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這又是何苦？”天牢是最高的牢獄，進入的人一向都是毫無生還的餘地，是以，這幾日來，步驚鴻的遭遇可想而知。
    腐朽破敗黴變的味道，肮髒甚至蛇蟲恣意，這個環境，根本不是一個過慣了安逸生活的貴妃所能忍受的。但是，步驚鴻的忍耐能力遠遠超出了風漓的意想。
    “是他讓你來帶我離開這裏的？”步驚鴻背靠著一堆濕漉漉的稻草，懶懶地問。若不是親眼所見，風漓怎麼都不敢相信，她會在這種地方安之若素，“回去告訴他，我不會離開，這是我應得的，我甘願領受懲罰！”
    “娘娘！不要這樣，風漓求您……”風漓俯下身看著她，“回去吧，陛下不會怪你！”
    “他倒是足夠寬容！”步驚鴻嗤笑了一聲，“但是我不會領情，他該死，我現在恨自己為什麼下不了手！”
    “娘娘，您這樣作踐自己又是何必？”風漓不知如何勸說她回心轉意。
    “對了，風漓，你知道先皇曾經有一個名喚‘飛兒’的兄弟麼？是先明婧太妃之子。”沒有理會她的殷殷相勸，反而這般道。
    “什麼？先——明婧太妃？娘娘，您是說——明婧太妃已經不在了麼？”風漓臉色陡變，一下子蒼白而又無力，雙眸透出了絕望，“她真的已經不在了麼？”
    “是！我親眼看著她往生極樂了……”雖然很詫異她的反應，但她還是照實回答，因為她仿佛想到了什麼，而這個，與一個秘密緊密相連。
    “風漓，你認識——明婧太妃麼？”步驚鴻試探著問，“你和她——是什麼關係？”
    “我便是‘飛兒’，娘娘！”風漓苦笑了一聲，“您能告訴我，她是怎麼死的麼？”
    “你是‘飛兒’？怎麼可能，太妃提到的難道不是永安王麼？”步驚鴻奇道。
    “永安王？不，她口中的是‘菲兒’，而不是‘飛兒’，我便是她的孩子，而永安王，隻是先皇的一個兄弟。”風漓失神地講著，似乎並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
    “這麼說來，她還是不相信我，還是騙了我？”心中閃過一瞬的失落，步驚鴻原以為，在那種境地之中相見，至少她們彼此應該坦誠，但這也並非不可原諒，現在的她，已經不會再被這些小事所觸動了，更何況，死者已矣，現在追究責任早已無意義。
    “或許，她隻是想要保護你吧！畢竟，為人父母者，總是想要盡自己最大的力量來保護自己的孩子。”這令她想起淘子，想起了她的父親，至今仍然生死未卜的陸飛晨，她口口聲聲說自己愛著的那個男人。
    風漓見她不信，便輕輕撩開了自己的長發，於耳後極是隱秘之處，刺著一個“菲”字，“這便是母妃留給我的唯一的念想了。”
    “你是明婧太妃的女兒？那麼，便是先皇的妹妹，前朝的公主。”步驚鴻突然想到了這一點，當然，隨之的，她也想到了另外一點，那便是，“你為何要摒棄自己的身份，反而做一個侍女？”
    “是懲罰！先明嘉太後對於我的母妃的懲罰……”風漓勉強笑了笑，“娘娘，我的母妃，她走的時候——安詳麼？”
    “是的，很安詳！她知道你過的很好的消息，還是很開心的！”步驚鴻亦是笑了，“所以，你現在知道她走的很安詳，也該安心了是麼？”
    “是的！謝謝娘娘！”風漓驟然跪下，對著步驚鴻拜了三拜，“風漓會將娘娘的心意一字不差地回稟陛下。”
    言罷，她不再遲疑，轉身欲走。
    “風漓！”步驚鴻想了想，還是叫住了她，“算了，我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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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翔風揚的寢宮，現在，彌散著一股藥香的苦澀。步驚鴻緩步走到他的榻前，聽到了聲音，翔風揚緩緩睜開了眼睛。
    “驚鴻……”聲音有些嘶啞，卻不再虛弱，看來，他已經沒事了。
    “你還好麼？”沉默了很久，她才回答。
    畢竟是她傷了他，傷口愈合之後還是會留下疤痕，已經發生的事，便不能認為它不存在。
    “我放你走！”翔風揚突然道。
    “什麼？”步驚鴻一驚，“你肯放我走？”
    “是！我想通了，如果你不愛我，何苦還要留你在我身邊，不過又是一個三年，三十年而已！”翔風揚的聲音中有一種異樣，但是，這既然是他親口說出的，他便不會反悔。
    “我可以留下！”步驚鴻沉吟了片刻，給出了一個截然相反的答案。
    “為什麼？”已經閉上雙目的翔風揚霍然睜開了眼睛，“你要留下？”
    “是！我隻要你——放過辰羽軍，放過陸飛晨！”步驚鴻決然地跪在他的床邊，握住了他的手，“隻要你答應，我一定不會走！”
    “放過他們？不！這不可能！”翔風揚斷然拒絕，事關國之根本，他絕不可以妥協，“什麼我都可以答應你，唯獨這件不行！我不能拱手將天下讓給叛軍！”
    “但是你們這是無謂的爭鬥，你們知不知道，這樣會帶來多少犧牲？”因為見識過那血血流成河的悲慘，所以，她決心犧牲自己來成全這個天下——這也是這三日來他在天牢之中苦思冥想所得出的結論，如果注定她和陸飛晨此生無緣，那麼，她不想再做無謂之爭。
    “以你來交換這個天下？”翔風揚搖頭，“我不可以這樣做！”
    “這個世間，沒有什麼不可以不是麼？”步驚鴻笑笑，“你曾經說過願為我付出一切，現在居然又想反悔？”她的笑容宛若致命的迷香，在這種籠罩之下，沒有人能夠抵擋的過誘惑。
    “你真的決定了？”翔風揚問。
    “是！現在我隻要你的一個承諾！”步驚鴻答。
    輕輕點了點頭，步驚鴻臉上的笑容愈加的燦爛。
    以一人換一個天下，她不虧的對不對？
    “好！為了你我可以放棄這個天下，它本來也並不屬於我！”翔風揚滿麵欣喜，“隻要你跟我走，我可以詔告天下讓位給陸飛晨！”
    “你不會後悔？”步驚鴻沒有半點表情，仿佛此事與她無幹，但是，此事偏偏是要她賭上了她的幸福和未來而達成的，換句話說，她現在已經將她的幸福和未來都棄之敝履，她一向如此，一旦放開，就再難以收回。
    “隻要你不後悔！”翔風揚信誓旦旦——他的諾言一向都很有效，一旦立下，便絕不會輕侮。
    看著他欣喜若狂的臉，步驚鴻在心底暗暗歎了一口氣，他這邊答應的如此爽快，而陸飛晨那邊，卻不一定能夠讚同——那個人，在心中也有著同等的欲望啊。
    有誰，能夠告訴我這樣做是對還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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