹底毀掉。
血流得滿地都是,我不知道哪些是她的,哪些又是我的。
李茉葳倒在我身上的時候門開了,我隱約見到李埃絡恐懼和痛苦的奔進來,然後在一陣痛徹心扉的叫聲中我的窒息狀態終於到達了極限……
好痛,好痛,為什麼這麼痛?天啊,誰來幫我結束這痛苦。
小嵬,小嵬,為什麼不回答我,為什麼不幫我?
一陣天翻地覆,背上好疼,我想叫,聲音卻卡在了嗓子裏,怎麼也叫不出來。
“啪——”什麼東西摔破了,我使出所有的力氣來睜開雙眼,看見的是一張近在咫尺的臉。這張臉蒼白得不成樣子,襯著一對悲痛欲絕又滿帶憤恨的紅眸。
“你終於醒了……”
脖子有點痛,我微微少了一眼四周的環境,大概了解了自己的現狀。這是一見病房,我正被人摁在地上,花瓶的碎片擱在我的頸側。我眨了眨眼,將眼前的人看得更加清晰。
“羅語?”
摁著我的人——羅語的手微抖了一下,似乎有些驚訝我叫出了他的名字。
“清醒了嗎?”他冷狠的將我抓了起來,一把摁在牆上,我越過他的肩看見了倒在病床邊的蘇景。
“葳葳死了。”低沉的聲音暗裏帶著顫色。我靜靜的看著他,等著他的下文。
見我沒有反應,羅語怒了,一股熱流從左肩傳來,花瓶的碎片劃過了我的肩頭。奇怪的是,我竟然感覺不到痛,好像瞬間失去了所有的感覺。
“告訴我……葳葳肚子裏的小孩是不是你的?”為了說這句話似乎花去了他所有的精力,羅語疲憊的將我扔到了牆角。
李茉葳?小孩?死了?我看著羅語,輕輕的笑。
“笑什麼?說啊,是不是?”羅語狠狠一腳踢在了我的肚子上,我繼續笑,他似受了什麼刺激,狂撲上來,瘋也似的對我一陣拳打腳踢。
羅語的眼睛越來越紅,我漸漸有了痛覺。胸口上的大量血跡讓我感覺到了傷口裂開的痛,一刹那,我的眼睛模糊了,腦中昏沉一片,這似乎是將要昏厥的前兆。
“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羅語一拳打在我的傷口上,我立即痛昏過去,又馬上被痛醒過來。他冷冷的低喝道:“每一次,每一次……隻要葳葳和我在一起,我和她的話題就隻有‘淺’,‘淺’……你知不知道,聽著喜歡的人在說另一個她所喜歡的人,是什麼滋味?在沒有見到你之前,我就早已在幻想中將你殺死了千萬遍。葳葳死了,為什麼你沒有死,為什麼你還活著?孩子是你的,對不對,為什麼拋棄她?為什麼逼得她走上絕路?為什麼葳葳那麼死心踏地的喜歡你……她隻愛你,你應該去陪她,你應該和她在一起……死吧。葳葳,別怕,我馬上送他去見你。葳葳,不要哭,葳葳……”
已經越來越瘋狂的羅語停止了對我的拳打腳踢,他舔著手上染的我的血,笑了,笑得像個小孩子一樣。
“淺,死掉。”羅語突然冷凜的掐住我的脖子,渾身釋放出冰冷的殺氣。愣了片刻,我驚顫著一抬腿,用膝蓋撞上了他的身體。羅語痛哼一聲,緊皺著眉,額頭一片冷汗,雙手卻沒有鬆緩絲毫。
“滾……”我非常艱難的吼出一個字,然後像回光反照般突然有了力氣,一把掰開了羅語的手,迅速的爬到了離他兩米遠的地方。
怎麼了?我不怕死,現在卻感到異常的恐懼,對羅語的恐懼。為什麼?為什麼?對這個渾身都是邪惡分子的少年,我奇跡般的竟沒有了惡心和窒息的感覺。
“我要殺了你……”羅語抓起一片花瓶碎片向我撲來,這時病房的門開了,兩名黑衣男人衝進來拉住了他。其中之一口中道:“少爺,少爺,冷靜一點,有人來了,你現在殺了他會很麻煩的。”另一人攔腰拽住他往門外拖,口中也道:“少爺,現在你可千萬不能惹事。如果將事情牽扯到組織裏,大少爺和大小姐鐵定會借機除掉你,到時候就算老爺在,也很難幫你。你要忍啊,這種小人物要他死是很容易的,可別把自己搭進去……”
聲音漸漸遠了,另一些聲音卻漸漸近了。
“阿景!”韓野一聲驚呼奔到肅靜身邊。我感覺自己快支撐不住了,越來越多的人進到了病房。有護士,有醫生,有警察,還有韓草和李埃絡。
“哈哈……”我不可抑製的大笑起來,渾身痛得幾乎要麻痹了,病房裏的人都奇怪的看著我。我迎上李埃絡的目光,他抽搐了一下,然後走過來一臉平靜的抱住了我。
“你都知道了?”他輕聲在我耳邊問,我輕輕的點頭,然後輕輕的笑。
韓草冷冷的站在門口,用萬分複雜的眼神看著我和李埃絡。
重新被安置到病床上,我合上眼,一陣濃烈的睡意襲來,我沉沉的睡了過去。這一次,我能感覺到自己睡了好久好久,久得想要永遠不再醒來。
李茉葳的葬禮我沒來得及參加,也不想參加,因為害怕見到一些我一輩子也不願見到的人。一個月後,不顧醫生和蘇景的反對,我回到了韓野家。
臥室裏的那副畫仍安靜的靠在牆角,我躺在床上看了它兩個星期。第十五天的早上,我從床上跳了起來,拿起早就準備好的一瓶高純度的酒精倒在了畫上。
我坐在地上,看著正在慢慢燃燒的畫輕輕的笑。
“小嵬。”我輕喚,小嵬飄忽不定的身影出現在火焰中。
“你竟然騙我,騙了我十七年,十七年啊!”我保持著淡淡的笑容,看著一臉悲傷不住搖頭的小嵬。“李埃絡是你弟弟,李茉葳是李埃絡的妹妹,所以她也是你的妹妹。你早就知道對不對?還想騙我?”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痛苦的點了點頭。
我繼續笑著說:“我好傻,我早就該猜到的。嗬嗬……是我的錯,我的錯……不過,現在就讓我來把它結束吧。”
第一次,我取下了戴在脖子上幾乎十一年的曼陀羅十字瓶,小嵬驚恐的看著我拚命的搖頭,翕合的嘴唇好像在懇求什麼。
“小淺死了。”我將十字瓶扔進了火焰裏,看到小嵬絕望的眼神我輕輕的笑,濃煙躥進口鼻,嗓子裏一陣刺痛。我的眼前一片迷朦,韓草踹開門衝了進來,一聲不吭麵色冷然的將我拖了出去。我對著那個漸顯模糊的身影,用盡全力的叫道:“你的小淺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