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白永遠都是冬天，裏麵的居民也因為很少接觸紫外線顯得皮膚白皙，是一個言靈者的種族集聚的地方。嚴如意對無白的描述就像散落一地的細屑，偶爾從這本書裏寫到這種植物生長於無白，或者偶爾從那本書提到無白自給自足因而從不與外界人打交道。把所有有關無白的記錄展開，每一本每一本的小線索連起來。從無白的山名之外的海名，海名東邊的島名，這樣擴散下去，一直到找到看似熟悉的地方。在巨大的紙上繪出無白的位置圖。
    “這個地方……是北蓮吧。”梅索戳著一個小島說道，島上的描述也很相似，的確是有犬妖駐守，而且不輕易找到入口。
    正深思著，小精靈叫起來：“快來看這裏。”
    它小小的手指著一行細小無比的字，讓人眯起眼睛才能看清。在關於島嶼描述的下麵寫著：島名——北蓮。
    “這樣子就說的通了。”梅索說道，“我們從來都不曾想過，那個神秘的北蓮所處於的海域居然有其他的島嶼，甚至是相當大的冰雪陸地。如果嚴如意真的就在無白，無白真的就在那片海域裏，她會無端端出現在北蓮上也是十分有可能的。但那時候她沒有認出你，甚至避著你，很有可能在她從無白到北蓮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
    我單手撐地，用手托著下巴，一邊聽一邊點頭，聽完的時候，還不忘稱讚梅索果然聰明。梅索居高臨下睥睨我：“因此，地方也知道了，你趕緊給我走吧。”
    “不要這麼快啦……”
    “還快？你已經又窩在這裏3天了好不好？為了讓你早點從我眼前消失，我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氣幫你找無白的資料，而你自己卻一直坐在墊子上賞賞花聽聽風，順便唱唱小曲，你以為我會讓你就這麼愜意下去嗎？”梅索腹黑的資質激動地燃燒起來，一瞬間她的形象無比高大，一雙碧眼發出紅光，露著惡魔般的微笑逼過來。她一字一頓道：“你、快、點、給、我、走！”
    “不要這麼無情嘛~”我抱著她的美腿，誇張地撒起嬌來。
    她輕拍我的手背，忽然溫柔起來。然而這溫柔之後是看不見的殺氣萬馬奔騰而來，讓人不寒而栗：“這雙不聽話的手，剁了吧。”我還哀號著那個疼我的梅索到哪裏去了，梅索噓噓地揮手趕我，忽然間她的身體僵直，如同看見了她最意外的事情而沒辦法轉過思維來。我從她僵硬的視線中回頭看，看見軒轅釋踩著一路的花花草草過來。
    再轉過頭的時候，梅索已經不見了蹤影。隻有滿地散落的紙上畫著精湛的地圖證明，她剛剛還在這裏揚言要剁了我耍賴的手。軒轅釋先是氣勢洶洶快步走過來，走到中途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陡地慢下腳步來，應該說，忽然就遲疑起來。並不是縮起肩膀露出畏縮的表情，反而是如同一時間察覺到了什麼，露出不知所措而十分困擾的樣子。
    一隻手捂住了自己嘴巴，另一隻手環抱住自己的腰。當黑色的頭發被碰巧經過的風托起的時候，他卻再也沒有前進一步。我急忙走過去問他怎麼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了。
    但是我還沒有走到他的麵前，他自己反而後退了一步。
    “不要過來。”他伸出手做出了阻擋的樣子，這麼一擋讓我自己尷尬起來，搞不好又是我自己在自作多情了。軒轅釋停了一刻，似乎用這一刻調整自己的語氣：“我……有些奇怪。”
    “所以我才問你怎麼了。”我歎氣，這不是早就明擺著你自己很奇怪了嗎？木頭，簡直活生生的木頭人。
    “最近你都沒有回寨子裏。”軒轅釋斟酌措辭，這種無意識的行為又讓我覺得奇怪起來，“前些日子，你還是會回去過夜的，但是每天隻能看見你背影，一句話也說不上，這樣我已經有些受不了，看見你轉個身給我就覺得惱火。然而這幾天完全都看不見你，我來這裏找你之前就已經一肚子氣，想著見到你一定要讓你嚐嚐痛苦的滋味，一定要懲罰你，一定要讓你知道我的怒火是怎樣一種程度。我應該很生氣地責備你的，但是……好奇怪，我真的變得好奇怪，你回頭看見我的時候，哪些想法統統不見了，我的腦海裏突然冒出唯一一種想法在運轉……”
    他後邊的聲音越來越小，我完全聽不清他說什麼。我看著他想，原來這個大魔王也有害羞的時候——等等，害羞？“你想幹什麼？”我突然緊張起來。
    “……”軒轅釋還是沒有提高自己的分貝讓我能聽清隻言片語。
    “什麼？”我走到他麵前再次問道。
    “我想……抱住你。”軒轅釋憋了一口氣，像用了很大力氣才能說出來，又怕不說出來就沒有機會說而急急說完它，我心髒似乎漏了半拍，竟鬼使神差地說：“可以哦……”
    他有些吃驚地看過來，麵對著麵眼對著眼，就這麼一瞬間世界仿佛變小了，隻在兩個人之間。他緩緩抬起手，然後緊緊地抱住了我，緊張得連他的心跳都加快了速度。我反手回抱著他，輕輕拍他的背問：“怎麼樣，會不會好點，不那麼奇怪了？”
    他收緊臂彎，沉默了一會兒，直到身體細微的顫抖停了下來，心跳和呼吸的頻率重新恢複正常，緊張感完全放鬆了，這才用低沉的嗓音說道：“我明白為什麼我會這麼奇怪了。”
    “為什麼？”我緊張得不得了，心裏想著自己就是一個循循善誘的大灰狼，張開爪子露出獠牙就等著小紅帽自己走到床邊說我是好心的外婆。
    “因為我寂寞。”軒轅釋對著狼爪子絲毫不自覺地宣讀道，“你不在的時候，太寂寞。寂寞到生氣，直到真的看見了你，才發現寂寞已經連呼吸都控製了。”
    “那個瞬間我都懷疑自己能不能順暢地呼吸下去。”我的唇角揚起微笑，聽他繼續說道，“十分的……寂寞。”
    “那……跟我一起的話怎樣？”我繼續伸長我的爪子，向他伸去，“我最近要動身去無白……”
    然而話還沒有說完，一個熟悉而欠扁的聲音不要命地響起來，段世傑淺笑的聲音道：“哎呀，真不湊巧打擾你們了。”
    我怒視段世傑，他卻像沒有看見我一樣，轉過頭對著軒轅釋拉長音說道：“顏檾醒了哦。”
    顏檾醒了哦，你要怎麼辦呢？
    我讀到了段世傑要傳給我的潛台詞。
    “真的醒了？”軒轅釋輕輕推開我，抑製著激動說。
    段世傑看著我點頭，我微笑地看著他，身後冰樹閃著不可深測的銀光。地麵上散落的紙沾了些許水漬，一片水窪映著我背影的一角。我此刻由衷地希望，我身後落了一地的，沒有什麼凋落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