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行得極其平穩，居然連一絲顛簸都沒有。當東方微露銀白時，他們一行人，也終於到了帝都的南大門之外。未至寅時三刻，城門還未開。
    守城門的一幹兵士睡意朦朧，東倒西歪地抱著兵器站立不穩，有那稍微清醒，眼尖一些的，看見一駕普通的黑漆馬車停在城門外，本沒有什麼驚奇的。平素就有些百姓流民的，天不亮就嚷嚷著要入城，但這裏可不比他處，這可是天子腳下，帝都羽城的南大門，規矩立令都是死的，不到寅時三刻，任他是天王老子來了，城門也絕不會早開一刻。
    可那個眼尖的兵士卻瞪大了眼睛，因為那駕車的，竟然是兩個妙齡少女。其中一個全身一襲長裙，烏黑的發髻低綰，釵環明晃晃的耀眼，氣質不凡，卻是個丫鬟裝束，另一個雖是著了男裝，但一張瓜子臉秀麗如同三月春花，眉目含情帶俏，不是個漂亮姑娘會是什麼？
    他也不禁疑惑起來，不知車裏坐的是什麼人，居然會讓兩個這麼漂亮這麼嬌弱的姑娘來駕車，也太不懂憐香惜玉了。這等粗鄙的活，該是他這樣的壯漢或是所從小廝做的才是。
    想是見城門未開，馬車停了片刻，那兩個姑娘似乎商量了些什麼，拉車的駿馬便又撒開蹄子向著城門馳來。那兵士吃了一驚，忙拍拍身側的幾個人。
    “喂，喂！醒醒！”
    “哎？做什麼？老子剛夢到了一隻燒雞，半條豬腿，還沒進口那，你喊什麼喊？這月的餉銀不想要了是吧……”一個穿戴看似個什長的兵士插著眼睛迷迷糊糊地從地上鋪著的氈毯上站起來，衝著那個剛剛攪了他好夢的兵士大吼。
    “頭兒，你看——”那兵士沒有顧及他的怒色，抬手指了指那輛依舊奔馳不休的馬車。
    “什麼？什麼？沒見天還亮麼？這麼衝過來，找死啊！”那什長猛然走過去站在大路中央，對著駕車的小修和淩波大喝一聲，當真有幾分氣勢。
    但沒人理會他，馬車一直行到了他跟前才戛然停下，就差幾分便要撞上他了。
    “你們？你們……”什長麵色發白，等馬車停住了才反應過來連退幾步，複又恢複了厲色，大吼著，“你們……”
    “我們不找死！”淩波接上了他的話，語笑嫣然，“姑娘我還沒活夠那，怎麼能這麼早就死了呢！倒是你，路這麼寬，你哪兒不好站啊，偏偏站在中央，姑娘手中的鞭子可是不長眼的，萬一一個小心抽痛了這馬兒，它們刹不腳怎麼辦？到時候你出了事，是算我的還是算你的？啊？”
    “你……你……”那什長被她的伶牙俐齒噎得說不出話來，指著她的鼻子有口難言，麵色漲紅。
    “陛下有令，這南城門，非但寅時三刻不準打開，你們還是再等一會兒吧。”方才那個眼尖的兵士走了過來，倒是好言好語地規勸，他看出來了，這兩名女子，絕非普通人家的丫鬟侍女，想是來頭不小，這帝都可是個藏龍臥虎之地，隨便一個人不是什麼右丞相的七大姑就是什麼中書令的八小姨，要麼就是哪個皇子豢養的優伶歌姬再或者哪個駙馬在外金屋藏嬌什麼的，絕不是他這樣地位低微的人能招惹起的，還是小心為妙。他連連作揖，陪著笑臉。
    “嗯！這個說的還像是人話！”淩波沒在意那名什長那幾乎要將她生吞活剝了的眼神，笑的很甜。
    “淩波！”一旁一直未發一言的小修扯了扯她的袖子，“別玩了，快點進去，公子的病耽誤不得！”
    “放心，姐姐！有那個步美人在，公子即便是有病也得好三分了。”淩波向她眨眨眼睛，笑得花枝亂顫。
    “少胡說！當心公子聽到罰你！”
    “真是的，姐姐還是這麼無趣！”淩波撇撇嘴，從懷中逃出了一塊玉佩，遞到了那兵士麵前，“喏，看看吧。”
    那兵士接了過去，剛掃了一眼玉佩上的花紋，神色立即大變，他忘了自己隻是小嘍囉，頂頭上司還在一邊站著那，便戰戰兢兢地將玉佩恭恭敬敬地還了回去，回頭大喊，“開城門！”
    那什長被撂在一邊，麵子上頗是過不去，怒極在他的頭上重重拍了一掌，“你這小子，忘了規矩嗎？這裏我才是……”
    那名兵士神色緊張，湊到他耳邊耳語了幾句，那什長聽了，神色也是倏然陡變。一張臉由紅變青，再由青變白。
    “開城門，放行！”什長向後吆喝兩聲，大手重重揮下。
    淩波笑逐顏開，對著那名兵士甜甜地說了一句，“多謝！”那兵士聽了誠惶誠恐，忙低下頭，“不敢！”遂又抬起了頭，怔怔地盯著淩波的笑顏。
    淩波不再理睬他們，反手一鞭抽在了拉車的駿馬身上，馬車絕塵而去。轟然洞開的城門將帝都的繁華盡相展現在他們麵前。
    車已經走得遠了，那命兵士還在發愣，眼睛都看直了，口中不住地念叨著，“絕色啊絕色！真是人間少有的美人啊……”
    “滾你你他媽的絕色，承平公子的侍女，哪是你這種人配看的！給我滾回去好好站崗！可仔細著別出了亂子！”什長複又是一掌拍在了他的頭上，算是徹底將他打醒了。
    車內，陸飛晨早已醒了，正一臉玩味地看著步驚鴻掀開了車窗的帷簾不住向外張望的臉。“怎麼，很奇怪？”
    “奇怪倒沒有！”步驚鴻放下了簾子，扭頭看著車廂後壁，仿佛是要將那一層木板看穿似的，“沒想到你無官無職，居然也有這般大的麵子！”
    “哈哈！”陸飛晨爽朗一笑，“那是自然！我承平公子的名號，可不是白叫的！”說著，不知從何地又摸出了他的折扇，手腕一揚，折扇“唰”的打開，搖晃了起來，那扇麵上“承平公子”四個筆鋒蒼勁的大字，分外惹眼。
    步驚鴻愣了一瞬，冷笑起來。
    清晨，天邊的朝霞為蒼白的天空塗抹上了些許亮色。可容三十騎並駕的官道上，行人寥寥。連空氣都是沁著一絲寒意的，仿佛也沉浸在未醒的迷夢之中。這裏是帝都羽城，是整個大翔帝國的中心，縱然有歌舞升平，笑語喧嘩，徹夜不眠，壯麗的帝都還是透露出一種近乎慵懶和散漫的氛圍。路旁的商鋪有些已經敞開了大門，正在灑掃門前，預備著迎接客人上門了。
    “我們這是去哪裏？”步驚鴻問，心中竟有幾分期待。她平素極少出門，而且又常是夜黑風高的晚上，往往都是為了刺殺的目的。要說正經地走在這樣寬闊的大道之上，對她，還是頭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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