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鴻，你終於肯見我了麼？你終於想通了？”翔風揚看到她一個人站在朝陽之中，尚未梳洗，但驚世的絕豔一如第一次見到她那般的令自己心動，他幾乎是飛奔過去的，想要在第一時刻便抱住她，以慰相思之苦。
    “陛下！”不料步驚鴻卻靈巧地轉身閃過了他的懷抱，然後，麵對這個三年未見的人，她輕輕跪倒在地。
    “你……這是做什麼？”翔風揚後退兩步，他已然從她的神色和這一跪之中覺察出了端倪，但是他不敢相信，或者是說他不願相信。
    “請陛下放我離開！”步驚鴻毫不猶豫，決然道。
    “你要走？為什麼？”翔風揚站住了腳，他的聲音中摻雜了驚疑、恐慌和不甘，這幾種情緒混雜起來，令他的聲音開始變形。
    “我不能再忍下去了……”步驚鴻斟酌著詞句，“你留我在這裏何用？不如放我離開吧，我——”她驀地咬了咬嘴唇，鬆開牙齒時有深紅的齒痕，“我求你！”
    “求我？你居然求我？”翔風揚看著她，突然笑起來，“能告訴我原因嗎？是什麼原因讓你在忍耐了三年之後突然開口求我？你知道了什麼？我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我也不知道。”步驚鴻搖搖頭，“但是，我知道他並不好，我想——我想去見見他！”
    “誰？陸飛晨麼？你想去見他最後一麵？”翔風揚笑了起來，他本不該笑，可是他忍不住，他知道，接下來他所要說的消息，必定會令她花容失色。
    “什麼？你說什麼？”步驚鴻以為自己聽錯了，是一定是聽錯了，什麼叫做“最後一麵？”難道……不，她已經不敢再想下去了。
    “對！你可能還不知道！”翔風揚看著刹那間黯淡的眼眸，語氣中帶上了一種歡快，但是他的心卻在流血，“月前我軍大敗叛軍於落陽嶺，叛軍主帥陸飛晨身中一箭，若不是他的女兒突然跳出來替他擋住了要害，他現在，大概就已經過了奈何橋了！”
    他愈是說的輕鬆，步驚鴻的臉色就愈是蒼白。
    “什麼？你說什麼？”從地上站起來，因為太急不妨踩住了裙角，幾乎跌倒，翔風揚衝過去想要扶住她，卻被她一把推開，“你說他身中一箭？還有，淘子替他擋了要害？那麼淘子怎樣？他又怎樣？”
    語速太快，她的臉被憋的通紅，但是，眉宇間的焦躁令翔風揚看了甚是不舒服。
    “他沒有死，不過，那一箭太過厲害，他現在估計也就是苟延殘喘，而淘子麼，立斃於當場！”
    無情的話語從他口中說出來，步驚鴻隻覺天旋地轉——淘子死了？怎麼可能？自己雖然已經近十年沒有見過她，但是，記憶之中那個活潑可愛的小女孩一直印象深刻，從不曾黯淡，雖然不曾與她多相處一段的時間，但是，那個孩子山間溪流一般的笑聲令自己刻骨銘心的記憶，尤其是她悲慘的身世更是令自己同情，還記得她甜甜地喚著自己“步阿姨”時的甜美模樣，她真是都來不及看一眼她長大後的模樣，竟然，她竟然就已經香消玉殞了麼？
    “淘子”——緊緊地抓著自己的衣襟，步驚鴻口中喃喃地喚著這兩個字，似乎是已經癡了。
    翔風揚看著她的表情，眉毛深深地皺起，他沒有想到，一個與她根本就不想關的孩子居然會引動她這般大的反應，是他做錯了麼？他到底還是傷害了她不成？
    心中的愧疚令他有一瞬的失神，而就是這一瞬，步驚鴻眼底驀地閃過了一抹厲色，隨即，袖中暗藏的一把匕首出鞘，徑直向著他的胸口襲來。
    多年不曾習武，她早已生疏，加之現在身體荏弱，早已經沒有了當初的力道，但是，她出手的方向卻依舊精準無比，可向而知，這一劍下去，翔風揚必定會立斃於當場。
    但是，片刻之後，雖然耳邊傳來了利刃刺入肉體的那種鈍響，卻沒有切入骨骼的聲音，步驚鴻看著自己的手被他握住，匕首刺入了不多不少剛剛六分。
    這個程度，隻要她稍稍再一用力，便依舊可以令眼前的這個人血濺五步。
    翔風揚的出手純屬自護，利刃刺過來之時甚至沒有經過大腦，但是，隨即他便反應過來，臉上，是不敢相信，與深深的……悲哀。
    她竟然為此向自己出手了麼？
    利刃刺入身體原本會劇痛，但是，他為什麼都感覺到身體之中隻有一個地方傳來了痛個感覺，那裏便是——心髒。
    心痛，勝過任何一種傷痛。
    於是，他慢慢地鬆開了手，而步驚鴻，卻沒有順勢將匕首更加推進一分，隻是就那樣握著，二人直視著對方，維持著那個姿勢一動不動。
    直至有小宮女看到驚叫出聲，他們才仿佛醒悟過來，卻在同一刻開始猶豫。
    “你——想要殺我？”翔風揚的胸前已經被鮮血染透，那血甚至順著匕首緩緩流到了她的手上，火辣辣一般的灼熱，令她幾乎無法再握住匕首。
    但是，她又怎能鬆手？
    “你為了他就真的想殺我？”翔風揚繼續問，而這個時候，大隊的侍衛已經聞訊趕來，將他們二人緊緊地包圍在中央。
    “陛下，臣等前來救駕！”侍衛頭領這般說，但是卻不敢近前，圈中的二人劍拔弩張，他生怕自己的輕舉妄動會令步驚鴻繼續將匕首刺進去，而陛下卻看來，絲毫不會反抗？
    “退下！”翔風揚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反而是袖子重重一揮，頭領猶豫了片刻，下令所有人退出了宮外，卻又不走，隻是在那裏嚴陣以待，看來，他是打算陛下一旦有什麼不測，便率先衝進來捉拿刺傷陛下之人。
    “我……”口張了張，終於是什麼都沒有說出來。步驚鴻隻是咬了咬牙，將匕首一把拔出了他的體外，隨著一股溫熱的血迸射出來，翔風揚眼前一黑，昏倒在地上。
    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三日三夜，翔風揚悠悠醒轉，感覺左胸之處，傷口很痛。風漓一直緊守在他的身邊，見他醒來萬分驚喜。
    “陛下，您醒了？”謝天謝地，驚鴻娘娘有救了。
    “風姑姑？”看清了來人，翔風揚呻吟一聲就想要坐起來，奈何傷口處一陣撕扯似的的疼痛，隻得作罷，他聽到自己有氣無力地問，“風姑姑，驚鴻呢？她可還好？”
    明明是她傷了自己，可是，醒來的第一反應居然還是她的安危，翔風揚對自己搖搖頭。
    “陛下若是晚一日醒來，娘娘可就受苦了！”風漓連連垂淚，“陛下昏迷的這三日中，朝臣們義憤填膺，非但將娘娘下了天牢，還揚言娘娘魅惑君上，說是陛下如果再不醒過來，就要殺了娘娘呢！”
    “什麼？有這等事？”著實吃了一驚，沒想到自己僅僅是昏迷了三日，事態就已經這般不可收拾了麼？
    “快！傳本帝旨意，快驚鴻娘娘出來！”翔風揚氣血攻心，說完這句之後便再度昏死了過去。
    “是！”風漓喜極，喚來禦醫替翔風揚診脈醫治，自己帶了旨意匆匆趕往天牢。
    步驚鴻形容憔悴，在最後關頭，她還是放棄了，但是，這不代表她就能夠原諒他，她已經發誓永遠都不再原諒這個人，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奪走了自己的親人和朋友。
    她這一生中，在乎的人一個個離她而去。
    生亦何歡，她已經做好了準備去陪伴他們。
    所以，風漓來的時候，非但沒有帶給她絲毫的驚喜，反而是愈加的悲傷——那個人並沒有死，在她的意料之內，但是，他居然還想要放過自己，這卻遠遠地出乎了她的意料。在位三載，翔風揚顯露出了他強有力的政治手腕，對待敢於觸犯自己的人，他一向都不會心慈手軟，而對於自己，已經是他忍耐的最低限度了。
    或許愛，真的是令人意亂情迷。可是，究竟什麼才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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