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驚鴻被他的這種目光看的又是後退一步，不想撞上了身後的琥珀屏風。這座屏風顯然是比原先的那座白玉的牢靠不少，隻是被她撞得晃了晃，然而顫巍巍地終究是沒有倒下。
    陸飛晨瞪大了眼睛，似乎是極想上前一把拉住她，無奈衣袍被桌角一帶，自己倒是險些跌倒。
    這年頭，怪事多，奇事也多。能夠看見一回名揚天下的承平公子這般的狼狽，這般的失態，倒也是不虛此行。
    小舟連忙上前扶住了自家公子，爾後，還頗帶怨念地看了她一眼。
    步驚鴻沉默半晌，開口道，“放心吧，這座屏風我知道是稀世之珍，萬不會弄壞了的！”
    陸飛晨沒料到她會說出這麼一句來，但眸中，竟然閃閃發亮。
    步驚鴻歎了一口氣，心道，“果然如此啊，這般緊張，是怕自己弄壞了他家的寶物。”不由，看他更加不爽。
    而陸飛晨卻是心中長長舒了一口氣，暗暗想，“她如此這般，該是忘了昨夜發生的事了。”
    頓時，喜笑顏開。便也不在意她話中夾槍帶棒。
    小舟納悶地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覺得自己現在的心中，不是一個“莫名其妙”能解釋得了的。
    陸飛晨站直了身體，淡淡吩咐小舟道，“去將小小姐抱回我的臥室中去，然後——”本來是想說讓她留下來侍候步驚鴻的，但看見小舟一臉悲慟的不滿，便改了口，“喚淩波來侍候步小姐吧！”
    沒想到小舟分外不懂事地多了一句嘴，“公子，淩波姐姐和追雲哥哥一早在外候著，說是一切打點齊備，就等公子和步小姐起身，一起前往踏青賞春景了！”
    聽了她的話，陸飛晨沒由來地額頭青筋跳了一跳，但看了一眼步驚鴻，覺得她似乎是全無反對之色，便也隻得暗暗咬了咬牙，麵上卻又帶上了他那萬年不變的迷人微笑，問她，“步小姐有心情去麼？”
    他此刻的心中，半是希望她答應，有半是希望她不答應，一時倒是糾結的很。
    而步驚鴻卻歪著頭，先是打量了一番窗外的天色，又仔細地想了想，搖頭。
    陸飛晨隻覺得這一刻度時如年。看著她搖頭，沒由來地鬆了一口氣。
    步驚鴻見此，以為他是不願出遊，拒絕的話到嘴邊便改了口，“好吧！”
    小舟見了她搖頭，又聽了她回答了聲“好吧”，直欲昏厥。
    陸飛晨的那一口氣卻仍是舒緩了出來，對小舟吩咐，“那你去叫淩波來，讓她為步小姐梳洗整妝，用過早飯，就出發吧！”
    言罷，率先走出了房門，但腳步虛浮。
    步驚鴻剛想轉回床榻，卻心念電閃，一個名字脫口而出，“青虹！”
    那邊方要邁出房門的陸飛晨全身一震，腳下一個踉蹌，跌在了門檻之上。小舟方抱了熟睡的淘子出來，正準備用披風裹好，手中一時不得空閑，便沒能過去扶住陸飛晨。
    所幸他自己站住了，身體軟軟地靠著房門，期期艾艾地問，“你……你方才說什麼？”
    步驚鴻被他問的一愣，自己先是搖了搖頭，“沒什麼！就覺得這兩個字一直在舌尖回繞著，過了這麼久，終於說了出來。”然後，看著陸飛晨一張煞白的臉，心中微微震驚，“你怎麼了？這兩個字有什麼問題麼？”
    陸飛晨當然搖頭，“沒有！當然沒有！一點都沒有，絲毫都沒有！哈哈！你先再休息一下，等會見啊！”他不由自主地握住了自己抱著白色方巾的手腕，逃一般地出去了。
    步驚鴻沉默半晌，回頭問小舟，“他是怎麼了？”
    小舟也是一臉不明所以，“回步小姐，公子昨晚吩咐奴婢進來侍候時您已經睡在了床上，公子卻是衣衫染血，奴婢伺候著換了一身衣袍後，公子便偏要留在您這裏，說是怕淘子小姐睡得不習慣，半夜哭鬧起來，他也好幫忙哄哄。於是，奴婢便也留了下來，公子一直是坐在這裏出神，將將天明的時候才睡著了的。奴婢怕吵醒公子，連件大氅都不敢給他披上呢！”
    她這一番說的很是感人肺腑，步驚鴻卻直接跳過了大段，甚至也沒注意到其中最重要的一句——衣衫染血。
    雖然自己昨夜回來的蹊蹺，想來自己一個殺手出身，斷然不會無緣無故就睡著了，然後還被人家帶回房中都不知道，但現在她的心中，實在是亂的很，總覺得有些事，是她忽略了的。
    可是，如果她留心的話，當然會發現那些被自己忽略了的事，其實就擺在眼前，隻是因為太過接近事實的真相，所以才沒注意到而已。
    小舟行禮告退，她一揮手便讓她離開。唉！一想到呆會要出遊踏青，她的心中，竟然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也就是在房門將將要重新閉合的那一瞬，她突然間想到了什麼，厲聲大喝，“小舟！”
    小舟顯然被她的這種聲音嚇了不輕，抱著淘子的手都有點顫巍巍的，慌忙又開了門，“小姐，怎麼了？”
    “方才我看，你家公子似乎不是穿著昨夜的那套衣服？”昨夜，陸飛晨一直穿著那一件雪緞的白袍，領口和衣襟上都用銀線繡了連篇的菊花紋，可是，他方才離開的時候，身穿的卻是一件月白色的長袍，不覺很是奇怪。
    “奴婢說過了啊，公子換過一身衣服的。”
    “換衣服？”步驚鴻回想著小舟剛才的話，“你說——他衣衫染血？”言語中，竟是大駭。
    “是啊！”小舟覺得委屈，明明自己提過的，可眼前的這位小姐，卻仿佛沒聽見一般，自尊心很是受挫。
    “好了，沒你的事了，下去吧！”步驚鴻急急地開口。
    “呃……是！”小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複又關了門下樓去了。
    “衣衫染血？”步驚鴻重重地坐在桌旁，回想著陸飛晨方才的一言一行。從他手腕上紮著的白色方巾，到上麵的點點殷紅，再到他眼中的血絲，不由心中一驚。
    昨晚，支離破碎的畫麵一點點在眼前閃現，從接到老師的飛鴿傳書之後，到自己發狂出手，甩出了腕上的金絲襲擊他，還有……
    不！不會！她拍案而起，雖然前因後果還是想不清楚，但是自己昨晚的的確確是傷了他的，就用了自己腕間纏繞著的這根金絲。
    念及於此，她神色複雜地垂頭撫摸著那一圈圈纏繞著的金絲，上麵，仿佛還沾染著血跡，甚至，還有一股莫名的蓮花香氣。
    深沉的愧疚鋪天蓋地而來，她隻記得是自己傷了陸飛晨，卻不記得自己為何要出手。
    無論如何，自己欠他的，實在是越來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