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長來了。”梁叔叔進來說，一個高大而清瘦的身影隨後出現在門口，我趕忙站了起來。
    “小翰，等久了吧？”人還沒進來，聲音先到。
    “習慣了。”師兄仍舊坐著，語氣不鹹不淡。
    “怪我太忙了。”象是自言自語，有著說不盡的愧疚，他的眼神從師兄那裏掃過，落在我身上。
    “劉，劉省長好。”我忙向他鞠了一躬。
    “你就是姚。。。。。。”
    “姚衛東。”梁叔叔在旁說。
    “哦，姚衛東，小姚。”他朝我擺擺手，在我身邊、師兄對麵的沙發上坐下，“坐，坐，不要拘束。小姚，你在哪個部門做事？”
    “劉省長，我沒在哪個部門做事，自己弄了個小廠。”我剛坐下，又站起來說。
    “哦，自主創業啊，很好嘛。你坐，坐下說，不要拘束嘛，這裏沒有劉省長，隻有劉伯伯。坐下來，我們隨便聊聊。”
    “是，劉伯伯。”
    “這就對了嘛。聽小翰說，你們在學校時就是很好的同學？”
    “是的，劉伯伯。師兄高我一屆，在學校很照顧我。”我恭恭敬敬地說。
    “是嗎？小翰還懂得照顧人？嗬嗬，是你照顧他多點吧？同學情誼是人一輩子最純潔、最深厚、最珍貴的情誼，你們可得好好珍惜啊。”劉伯伯語重心長地說。
    “我真是受不了你！才說了幾句話，就開始給人上課了？給我上上也就罷了，幹嘛連衛東也算上？我們可不是你的下屬！”師兄突然插上話來。
    “沒什麼的，沒什麼的，伯伯說得很在理啊，我們是要好好珍惜這個情分的，師兄你說是不是？”我沒想到師兄會對他父親突然發難，連忙說。
    “哼。”師兄見我說了話，不便再說什麼，端起茶杯喝著茶。坐在我對麵斟茶的梁叔叔向我投來讚許的目光。
    “還是小姚懂事。”劉伯伯聽了師兄那番話，臉色本來已經沉了下來，現在緩和了許多，“今後你可要多幫幫小翰。這孩子，有時候也太不象話了，我說一句，他頂一句，唉。”
    “其實師兄這人挺好的，有主見，能聽得進別人的話，也懂得尊重別人，就是有時候呆板了點，他的優點其實多得數不清。我和他交往也有七、八年了，對他非常了解。”我見師兄又想開口，趕忙搶著說。
    “是嗎？哈哈哈，沒想到還有人對這臭小子的評價這麼高。我看你就很不錯，小翰能有你這麼一個朋友，還有點眼光！當初我不同意他進那所學校，可他硬要進，說什麼他再不要依靠我，要憑自己的本事上學、找工作，再不要我對他操任何心，我還嗤之以鼻，現在看來是我錯了。”劉伯伯嗬嗬笑著說。
    孩子是父母眼中最絕妙最得意的作品，沒有哪個父母聽見別人由衷地誇自己的這件作品時會討厭。這個世界永遠沒有完美，隻有更美，越是苛求的作者越知道這一點，也越會為自己的這件作品得到別人的肯定而欣喜，除非這件作品的確一無是處。
    “也不能說是您錯。哪個父母不希望子女好？隻不過父母認為的好和子女認為的好不一定重合。就象我的父母，他們都是工薪階層，認為我隻要考上大學，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每天過著朝九晚五的日子便心滿意足了，所以在我一提出來要辭工作時他們極力反對，這也沒錯，安穩的生活畢竟要比有風險的日子來得穩當。可我偏偏不安心過這樣平淡、人浮於事的日子，想讓自己的生活有一點變化，於是不顧他們的反對辭了工作，借錢辦了這麼個小廠，雖然更辛苦點，也不見得就比以前過得更好，但起碼心裏舒服點。心裏舒服，這就是我認為的好。”我不知不覺間全沒了緊張，象是演講般侃侃而談。從師兄與梁叔叔的談話中我知道，師兄和他父親間心存芥蒂，我並不指望自己的一番話能將它化解，解鈴還需係鈴人，外人是沒辦法了解內中情由的，能讓他們之間哪怕是其中一個稍許有些觸動就行了。
    “嗬嗬，兒孫自有兒孫福，這話看來一點沒錯。”劉伯伯若有所思，轉而對師兄說，“小翰，以前爸爸對你要求太多，有很多地方沒有顧慮到你的感受，爸爸向你道歉。還有，你媽媽那件事，其實，其實是你媽媽多心了，但總歸是我對你媽媽關心不夠，當著你朋友的麵，我也向你道個歉，希望你能原諒爸爸。”
    “爸爸。。。。。。”師兄激動地站了起來。顯然，他沒有料到他一直高高在上的父親會在這種場合下向自己說出這樣一番話，這完全顛覆了他心目中以往大家長式父親的形象，使他對父親的怨恨在一瞬間土崩瓦解，心裏或許準備了的那些抬杠的話刹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望著父親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就連我和梁叔叔，又何嚐不是為師兄的父親此刻的態度感到意外？公眾麵前強悍的省長形象，電影電視中高高在上、強橫、嚴厲、說一不二的威嚴的高幹父親形象，根深蒂固地橫亙在我心裏，與此刻可憐巴巴望著兒子希望兒子原諒的劉伯伯一比較，給我的意外和震撼尤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