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應該起風了吧。
    我的步伐輕鬆的異常。
    如果即將製造一場離別，此刻的輕鬆是否有些令人吃驚？我的腳步陡地慢下來，腳下的長廊拖著慘白的影子，森然的冰涼沁入骨髓。
    走吧走吧，聲音這麼說，步子便邁出去，不管主人的意願。
    走廊繞過一個又一個轉角，似乎走完了八卦陣，這才走到有光亮的地方，是關著櫻和蝶妖的大堂。大堂傳出一陣一陣的呻吟聲。走近些，聲音便漸漸清晰起來。
    “大狗，大狗，你給咱撐住嘛。”蝶妖細細軟軟說道。
    “你這隻蝴蝶精倒好，剛剛就躺在那裏裝屍體，現在人都不見了就出來說話。”櫻疼得齜牙咧嘴，從牙齒縫中擠出一句話。
    “大狗，咱也傷的不輕嘛。咱的筋骨被大魔王這麼一摔，到現在還沒有完全恢複呢。”妖蝶越發甜膩起來，似乎可以看到他伏在籠子壁上，歪著頭俏皮地說話的樣子。
    “死蝴蝶，等我出去了，我就把你撕成碎片。”
    “咱還有機會出去嗎，笨狗。”我伏在門後，看見妖蝶眨了眨眼睛，越發地嫵媚起來。
    “死蝴蝶，你……哎呀……”櫻動了一下，疼得叫起來，眼睛卻看向這邊道，“主人？”
    “大狗的主人？哎呀，不要給咱藏著啦，給咱出來。”妖蝶順勢轉過身向我這邊喊道。
    門後閃動一雙腳，大花衣摩挲著發出聲響，我從大紅門後走出來，櫻的臉色漸漸冷漠起來。
    “你來幹什麼？”
    “我……”我還沒說出話。妖蝶便叫起來：“哎呀哎呀，大狗，你剛剛不是一直擔心你家昏過去的主人嗎，說這話可不對哦~”
    櫻轉過頭氣鼓鼓地瞪著妖蝶，妖蝶伸手扶住籠子壁道：“哎呀，咱不行了，咱被大狗迷倒了。”
    我的心裏漫出了一抹亮麗的光彩，但是臉上故意繃著，露出一種憂傷的顏色道：“我要走了。”
    櫻吃驚地轉過頭來，眼睛睜得大大的，因而顯得特別無辜。
    “你要一起走嗎？”我問。
    櫻睜著眼睛愣住了足足有那麼一會兒，這麼一會兒足以讓我繼續說道：“我們可以到處走走，也許走著走著就能找到去異世界的路，也許走著走著可以看到嚴如意。”
    “也許……還能見到楊哦……”
    櫻的眼睛亮了亮又亮了亮，忽而黯淡下去：“不要說了，這些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哎，大狗不走，咱要跟著你走。”妖蝶在籠子裏拚命地揮舞紅色的袖子，欣喜異常道，“先把暫放出去，咱就跟你走。”
    “這死蝴蝶，不要盡打歪主意！”
    “呦呦，大狗你又不走，你擔心什麼呀？”妖蝶眨著眼睛俏皮道。
    “誰說我不走的？！”櫻脫口而出，“我當然走，死蝴蝶不要有什麼想法了。”
    “你要走啊？”妖蝶歪著頭，紅唇一張一合問道。
    櫻不語。
    “你真的要走啊？”妖蝶看著櫻沒有反應，臉色冷了下來道，“切，咱以為你真的要走呢，不走就不要說話嘛~”
    “走走走！現在、立刻、馬上就走！”櫻一臉受不了地喊道。
    我忍不住笑起來。櫻惱怒地瞪著我道：“走就是了，笑什麼。”
    他捶了捶籠子壁道：“這東西怎麼開啊！”
    “大狗，你不要表現得那麼笨讓咱家丟臉嘛。”妖蝶不緊不慢道，“你家主人肯定有辦法的呀。”
    “把空間扭曲，創造空間，多多少少也算是我的特長了。”我說道，“櫻，不要著急呀。”
    “誰急著出去了……”櫻碎碎念道，身體卻往後退開，等著我把籠子打開。
    “小域域，你好狠心，竟然要丟下我們家這麼多口偷偷離開！”剛把櫻和妖蝶從籠子裏接出來，身後響起一聲淒厲的叫喚。庫拉丁從朱紅門後麵率先閃出來，一把撲上來，“小域域”一聲叫得比一聲淒涼。
    “要不是飛央用了讀心術，我們還不知道呢。”梅索頭頂上飄著水晶球，施施然走進來，水晶球上顯示收集到籠子壁被扭曲時的數據，梅索抬了一下眼，滿足地彎起眼角。
    商鵲商遷隨後進來，後麵跟著顏檾，低著頭，不敢抬起頭來看我。
    我張開口，吃驚地“呀”了一聲。“呀”字還沒有發完音，顏檾就以負荊請罪的姿態先給我說開了：“荷域，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抬頭看著我因為吃驚睜得更大的眼睛——我估計這一眼睛睜得太大——嚇得又把頭往回縮了縮，弱弱道：“我跟釋解釋……”
    “哦，‘釋’呀……”我不著急，慢慢說，重音該落哪就落哪，該造出什麼歧義就造出什麼歧義，以一種絕對天然無辜是眼神，瞟了瞟軒轅釋。
    “不是，是軒轅兄，不是，是釋……”顏檾羞得兩頰緋紅，欲哭無淚道，“哎呀，荷域，你饒了我吧。我跟釋說的時候，被釋看出來了，釋就讓飛央兄給我讀心了……”
    顏檾掙紮著張開霧氣蒙蒙的雙眼，蝴蝶翅翼般好看的睫毛顫抖著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悉數著顏檾說對不起的時候，不停點頭道歉的次數，數到我自己都頭暈的時候，軒轅釋一把製止顏檾。他雙手扶住顏檾的肩膀，靠在自己的胸膛，低沉而有魄力的聲音問道：“你讓顏檾跟我說那些話的？”
    哪些話啊？我可是什麼都不知道……
    我不解地看著他，顏檾低著頭，跟自己的袖子作對起來。
    軒轅釋精神百倍地盯著我，就如同沙漠裏走了數日的迷路者遇見一甘泉一樣的精神。
    不就是把你那身世小小地透露一下，還沒把最淒涼最恐怖的透露出去呢，至於這樣看著嗎？
    “什麼話啊？”我再次無辜地看過去，越發地發現最近做無辜的次數激增，“我可真的什麼也不知道。”
    於是軒轅釋精神百倍的眼睛，就如同就如同沙漠裏走了數日的迷路者遇見一甘泉，卻發現泉水有毒一樣，迅速地萎靡下去。
    掛在身上的庫拉丁，眼淚汪汪地看著我，整個身體軟綿綿貼在身上，可憐兮兮道：“小域域，你真的要走還不帶我走？”
    商鵲狐狸眼淺笑起來，笑得人模人樣，不知道真笑還是假笑道：“呦，這小妹妹大了，也拖家帶口，怕是走不了。要不，我們兄弟送送你吧。”
    我一身的雞皮疙瘩在那玉樹臨風的笑容中，全被喚起來了。
    “為什麼要自己走呢？”梅索憂傷地盯著我的雞皮疙瘩，更加憂傷地說道。
    我腦門上應該有黑線吧。雖然沒有鏡子，我也不好衝上去揪著顏檾就問道：“看沒看見我腦門上的黑線？”，但是，我確定黑線是存在的，而且愈演愈烈。
    早知道大家都跑出來演繹得情深深雨蒙蒙，我一路偷偷摸摸幹什麼去了。我不停地懊悔。
    “為什麼走？”飛央眼睛放著藍光看過來，我下意識就動了一下手腳，空間不可見地扭曲，飛央的視線扭轉到牆壁上。
    藍光暗下去，飛央正經地問道：“為什麼。”
    因為你們還得走著故事裏的路線，因為圓滿結局的故事還是需要你們，偏離主題的事情讓我幹就行了。
    因為這一路不知道能夠走多遠能不能找到，浪費時間浪費生命的事情由我來幹就行了。
    因為我的這個身體……沒有多少時間了，我不能幹坐著等下去了。
    因為我沒有辦法再在你們身邊偽裝著自己是無罪的，然後輕鬆地看著你們走上既定的生離死別，歡樂與悲痛。
    我沒有辦法呆在你們身邊，看著你們離去，宛如一刀一刀，冰凍的責備。
    五、四、三、二、一。
    嚴如意說，五四三二一，所有的心事就飛走了。
    5秒之間。
    請給我5秒。
    我張開輕鬆快意的笑臉抿著嘴道：“人家就是想一個人走走嘛，走著好玩呀。”
    庫拉丁繼續軟綿綿道：“那就帶著我一起走嘛，迷路的時候，梅索的水晶球還可以用來指路；黑燈瞎火的時候，水晶球還可以拿來照明。”
    “程姑娘。”梅索頂著水晶球牽起我的袖子，字字清晰道，“咱們一起走吧，我把水晶球給你照路。”
    梅索，你還跟著庫拉丁起哄……
    “荷域。”顏檾鼓足勇氣上前握住我的手道，“我跟釋說了，‘就算世界是黑暗的，充滿了傷害與失望，但最起碼我愛上了你’。我答應釋，要跟他去經曆世間各種情感，要跟他去看世間各種麵貌，我們正好同路不是嗎？”
    “所以，荷域，我們一起走，我們這麼多人一起走，一定能夠找到我們想要的東西，一定可以看見我們要看見的未來。”顏檾小鹿斑比的眼睛清晰映著我的影子，“不要丟下我們，我們一起走。”
    “好嗎？”
    門口的商遷上前兩步，像是有話說，卻被商鵲製止住了。商鵲用唇形說了一句話，其他人背對著他看不見，我倒是看得很清楚。商鵲輕輕地“告誡”道：“顏檾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我們還是要跟那群妖孽一起行動，你說多也沒有用。”
    商遷拱起的肩膀一瞬間塌下去，忽然把眼光投在了梅索身上，發起呆來。
    “好嗎？”顏檾再次確認般問道，就等著一句“好”。
    我想說“不好”的時候，後腦勺卻被人壓了下去，庫拉丁甜甜膩膩道：“好哇好哇好，就這樣定了！”
    “好了，該散的就散吧，回去休息，待會兒就要上路了。”商鵲身邊多了兩名美女人偶，一副要趕緊走人的樣子。
    庫拉丁托住我的手，在手背上撓癢癢道：“小域域，我們一起睡吧。”
    我鄙夷地看著他道：“誰說要和你們一起走的？”
    “哇，小域域你的皮膚好好。”庫拉丁驚歎道。
    “你……”
    他拍了拍我的手背道：“好了，小域域，我們去休息吧。”
    “誰要跟你……”咦？怎麼動不了了？怎麼回事？我瞪著眼睛看庫拉丁。
    庫拉丁笑意盈盈看著我的手背道：“小域域太聰明了，為了讓小域域留在身邊，不會束縛術怎麼可以呢？”
    妖蝶躲在櫻身後，見人走的差不多了，才出來指著庫拉丁的鼻子叫道：“哎，你這家夥虧得長得那麼好看，跟咱差不多，怎麼可以使詐呢？”
    庫拉丁水汪汪的眼睛眨呀眨道：“兵不厭詐嘛~”
    “哎，你不要學咱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