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櫻花,隕落的第一片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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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說:“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能換來今生的擦肩而過。”那麼,前世中我生死相許,今生換來的,為什麼卻隻有悲傷?
我,時常想起前生的日子。
那個時候,我還不是一棵樹,而是一個人,一個女人,很美很美的女人,或者可以稱得上是傾國傾城,但我並不喜歡這個詞,傾國傾城,一想到那種使人心甘墮落的笑容,我的心痛得如同有萬千呼嘯而至的櫻花,利劍一般地將靈魂割出道道血痕,直至支離破碎,即使用盡心火,也無法將那些破碎的琉璃般的碎片再重新煉合,凝成一段完整的愛戀。
這樣過了很久,很久,久到我已經漸漸的忘懷,時間真的是一劑良藥,再深沉的痛,再難以忘懷的人,也能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消散在風裏。
直至,直至,他的再次出現,出現在我的麵前,我看到他的身影從朦朧到清晰,然後再由清晰到模糊,震撼的力量一刹那間在沉靜如水的心中炸開。行動卻遠比意識前進的更早,在來不及思考的空白中,我幾乎要走出去,攔下他決絕不再回頭的步伐,我是那樣的無比激動,卻在下一個瞬間發現,我,已經不能夠再移動分毫,被我舍棄了一切才換來的救贖將我的今生牢牢釘死在那片荒蕪的原野上,而他,竟在咫尺的距離內,與我擦肩而過,神情落寞地什麼都不曾注意,也什麼都不曾看見,仿佛,我們不曾相識,不曾相知,不曾有過深入骨髓,刻骨銘心的愛戀與交集。
我放聲大笑,那笑容放肆而蒼涼,一直穿透了時空將我的前世與今生緊緊相連。
前生中,我是一個殺手——這個身份隱藏在我的內心深處,夢魘一般的難以消散。
你也許不知道什麼是無邊的黑暗,不知道什麼是徹骨的絕望,不知道終日在無邊的黑暗中獨自一人被徹骨的絕望逼得瘋狂的悲傷——一切,都是因為你享受著陽光。
我聽到過人們對陽光的描述,那是一種很盛大,很明豔,很華麗的光輝,它會穿過塵世的重重迷霧和人類眼瞳中的陰霾一直射入心底,將每一個不為他人所知的角落的寒冷驅逐,帶來最深沉,最誠摯,最溫暖的慰藉。
我隻是一個殺手,見不得陽光的殺手。沒有名字,沒有親人,命運殘忍地剝奪了我在這個世界上存在的痕跡。主人的命令就是我的一切。
或許我並不孤獨,在暗夜遮蓋的世界中,像我這樣遊魂一樣無聲無息依靠奪取他人生命而存在的殺手,還有成千上萬。
一個過於龐大的組織,必定會有一個過於強大的人來主宰,這個人,我們稱之為主人。
主人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無從得知,嗬嗬,也不願探尋。神諭說:人,是難以窺探神的境界的。這一點,我很早就懂得。
因為,我們,就是主人創造出來的傀儡,是他掃平世間一切障礙的殺手。主人是天下間最超卓的傀儡師,他輕易地創造了我們的命運,並使我們對此深信不疑。
他說過,殺手隸屬於黑暗,陽光會讓我們委頓頹廢,我們是暗夜中最為完美的一抹剪影,與溫暖與明亮格格不入。在明豔強烈的光芒照射之下,我們會像冰雪一樣消融。那種盛大而華麗的光線,刺傷了不僅僅是眼睛,還有心靈。
有時候我會想,主人並不是神,他隻不過比一般的人更接近神的境界,命運注定了他成為這個世界上離神最近的人類,但卻仍沒有超越神與人的那一道鴻溝,至少,我就是他的一個敗筆,因為,我是一個喜歡幻想的殺手。據說主人會賦予每個殺手一種異於他人的特質,這本無可厚非,但偏偏,他賦予了我幻想,可也許他並不知道,幻想,就是僭越的本源。
我不止一次地見到過殺手的命運——從最初的不忍到最後的無情,從最早的善良到最終的嗜血,從開始的柔弱到結束的冰冷。甚至於到了不得不完結的終點時,他們依舊沒有分毫的感覺,隻是任憑主人一劍切斷喉嚨,在意識漸行漸遠中聽著鮮血湧出的聲音。至死,他們才第一次見到了陽光。
主人認為能夠死在陽光下已經是莫大的榮幸,所以,他心安理得地將我們失了靈魂的身軀丟在荒野。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恩賜,但卻慶幸一點——最終,我們還是可以擺脫黑暗的控製,在陽光下看一次天空——現在的我,還不知道陽光下的天空,是什麼顏色。
後來,經年累月,主人棄屍的荒野上突然長出了一棵櫻花樹,花瓣妖紅似血,我執著地喜愛著那種鮮血的紅色——那是除了黑色之外我唯一熟悉的一種色彩。
很多的時候,我都徘徊在那片荒野上,癡癡地看著絢爛的櫻花,無窮無盡地幻想,我幻想過陽光的溫暖,幻想過歲月的悠長,幻想過生命的意義。我不知道殺手的生命究竟有多長,是否能夠長到讓我想清楚自己存在的意義。
每次執行任務,必定是連月光都沒有的暗夜,清冷的圓月完全綻放不出絲毫的光輝——有的時候隻是一彎細細的月牙,冷冰冰的沒有溫度,沒有關懷;有的時候隻是一個空白的圓環,純正的圓卻攏不住點滴的親切;有的時候隻是一片慘白的陰翳,模糊的在漆黑的天幕中留下一個代表存在的印跡。在這種適合亡靈飛升的夜色中,我會偷偷潛入房間,然後一劍斃命。黑暗中,我看不到他們垂死的掙紮,卻任憑鮮血濺在臉上,那種溫熱潮濕的液體會在我冰冷的肌膚上留下暖意。我甚至想,如果我不是穿著這身該死的將我徹底地融入了黑暗的夜行衣,而是一件不染纖塵的白袍的話,血濺上去,一定會比那棵櫻花樹開出的花更美。
主人又殺人了,而且,主人殺人的目的隻有一個——結束殺手的生命。
在那些死在劍下的亡魂的心中,我們是生命的屠戮者,是被詛咒和怨怒包圍的凶手,在長久的殺手生涯中,我也曾認為我們是沒有末日的永生。但主人卻並不希望我們成為不老不死的怪物,終日浸淫在鮮血中會令人瘋狂,所以,他會在一個殺手生命中的某一刻結束他的使命——親手結束。
在卑微如同螻蟻的我們的心中,主人高高在上,是一個隻能仰望的神話。他是我們的主宰,是殺手的天神,而且勢必會成為天下的王者。無論是誰,隻要觸犯了他的死令,我們都會毫不猶豫地刺穿他的身體,就如同當年練習絕殺時,用劍將稻草人捅得遍身窟窿。
從這點上說,其實任何人都不值得主人動手,何必呢?有我們在,他完全可以不讓自己的手沾染一滴鮮血。
但是他說,殺手的手上染過太多的血,我們的靈魂也被血浸透,滿是血腥。倘若我們死於非命,那我們就將淪落幽冥,在那裏承受永無止境的懲罰。我們是罪孽深重的暗影,他不忍我們死後亦不得安寧。
聽到這些的時候,我隻有九歲,殺了第一個人,也看到了另一個殺手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