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白雪,無情的第二場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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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那笑容傾國傾城,漣漪般的笑意從他的眸子中澹蕩開來。
現在是夕陽西下了呢!
見我並不答話,他絲毫沒有怒色,也並不理會我的冷漠,隻是自己接著向下講。
斷腸人在天涯。
我依舊不去看他,隻是垂下頭默然地聽著他吟出一句斷章,不動聲色。
臉色終於冰冷,他盯住我,手指幾乎捏碎了我的肩,他問:
櫻,你為什麼不說話。
要我說什麼?
先生氣的人竟是我,嗬嗬,殺手,果然是反複無常而又心腸冷漠。
第一次見到陽光,你竟然不開心?
我訝然抬頭,卻看到了狡黠的笑在他的臉上一閃而逝。
背後的櫻花樹不安地搖動,落花繽紛如雨。
櫻!你真可愛。
他又笑起來,眼中有某種孩子氣的得意。
以為這樣就可以緩和氣氛了嗎?從沒有過童年的我對他刻意裝出的天真更加難以容忍,我恨恨地盯住他:
我不是櫻,我也不認識你。
他又笑起來,那笑容即使是玩味也帶著沉淪人心的魔力。
我也不想認識殺手,你認識的人,恐怕現在都已是死人了。
他說得雲淡風輕,似乎那隻是一個不關己的童話。
而我卻是全身一震,本能而來的殺氣繚繞著包裹住了他的彰顯出的魅力。
櫻,你為什麼會是一個殺手?
他突然間止住了笑,嚴肅地盯著我,嚴肅地問,也等待著嚴肅的回答。
夕陽的餘暉映入晶瑩的瞳仁,我看到了陽光的柔和與明亮。銀亮的長發隨著櫻花亂舞散發出馨香,漫天飛灑,一抹金色的光澤浮蕩在他周身的白袍上。
這就是與黑暗格格不入的光明嗎?雖然華美而且燦爛,但相比起黑暗來,並不見得有多好,尤其是純黑的夜色會令我沉靜,而這明媚的光輝卻隻會使我不安,深沉的不安。
這就是期待已久的光明嗎?我回想起過去無數次的幻想。
抬起頭,又低下,即使裝得再無所謂,我依舊忍不住心中悲涼的慟哭。我看到了陽光,看到了陽光下的天空,那種剔透的瓦藍和上麵漂浮著的白色雲朵卻沒有給我太多的安慰,反倒是絕望,絕望到無以複加。
累積了太久的期待突兀地失去了支點,從聳入雲端的高度直線墜下,在萬丈之下的地麵上碎成了粉末。
嘴角沁出了血,我沒有擦,任憑它滴落在身上,一點點地溫暖我冰冷的肌膚。
無言注視了良久之後,他終於再度開口,卻隻是說:
櫻!小心弄髒衣服。
衣服?我不解,順著他的目光看到自己身上。
染滿了血跡的夜行衣,血液凝固幹涸,在黑衣上留下了大團的暗紅,散發出濃烈的血腥。這是我生命中最濃重的色彩,而此刻,它卻不再在我的身上,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寬大的白色長衣,聖潔如雪,被夕陽的餘暉鍍上了淡淡的金色。我的血落在曳地的衣袂上,櫻花一樣鮮紅刺目。
很漂亮對不對?
他期待的眼神讓我不忍拒絕,頭悶悶地點一下,算是認可。他又笑了,快樂得像個孩子。
我的手卻在袖中握緊,觸到了冰冷的劍鋒。他安分地藏在袖中,沒有半分嗜血的衝動。
但我還是將他拔了出來,不顧及他無聲的抗議。下一個瞬間,劍光淩厲地撕破黃昏的寧靜,穿透了重重的櫻花射向他的心髒。
他在笑,劍射入胸前時被修長的手指夾住,血流如注,染紅了雪亮的劍鋒。他的血,是淺淺的粉紅色,我知道那是櫻花真正的本色,是被諸神眷顧的美麗,而他,血脈中流淌著這樣的祝福,是否就證明了,他,就是神明的使者,給這個世間最絕望的人帶來希望,不,再或者,甚至於他就是他們在人間的化身,親手將這種希望實現。
不!不會!我這樣的念頭嚇到,手不由一抖。他不是,不會是的,天下間,隻有我的主人,才是離神祗最近的人,天命如此。哪怕沒有我的維護,這也無法更替,但是,所有冒犯天顏者,唯有一死!所以,對不起了。
沒用的。
我獰笑,像極了一個嗜血的惡魔,一分分向前推進。三尺的長劍,在我的手中,穿透了他寬闊的胸膛,我甚至聽到了他的心跳動的聲音,在劍光的吞吐中,越來越弱。
為什麼,櫻?
他的笑突然間變得難以琢磨。
我冷笑,死亡的魄力是如此的強勢,即便是你的淡定與從容,恐怕也對它產生了畏懼吧?一個殺人者都畏懼的東西,你又如何不怕?更何況,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優秀的殺手,我不會容忍任何人踐踏我的尊嚴,即便是給予了我陽光,給予了我純潔如雪的白色,即便這個人,是你。
好了,就讓我消除你的恐懼,往生極樂吧。
我盯住他的眼睛,告訴他:
我不是櫻,我隻是一個殺手,殺手的天職就是殺人!而你,真的很不幸。
絕殺的一擊,很多人都隻來得及問出一句為什麼,但是從沒有人能夠聽到答案。沒有答案,沒有!因為並不是每一個問題都會有回答,而且,他們似乎,也沒有命再去聽。
我決定也不給他任何聆聽回答的機會。
反手抽劍,我閉上眼睛等待著鮮血噴湧,在白衣上綻開絕美的櫻花。
這樣的一刻,很值得享受。
他的笑聲像是從天外傳來,沒有垂死的掙紮,沒有冷漠的不甘,隻是以從容淡定逼迫著我睜開了眼睛,踉蹌著後退,看著隻剩下半寸的劍鋒,我突然間呆住,表情古怪地如同見到了鬼魅。
櫻!你殺人時總是這樣自信嗎?
他的話帶著很淺很淺的嘲弄。
幾十片碎劍從指間洋洋灑灑,卻像暴風驟雨般的襲向周身。本能的回避躲閃,我狼狽地被寬大的衣擺絆倒在地,無力再逃,而他,卻仿佛在欣賞鬧劇。
劍帶著流星般的速度擦過衣袂,穿透了櫻花又釘在櫻花樹上。
風帶著清秋的寒冷穿透身體,掀起了殘破的衣衫後又獵獵地吹向遠方。天空中,雁陣風一般地掠過,驚散了浮雲。
很輕的聲響,在寂寥的荒野上顧自響起,當我反應過來那是絲帛的斷裂聲時早已來不及,沾染了我的血跡的白衣驟然碎成了千萬片,不顧我的抗議,徑直離開身體,隨風飄遠。
他不肯回避,緊緊地盯住我赤裸的身軀,臉上的笑意更濃。
風,開始變得冰冷,冷到了刺骨,冷到了心痛,當陽光射向我赤裸的身軀時,我突然間發現,那本應輝煌燦爛的無上大美竟沒有絲毫的暖意,原本熾熱火紅的太陽溫暖了廣闊無邊的大地,溫暖了在這片大地上生活的千千萬萬的人,但是,對於我們注定將永遠生活在黑暗中的殺手而言,這種華麗而盛大的光芒隻是一個奢侈的神話,是我們獲得救贖的代言,而此刻,這種無言的羞恥更助長了我心中的絕望,此時的心情難言到了絕望,那刻的我,隻有一個思維:為什麼不讓我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