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幻無白 Chapter 6 深度的記憶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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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有什麼聲音從身體深處傳來,像是打開了什麼開關。有風從裏麵吹出來,似乎聽見自己身體內部的縫隙因此而產生的回響。風彈開另個自己,如同盔甲一般纏在自己身上。不用誰去指引,宛如生來就存在一樣。自己忽然不知從哪裏來了力量,反手扼住了另一個自己。
就在接觸的那一瞬間,借由另一個自己,不知是誰身上的記憶源源不斷地湧過來。
深藍色的天際為背景,雪色大地上出現一個裘衣男孩,嗬出了團團白氣,似乎急急跑過來的樣子。他彎下腰伸出手,而畫麵如同被利刃割裂了一般,左右來回地晃動。
然後男孩換成了男子,同樣的位置同樣的姿勢俯下身來,伸出一隻手。畫麵劇烈晃動,男孩和男子的身影交替著重疊在一起,他們說:“我叫歲無笙。”如同利刃的切割線,切去了他們的頭,看不見麵部,隻看見臉上一片黑色。
破碎了的昏黃潑墨一樣肆無忌憚覆蓋了男孩和男子身影,許多人形的影子聚攏過來,擠得自己透不過起來,他們撕扯著年幼女孩純白如雪的頭發,扇著她瓷質的臉,禁止她唱歌,禁止她外出,禁止她睜開眼去看別人而用布蒙著她的眼睛。黑色的人影化作黑色的藤蔓,從腳心處伸出來,扣在脖子上,勒得她無法透氣,也無法發出一絲聲音。
自稱是歲無笙的男孩和男子再次浮現出來,仍舊是俯著身子伸出手的姿態,如同倒帶的時候卡住了一樣,反反複複地說“我叫歲無笙。”
於是有了他仰頭看月亮的側臉;在冰封的樹林散步的背影,偶爾轉過頭來說著什麼話笑了起來;以及,在千年不凍的水池邊上,不經意向水池裏麵望去的時候,看見上麵浮著的少女而失神的樣子。然而,所有的他的臉,都被分割線切去了一半,無法看清他的神情。
有什麼把自己推離了出去。
隻能從遠遠的地方看見他和她一起走的身影;看見他和她一起開心說話的身影;看見他和她一起吃飯的身影。遠遠地,一點也無法如從前再靠近。
黑幕突如其來落下,所有花落鳥鳴全部消失不見。
再次看去的時候,是他手上布滿了鮮血,似乎還冒著熱氣,而她在腳下,詭異地笑著,全身浸在血泊之中,已經沒有了呼吸。
在一個粗黑的洞穴麵前,他僵直而決絕,洞穴裏麵巨大的似乎永遠都無法融化的冰塊裏麵,她完好地在那裏,如同睡著了一般。
於是,雪、雪、雪。記憶全部化作了雪,連思緒都化作了雪。滿天的六角形,一點都沒有再閃耀過月光的迷惑微芒。然而,有一天冰殿的水晶球閃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真如她死去時天空消失的那曾經的光芒一樣,亮得刺眼,亮得照亮整片雪地,讓人誤以為百年極光而歡呼聲四起。
他的話語第一次如此清楚地從畫麵上被放大剝離出來:“歌羅,你要把這個人帶回來。隻把這個人帶到這裏來。”
“歌羅”?
對了,這個不是我,這個是歌羅。
我從意識的深處睜開眼,與此同時一直麵癱的歌羅驚慌失措地對著我喊道:“不要看!不許你看!”
軒轅釋意義不明地笑,在歌羅分神的瞬間,貫穿了她的軀體!
而她的表情自始至終,不曾改變。
我忽然迷糊起來,似乎有誰在耳邊說過:“歌羅,你笑起來真好看,這種溫柔表情隻能是我的哦。”
有個空靈如百鳥的聲音,如初春綻放的花朵般喜悅地回答道:“那樣的話,我和無笙就來做個約定吧。”
初春般的欣喜如潮水退去,一個少女聲音小小地對著眼前的他和她說:“背叛的家夥。”
歌羅癱軟地跪在眼前,對此不管不問,唯獨看著我,那雙不變的下垂眼說著少見的哀求的話語:“求求你,不要再看了……”
有什麼東西試圖迅速從我身體中離去,偏偏無法動彈,如同被枷鎖禁錮住一般。掐著我自己脖子的手已經完全鬆開,空氣大把大把湧進來,一時間嗆得我反而無法正常的呼吸。我雙眼渙散,但是能看得清眼歌羅顫抖的身體,能聽得見周圍磚塊不停下落的聲音。
我倒在不知道是櫻還是妖蝶的懷裏,意識卻不由自主地向深裏走去。我聽見歌羅的聲音,在那個粗黑的洞穴裏傳出來,對著冰封住的她的身影,喜悅得卻又抑製不住的罪惡感:“你死了真是太好了。”
同一瞬間,現實中的歌羅發出淒厲的尖叫道:“不要——”
身體裏麵的異物此時突地剝離,全身一鬆,我可以感知到他人意識這種東西正緩緩地爬行著離開。歌羅在門外倒下去,發出重重的撞擊聲。軒轅釋站在她身後,奇異地望著她,不知道她在最後說得那些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拉住妖蝶的翅膀,微微張著嘴,喉嚨火熱地疼痛說不上話來。妖蝶低下頭問我在說什麼話。我一遍又一遍重複著唇語,盡量清晰得容易理解。
“咱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妖蝶煩了。
“難道你說的是‘救她’?”櫻問道。
我微乎其微地點點頭,櫻便跑向門口衝軒轅釋轉達什麼。我再一次拉住妖蝶的翅膀,用唇語說話。妖蝶幾乎就要抓狂了:“咱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不要再考驗咱了……”
我固執地重複說道,你在這之前遇過言靈者了是不是?
妖蝶僵住,他完全是可以看懂唇語,卻偏偏假裝完全不懂的樣子,抓狂起來。我按住他另外一個翅膀,繼續說道,當歌羅跟你說不想死就不要靠近軒轅釋的時候,你聽見“你沒有名字吧”這句話時,全身僵直。你當時已經知道,歌羅是言靈者的身份了是不是?
“咱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妖蝶故意擺出泫然欲泣的臉來。
名字這種東西,隻有對言靈者來說才有力量。在這之前,如果你沒有遇過言靈者,你不可能介意這種事。
妖蝶扶著我肩膀的手抓緊,痛感傳過來,再一次告訴我他知道我在說什麼。妖蝶,你的名字就是那個言靈者取的吧。所以剛剛你擋在我麵前卻對著歌羅完全沒有畏懼,因為歌羅已經試過用那種方法控製你,卻失敗了吧。於是,你發現了,給你取名字的言靈者能力高於歌羅,所以才有如此高的力量保護你。
那卷羊皮古籍上的文字,是你設法消除的吧,目的是不讓我們靠近無白,獲知無白一點點消息。因此,在這之前,你也時常阻撓我們,不讓我們知道一點東西。
你……在獲得名字的同時,就跟那個人做了約定了吧?
那個給你名字的言靈者,是不是嚴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