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希……
    憐範甜甜地叫著。
    ——我在這。
    憶希緊緊地抱著憐範。聽到憐範的叫聲後，低頭看了看他。
    忽然，憶希的臉變得殘暴無情，冷冷的眼神睨著憐範。
    ——你是誰？！
    憐範吃了一大驚。
    在這是聖珊進了來。她看到憶希緊緊擁著憐範的樣子，大叫著軟坐在地上，眼眶馬上濕了，搖著頭，恐懼地看著床上的兩人，用手撐地，慢慢地向後爬著。憶希馬上跑去，想阻止她逃出去。
    隻見憶希緊緊抱著聖珊，嘴裏堅定地安慰著她。
    ——不是的！我不認識他！我發誓，隻愛你一個！
    聖珊仍哭著，紅腫的眼睛怨恨般地看著憐範。
    憶希猛地一抬頭，凶狠嗜殺的表情，仿似地獄間的修羅。
    ——說！！！你是誰！為什麼要在這裏出現！
    憐範驚呆了。他沒想到。他的出現會如此的礙眼，他是憶希和聖珊的情敵，是憶希的仇恨，會讓憶希如此的，這般的，恨他。
    ——不、不是的……
    憐範拚命地阻止，兩手在空中不自知地晃著，仿佛要阻止什麼進攻般，早已淚流滿麵……
    見到憐範如此痛苦的表情，在一旁的憶希馬上握住憐範的手，卻發現他的手是如此地冰涼……
    憶希想用力地捂暖它，也不停地出聲安慰著憐範。可好像他正作著極端的噩夢，擾得他如此地恐懼。憶希在一旁看著，心都碎了。
    眼前的憶希和聖珊慢慢地離自己遠去，兩人已看不到他，他卻在仰望兩人——嬉戲、打鬧、幸福地生活著。
    劇烈地搖頭。搖到眼前景象模糊不清，搖到感覺有東西在腦後……
    猛地一張眼。
    恐懼地看到那張千思萬念卻極度不想看到的臉。
    ——不要！！！
    憐範猛地坐起，跳下床去。光著腳跑到房間的一個角落。
    ——怎麼了？
    憶希被憐範的舉動嚇了一跳。自己有那麼嚇人嗎？不由語氣放緩來。
    ——你幾天沒睡覺，現在在醫院。
    太溫柔了。
    從未如此溫柔過。以致憐範感覺這不是真的，太假了。憶希在報複、報複自己的出現擾亂了他的婚姻。
    ——來，穿鞋子先。
    憶希微微一笑。露出慈父般的笑容。
    不要……
    不要再聽到你的聲音！不要再看到你！！！
    憐範也不顧穿著醫院的衣服，不顧腳底有無穿鞋，一口氣逃出了房間。聽見憶希的詢問聲音追上來，更是不顧一切地飛奔。打開通用樓梯出口，連爬帶滾地下到一樓。一口氣衝到街上。一直一直衝，直到衝到自己也不知是什麼偏僻少人的地方時，停了下來。
    一路上人人都用奇怪的目光看著他。他也無視他們。他隻感覺，這裏，沒有了他的氣息，沒有了千家的足跡，讓他感覺很滿足，很安全，很舒服。
    原是虛弱不堪的身體，隻憑一口氣衝出來，再加上腳底傳來的寒氣，憐範一放鬆，整個人頓時覺得沒有力氣。活生生地倒在窄窄的巷子裏。
    醒來時，憐範發現自己已躺在一張舒適的大床上。正奇怪這裏是哪，忽然一個陌生而熟悉的身影走了過來。
    那人看他醒了，微微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和他健美麥色的肌膚相輝映，在橘黃的甜蜜色燈光下是那麼地柔情。憐範有點看呆了。
    ——這……是哪裏？
    來者雖不能說是不善，但也不得不防。看他的樣子，不會是恰好路過那荒涼巷子的人，那麼能找到他就隻有一個原因，他……跟蹤他。
    那人也不以為然，柔聲說道。
    ——好好休息。你剛在巷子裏昏倒了。身子還沒那麼快恢複。
    說著他伸手去給他蓋被子，卻被憐範一手抓住伸出的手。
    ——我……是不是認識你？
    憐範直覺在哪見過這個人，可一時間想不起來。
    ——嗯。
    憐範對這一單字的回答嚇了一跳，這個人到底是誰？能被人遺忘而毫不在意……不，不是不在意，是……容忍。
    猛地想起，上次他負氣出走時，遇到的就是這個人。那時他說自己是他的主人。
    主人？起初他還完全不信，但看到這次有點動搖。他的以前，他的過去，這個人好像都知道。
    ——你是澈？
    澈笑了笑，溺愛地望著他不說話。
    看來是了。
    忽然憐範猛地抓著澈的纖細而有力的手。
    ——告訴我。我的過去是怎樣的？
    憐範一副堅決的樣子。
    澈歎了口氣。
    ——你還是告訴我先，為什麼你會倒在巷子裏。
    手下的人告訴他憐範去醫院時他就嚇了一跳。原想到醫院看看他，勸他離開憶希，可他趕到醫院看到的卻是這番場景——憐範忽然逃似的竄門而出，身上僅穿一件單衣，還要光著腳，然後不顧一切地飛奔，好像慢了一秒就會被吃掉似的，簡直像研究所裏逃出來的瘋子。
    來不及想那麼多趕緊追出去。
    一直追著那個在街上狂飆的瘋子，後來由於人太多，一下子不見了他。澈一個瘋狂的緊急大call，動用了淩幫所有人來找這個“幫主”，找到他時，卻發現他倒在一個潮濕黑暗的巷子裏。小小的身子在緊緊貼身的單衣下更顯單薄。澈上前抱住憐範，拂開他額前沾濕了的發絲，露出一張扭曲痛苦的臉。跟了淩範那麼多年，從沒見他如此痛苦過！！！
    千憶希！！！我把憐範托給你，你卻這樣待他！！！
    頓時怒火上來，澈把憐範帶回家照顧好後，馬上喚人傳了個命令。
    既然你不願照顧他，那就讓我來照顧好了。
    回到房間，看著那像做著噩夢的人兒痛苦地煎熬，澈感到心口一陣的痛。忍不住伸手摸摸他可愛的臉蛋。光滑的肌膚，長長的睫毛，細膩的線條，都25了，這個家夥樣子還是那麼年輕，好像剛處世的少年一樣……
    然而，現在明亮的眸子緊緊地盯著他。有神而堅定，又不乏可愛的氣息，連思考時也是一樣呢……
    澈沉浸在享受中，隻願時光永遠停在這一刻。
    ——我是你的主人吧。我問你你就要答。
    憐範避開澈的問題，他急於知道他的過去。
    澈沉默，而後是一聲重重的歎息……
    ——知道了又如何？你不可能再是以前的淩範。以前的淩範，犀利、敏銳、毒辣，最重要的是，他不相信愛情。
    似說中了些什麼一樣，憐範微微一顫，而後不再說話。
    ——那，現在的我，是不是不再配和你有任何關係了呢？
    澈一驚。趕忙回道，
    ——不，你……你還是我的主人，隻不過我不願你再受傷……
    憐範定定地注視澈好一會兒。而後不再說話。
    澈也不知說什麼好。兩人就這樣沉默著。
    一連過了好幾天，澈默契地照顧著憐範。憐範也不說話，像是思考著什麼。
    ——我恢複得差不多了。是時候該走了。
    一天晚上，憐範突然爆出這樣的一句話。
    澈依然沉默。
    他知道自己留不住他。如果想讓他再當淩幫的老大，那就意味著再一次讓他承擔。
    就讓他走吧。去過平凡的生活。
    ——記著。有什麼苦悶事時就來找我。
    ——嗯。我會的。你是我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憐範微笑。眼裏含著一絲失落之意。
    親人……
    澈心口一暖。嘴角不自覺也上揚。勾起個迷人的弧度。
    第二天早晨，憐範收拾好行李（都是澈給他的），站在澈家門口，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拖著行李走出門口。
    那麼多天了。他們應該結婚了吧。說不定正幸福地過蜜月呢……
    搖搖頭，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想憶希的事了。嗯，今天開始，就是新生的憐範。
    澈不知從哪冒了出來，開車在他麵前出現。
    ——我送你走。
    ——不了。有你的錢，走哪都不怕。
    憐範笑了，笑得那麼開朗，讓澈也為之一震。
    想通了麼，憐範。
    想通了就好……
    憐範乘車到了機場，買了去美國的機票。他發現自己會說英文。既然如此，那就有多遠躲到多遠的好。
    在美國，找個小小職員的職位做一下，然後再瘋狂地把澈叫過來陪他一起生活。
    憐範發現自己有點留戀澈。跟他在一起感覺越來越融洽，越來越熟悉，嗯，可能以前自己真的是個很好的老大。
    嗬嗬……憐範傻笑著。
    飛機準時在機場降落。
    憐範下了飛機，看著站廳內寫著大大的“NewYork”，開心地衝之一笑。
    常識驅使著他找到一個幹淨整潔的旅館。放下行李後，他不再多逗留。馬上拿著澈給他準備好的資料和紐約地圖，到街上閑逛。
    買了幾份報紙，在一個小餐廳內邊吃晚餐邊詳細地閱讀著這將來他要安居在此的城市。
    不願再涉足商業，他決定去餐廳打工，當一個小小的服務員。
    走進網吧，搜索相對環境比較好的餐廳，鎖定目標後，再找到幾個正在應租的房子。
    雖然澈給他的錢足夠他每天吃喝玩樂，但他還是想當一名普普通通勤勞勇敢的老百姓。每天閑著無聊對他是一種折磨。隻會讓他沉溺於過去。
    讓他感到安心的事，他的語言交際方麵沒有出現他之前所擔心的問題。以前的自己真厲害呢，憐範自豪又奇怪地想著。
    先去旅館睡一覺吧。走出網吧，他發現街上你親我濃的場景為數不少，不禁皺了皺眉頭，快步走回旅館。
    洗漱一番後，憐範穿著寬大舒適的浴袍，用毛巾輕輕地擦著自己的頭發，坐在床上。打開電視機，看著新聞。新聞看完後，有點無聊地轉了幾個台。
    忽然轉到一個新聞，女主播正講著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千憶希。
    想都不想，馬上摁下了關機鍵。
    站起身關燈，下一刻便縮進了被子裏。
    初夏之夜，厚厚的被子顯得有點繁重。
    憐範不斷地轉著身子，眼睛勉強地閉著。好一會兒才進夢鄉。
    第二天醒來時已是下午兩點了。
    糟糕！
    憐範原打算今天去見工的。都是昨日一天的奔波和昨晚的失眠害的！
    一家餐廳的網上招聘上寫著中午十二點前結束招聘。
    嗬嗬，千憶希，我在紐約你也不肯放過我麼……
    憐範一陣苦笑。
    沒辦法了。隻好去第二家試試看。
    午飯也來不及吃，憐範急忙趕到招聘的地方，隻見裝橫華麗的大廈一側已排起了長龍。
    憐範知道，大飯店招人，條件優厚，誰不想進。
    看著公示，目前缺的職位隻剩大廚師一名。
    憐範無奈。都是那個家夥害的！！！
    忽然想起了什麼，憐範舉腳向另一條街邁去。
    紐約地圖隻看了一眼便了然如心。憑著記憶，憐範到了另一家餐廳門前停下。
    那是一家離剛剛那總飯店不遠的一家比較偏僻的分店，抬頭看了看，雖然沒有剛才那家豪放靚麗，這家確是有點小資的慵懶情調。想必來這的人都是些喜靜的大老板，給的小費也自然多……
    憐範走了進去。門前沒有貼招人的告示，但他知道，總公司招聘的人不會全部歸為那裏用，有些還是會下派到分店的。
    店內挺冷清。服務員好像沒幾個，人人都在忙著打掃。
    老板沒有熱情地迎上來。好像沒看到他一般。憐範知道自己的裝束顯然不像某個有錢的老板。他也不在意這點。
    走上前去，開口一道流利而不失風範的英語，道明來意。
    老板吃驚地看了看他，然後說道，（注：老板和其他美國的人說的都是英語啊）
    ——你是中國學生？
    ——嗯。可以這麼說。
    憐範知道自己樣子顯年輕，報以老板一個輕輕的微笑。
    老板猶豫了一番，然後說道，
    ——我要考考你。
    ——這是當然。
    憐範微笑。
    不知為什麼，憐範發現自己也滿有當服務員的天賦。首先氣質上百分百合格的他——好歹也做過大公司千總的助理——又善於模仿其他餐廳服務員的動作，對待客戶的禮貌言辭也用得非常恰當，察言觀色更是不用說，再加上他吸引人的可愛清秀模樣，老板不再多說便招了他。
    ——明天起上班。薪水一個小時五美元，不包小費。可以麼？
    ——嗯。很好。
    憐範開心地笑了笑。非常滿意自己的幸運。
    ——老板，那…公司派下來的人還要不要？
    一旁的一個服務生問道。
    ——不要了。這的人手也夠了。
    憐範恭敬地向老板和各個服務員打了聲招呼，然後就走了。
    跨出餐廳的門，憐範嘴角不可壓製地勾了勾，怎麼樣，有頭腦的人還是餓不死的。
    緊接著是住的問題。
    忽然肚子不安分地叫了一下，憐範皺了皺眉。看看手表已經五點了。隨即走出那偏僻的小街道，來到一家街邊的小茶餐廳坐下吃這三餐合起來的一餐。
    忽然手機響。
    憐範看了看來電顯示，是澈。
    ——你怎麼樣？
    剛接起電話便是這句。電話那頭的冷冷聲音有著些許的顫抖。
    ——有沒有找著房子？工作？有沒有餓著？我看天氣預報說……
    ——好了！工作找到了。還差房子。
    憐範打斷這個越來越像老媽子的男人。聽著他那冷寒的聲音說著溫柔的話語還真不習慣。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憐範也不管，早餓得兩眼昏花，動手吃晚餐。
    ——對不起……
    憐範停了一下，不再進食，等著下文。
    ——我應該昨天就打給你的，無奈事情一波接一波地來，一直忙到現在才打給你……
    ——行了。我又不是三歲小孩。
    憐範用著溫柔的語調安慰著他，隻覺得這種氣氛似曾相識般。
    ——我很好。你快休息吧。睡完一覺再打來。
    ——好。
    對方很聽話地掛了電話。
    憐範望了望手機，把它收好，繼續吃飯。
    出了茶餐廳，街上已是一片繁華的晚景了。燈紅酒綠，這條街熱鬧得很。左拐右拐來到一處平凡的房屋麵前，憐範按了按門鈴。
    開門的是一個中年有點發福的男人。他看到憐範最初有點吃驚。
    ——我是來應租的。
    ——哦！快進來吧！
    男人恍然大悟般，露出親和的笑容。
    ——不用脫鞋了！我們就要搬了。地板比較髒。你先坐一會兒，我家人還在吃飯。稍等一下吧。
    見憐範點了點頭，那男人轉身向裏房走去。
    憐範開始四周大量這房子。
    裝修一般，平平凡凡但卻透著溫馨之色，是個不錯的“狗窩”，他們一家應該是買了新房，然後才將這租出去的吧。
    看到周圍一片暖色調的物品，日用品有點淩亂地堆在各個角落處。看來他們準備搬了。
    忽然屋內傳來一陣笑聲，有大人的，有小孩的，還混著電視聲。
    這就是家……
    憐範心一痛，這就是家…如此溫馨甜蜜，一家幾口其樂融融……
    差點忘了自己是個無家之人。對啊，自己的父母親呢？根據夢城的夢衣說的，自己是個孤兒……但孤兒怎麼會是堂堂淩幫幫主？
    憐範又憶起自己剛見到澈時：
    ——我……有家？
    ——嗯……不過……現在已經不在了……
    不在了……
    澈是這麼答的。
    對啊，隻剩澈一個親人了。其實嚴格上來說，他跟自己沒有血緣關係……
    原來自己那麼可憐呐！
    沒有可親之人，沒有可愛之人……
    良久，憐範坐在沙發上沒動。直到那房子主人出來時，為他一臉的愁容和哭相嚇了一跳，他才回過神來，他正在別人家中呢。
    趕忙收斂情緒，柔和地微笑掩飾自己的失態。
    ——抱歉讓你久等了。
    那男人有點不好意思道。他還以為是自己弄哭了他呢。
    ——沒什麼。我看了一下這裏，覺得很漂亮，我很喜歡。
    ——喜歡就好！進來看看廚房浴室和臥室吧。
    看了一遍房內的家具電器都可用後，那男人歎了口氣道，
    ——說實在我還真有點舍不得它呢……畢竟住了十幾年了……
    ——你放心，我會好好待它的。
    憐範微微地笑著表示好意。
    ——房租不算貴吧？
    ——不算。
    憐範嘴上這麼說，心裏卻想著，若不是澈的支持，單靠他赤手空拳隻怕連個浴室都租不起。紐約的生活費真高。
    ——好。那麼明天你來交定金，一個月後我們就搬走。以後每個月我上門來收租金。
    ——好的。
    憐範和那家人打聲招呼後便慌忙離開。
    ……受不了……
    受不了這溫馨的家庭氣氛……有姐姐妹妹弟弟，還有爸爸媽媽……
    憐範越想越覺得心酸。
    自己就沒有這等的幸福嗎？
    有。
    自從離開夢城，到憶希身邊便是。
    可惜那隻是曇花一現的幸福，憶希玩厭了自己，便隨手丟棄……
    怎麼又想起他了？
    不是說好，生命不會再與他有交集的麼？
    憐範冷冷地嘲笑自己。
    對。我來這個城市，就是來尋找幸福的。
    把自己安定後，便叫澈過來和他一起生活。
    這是他來這裏的初衷。
    暗自提醒著自己。以後不能再忘了自己的目標了。
    躺在旅館的床上，憐範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