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 上清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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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了姚老道,我們又來到後殿旁邊的廂房內,路上三叔悄悄的告訴我,姚老道的這粒大羅丹,是他花費幾年糅合三十多種珍貴藥材配置出來的,具有養身療疾祛毒的神奇功效,總共就弄了三粒,這最後一粒他都珍藏了幾十年。我聽了這話,心裏覺得很是過意不去。等我們來到客堂後,一個中年道姑坐在屋子內和大家說著話,見我進門她便回過頭來打量著我。三叔忙上前給她打招呼,又對我說這是上清宮的常清道長,讓我過去行禮。我過去給這道姑打了個招呼,又鞠了個躬。
“你看看,這十幾年沒見了,小九兒都長得完全變樣了。”這道姑笑著說道。
“是啊,當年他出生的時候常清師姐和常明師姐還下山去見過的,如今都比我高出一大截了,這些年多虧你們的關愛啊!”三叔笑著說道。
“你外號黃大個子,怎麼就矮一截了!不矮不矮。”羅道士一說完,大家都哄堂笑了起來。三叔就是因為矮胖才被人取名黃冬瓜,如今羅道士稱呼他是大個子,多少有譏諷之意。三叔知道他是在開玩笑,也不當真,跟著大家笑。坐了一會他們就起身準備往後山走去,三叔過來對我說他們有事情要去後山辦,沒有大祭酒應允,他也不能帶我一同上去,讓我先待在這裏,他們上去辦完事情就下來。我知道這次他們上去是為了賴端公接獅子牌的事情,原本我也想跟去看看,但聽得三叔這樣說,也隻好答應。
於是常清道姑帶著無塵道長、相木匠、樊廚子、賴端公、還有三叔他們一同往後山去了。羅道士沒有去,他說他要看著漆匠漆神像。猴子見他們一群人離去,便要跟過去耍,被羅道士吼了幾句,於是灰溜溜的走到我們跟前來了。兩個中年的漆匠在後殿裏忙活著,弄得一身都是油漆,羅道士不停的說著他們什麼地方漆多了,什麼地方沒有漆到位。等到半下午的時候,這兩個漆匠才把老君像漆完,收了工錢下山去了。等漆匠走後,羅道士和小猴子在打掃著後殿裏遺留下來的垃圾,我要過去幫忙,卻被他推到了外麵,說裏麵全是油漆,免得把我的衣褲弄髒了。這個比較魁梧的道士,雖然嗓門比較大,但對人還是很好的。他打掃完後殿就帶我去他的屋子歇息,又拿來幾個蘋果讓我吃,有句無句的問著我在外麵生活的事情。他的房間擺設非常的簡單,牆上除了掛了一副老子的畫像外什麼裝飾都沒有。一架木床放在一個角落裏,床頭散亂的放了幾本發黃的書,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擺在屋子中間。我在靠窗戶的椅子上坐著,給他說著外麵的事情。起初我稱呼他為道長,他笑著說他和三叔同輩,我就喊他羅師叔算了,我也覺得喊道長別扭,於是欣然接受了他的建議。
這些人有個共同的特點,就是對外麵的事物特別感興趣,你隨便說一點他都會聚精會神的聽。我想他們終年的呆在這裏,過著枯寂的生活,基本是與世隔絕,想來日子過得是十分單調的。所以對於外來的事物,都特別的感興趣,也喜歡和外來的人打交道。說真的,我對他們,從心底裏同情。想想這羅道士從小就是孤兒,後來又出家當了道士,也不知道這樣的選擇是不是他的本意。現在人過中年了無兒無女的,自然是孤苦零丁。於是我把我所知道的,他所感興趣的,都悉數的告訴他,又說有機會帶他去城裏看看。他聽了這話,竟然笑得跟孩子一樣的開心。說這次師弟們去鶴鳴山學習,他原本是想去的。可師傅說師弟們還年輕,在道觀裏呆不住,應該讓他們出去走走,於是他這個想法就泡湯了。我聽他的口氣,如同有些遺憾在裏麵。
小猴子先是陪我們耍了一會,見我們隻顧閑聊,覺得沒趣,便自個的出去了。羅道士問了我很多的問題,我也問他一些觀裏的事情,他說這觀裏一共有十一個道士,除了姚老道和無塵子戴道長,其他的都是常字輩的。我問他姚老道是不是無塵道長的師傅,他說不是,姚老道是無塵道長的大師伯。這下我才搞明白了,原來這姚老道比他們常字輩的要高出兩輩,是無塵子師傅的師兄。我又問他這姚老道的年齡,他笑著說他也不清楚,這些年來,他太師傅一直一個人住在後院,不喜歡他們去打擾。他又對我說現在生活好了,沒有多少人願意出家來過這樣清苦的日子,所以現在是道士越來越少了。我問他後山是不是全是道姑,他說是的,道教戒律有規定,男女方士是必須要分開修行的。說後山現在有七個道姑,剛才來的是大祭酒的大徒弟常清,上清宮的主持。羅道士很爽直的告訴我,他們這一輩的出家人,不是感情受到挫折看破紅塵就是身體有缺陷,都是非常自願留下來的。以前有幾個出家後念念不忘紅塵的,都被大祭酒勸下山去了。
正聊得盡興的時候,啞巴道士端來了飯菜,比畫著招呼我們吃。這道士一天隻吃兩頓,所以半下午的時候就開飯了。三菜一湯,全是素食,口味非常的清淡。啞巴道士對我特別的熱情,給我盛了滿滿的一碗米飯。我足足吃了三碗飯才覺得飽了,我想怪不得鄉下人吃得多,清湯寡水的油葷少得可憐,隻有多吃幾碗幹飯才能維持營養。吃完飯後我正在削蘋果吃,啞巴道士笑嘻嘻的進來收碗塊,我遞給他一個蘋果,他卻千推萬推起來,端著碗筷就走了。羅道士笑著對我說這個道士沒有法名,也沒有經過出家儀式,最多隻能算是個火居道士。這人姓溫,家住在離這裏三十多裏的一個村上,原本是上山來的香客,來了後竟然不想走了。師傅見他身體有殘疾,人又老實,於是就讓他留下專門負責觀裏的夥食。不過他確實很勤快,飯菜也弄得幹淨,除了準備全觀的夥食,還要照顧太師傅的起居。
吃完飯,觀內剩下的道士們都到老律堂做起晚課來,敲著銅鍾誦起《心應妙經》。等他們做完晚課後,我說我要到外麵去走走,羅道士欣然答應,陪著我來到了山門口。夕陽已經快西下到底了,山邊隻剩下了幾朵鑲嵌了金邊的雲彩。日出而作,日落而棲,莊稼人的日子就是這樣的簡單。幾戶農家已經升起了炊煙,想來是妻子已經開始準備晚餐,等待著丈夫收工回來。我對這樣的情景直發呆,歎了歎氣。羅道士卻不其然,想來是見慣不怪了,不停的找些話與我閑談。我心裏開始嘀咕起來,想想以前我們總是把這些出家人想象得跟神仙一樣,不食人間煙火。然而隻要你和他們打打交道,卻發現他們大多也是有血有肉有想法的凡人,除了不同的生活方式,和我們並沒有多大的區別。以前讀書的時候和同學在一個寺廟裏燒香,無意聽到和尚在講法,說那些有慧根但放不下紅塵的人在佛教裏被稱之為“大闡提”。現在想來,我就是這樣的人。
“我說石九啊,過一段日子就是我們祖師的誕辰之日了,一定會有很大的清醮儀式!幾處道觀的人都要過來參加祭奠活動,要不你就多在上麵呆幾天,好看得很。”羅道士饒有興致的說道。我一聽這個,立馬來了精神,於是問道:
“羅師叔啊,你們前山後山都是上清派的嗎,大祭酒到底是什麼樣身份的人呢?”
“都是屬於上清派,這縣城附近的道觀也大多也都隸屬於我們上清派。嗬嗬……你三叔沒有給你說說大祭酒的事情嗎?”羅道士笑著說道。
“沒呢,三叔平時不喜歡和我說這些,我也沒有問他。”我本想說我問過三叔,他說是秘密不告訴我的,但一想到這樣說了或許羅道士就不告訴我了,於是就耍了點小聰明這樣回答他。
“我們上清派的等級非常的明確,和天師道一樣,在教內地位最高的人是教主,我們稱之為師君,師君的佩帶的信物是帝鍾。師君下麵有三位高管,稱之為治頭大祭酒,大祭酒的信物是圭簡。大祭酒下麵的骨幹教眾被稱之為祭酒,有法會的時候都是手持如意。祭酒的下麵稱之為羽客,就是一般的道士,占具相當大的比例。這下麵還有鬼卒,就是剛入教的小道士。現在上清派的三十五代師君仙居江蘇句容,三個治頭大祭酒分別居在閩粵,東北,和我們巴蜀一帶。我們平日裏說的大祭酒就是伏龍後山上清宮的治頭大祭酒,法名無雲子。她主管整個西南的上清三山符籙,引領教眾六百餘人。大祭酒平日裏很忙,全國來回的去開坐講法,一年裏難得幾日呆在伏龍山上。”
羅道士剛一說到這裏,我便接過話來:“沒想到這位大祭酒還有這麼大的權利啊!現在看到,整個國家的道教派係中,你們上清派是實力最強大的了!”
“嗬嗬……也可以這樣說,最近幾十年裏,古老的東西消失了很多,好多的玄門派別都流失了。我們上清派一支獨秀,也算是難得了。”羅道士笑著說道。
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於是說道:“羅師叔你能不能給我說說你們上清派的的曆史呢?我也好多掌握點曆史知識。”
“可以啊,但我也隻能給你說個大概,詳細的我也不完全知道。”羅常月笑著欣然的答應了,然後說道:“東漢末年的時候,天師道有一位叫魏華存的女祭酒,她幼而好道,誦讀老莊、五經百氏,十分博學,又常服氣辟穀,攝生修靜。一位叫王褒的神仙見她慧根不淺而且勤奮好學,於是傳授她一本道教寶典《上清真經》。這位女祭酒得到寶典後,便隱居山野,在懷川陽落山潛心修道四十二年,終有所成。於是她廣收道教神書秘籍,所著《黃庭內景經》等書,開創上清派一脈,影響深遠。後來她升仙後被玉皇大帝冊封“紫虛元君上真司命南嶽夫人”,主管南嶽衡山,為道教崇信的大神之一。後來她的弟子楊羲廣收門徒,尊她為上清開山始祖,開創上清派。後來楊羲自命為二世教主,又傳與許謐、許翔父子,這二人又把上清大法傳給了浙江的方士黃民……就這樣一直傳了下去。南齊的陶弘景學上清大法,在茅山苦修五十餘年,開創茅山宗。後來學的人就多了,於是出現了上清十代宗師王知遠,十一代宗師潘師正這樣的道家名士。特別是我派十二代宗師司馬承禎,法號白雲子。他將儒、釋、道融為一體,首創修道七階段說,具體的為:1。信敬,對修道成仙信仰深信不疑。2。斷緣,斷絕俗事塵緣,不於世人交往。3。收心,收心離境,守靜去欲。4。簡事,安分守己,不求分外之物。5。真觀,善於觀察不為外物所迷。6。泰定,形如槁木,心如死灰,無感無求,寂泊之至。7。得道,形隨道通,與神合一。這七階段說對後世影響深遠,將上清派的教法大大的發揚光大起來……到了宋代的時候上清派與天師道、靈寶派並行於世,元代的時候三派歸並為正一教,明朝的時候又各自分離出來……”羅道士層次清晰的緩緩說道。
我聽得很仔細,內心甚至有些驚訝,這個道士,如果脫下道袍,和鄉村的農家漢子沒有什麼區別的。原本以為他不過是個大老粗,沒想到他對本派的曆史還這樣熟悉。於是我笑著說道:“羅師叔真是厲害,把個上清派的曆史記得個滾瓜爛熟的,理解得又透徹,你這記性和學問,可真是不錯。”
“哈哈……你可是不知道,過去師傅教我們師兄些念古文,可是沒少挨板子。我不過是聽師傅平日裏念叨了一些,自己又看了一點的書,要說學知識,我在山上這幾十年裏可真是白過了,比不得你們大學生的學問。”羅道士笑著說道。
“我哪有什麼學問,不過是讀了幾年的死書罷了!結果什麼都沒有學到,到社會上來學校的東西一點都用不上!還不是一邊上班一邊學,你們這裏麵的任何人讀的書都比我多得多。”我搖了搖頭說道。
羅道士接過話來說:“要說學問,我們的大祭酒可真是個有學問的人,她現在可是省道教協會的副會長呢!”
“大祭酒學問很大嗎?”我問道。
“哪當然,你知道他出家前是什麼身份的?”羅道士微笑的問著我。
“什麼身份,難道大祭酒不是從小就出家的?我好奇的問道。
“不是,大祭酒出家的時候都已經是接近三十歲了,聽說是江蘇那邊一所名牌大學的老師。後來不知道怎麼了就出家了,拜了現在的大師君為師,賜法號無雲子。她心無旁騖,潛心道法,到了四十多歲的時候就受了老子二十四戒和天仙大戒,榮升為我派的高管——治頭大祭酒。這個職位,可以說是上清掌門的左膀右臂了。以她這樣的修為,我們這些人可真是想都不敢想了,我當了四十多年的道士,如今才受了中極戒,身份還是個羽客。當今我們上清派這樣的高管隻有三人,其他的兩人都是年逾八十,教主師君的師兄弟,我派的蓿老……”從羅道士的語氣裏我就是可以聽得出來的,他對後山的大祭酒非常的尊敬。
“大祭酒這麼大的來頭,怎麼就跑到我們這些小地方來了呢?”我覺得有些奇怪,於是問道。
“哈哈……事出必有因的,慢慢的以後你應該是會知道的。他們也應該回來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吧,這山上天一黑溫度也跟著降,你第一次上來,可別受涼感冒了。”羅常月說道。
天確實已經完全暗了,遠處的景象已經看不清楚,抬頭望去,隻能看到山下零星的燈火四處的分布著。不知道什麼時候,道觀外竟然起了風,感覺確實有些冷,於是我們轉身往後麵的知客堂走去。我原本還想問問“五獅子”的事情,但一想到三叔的告戒,話到嘴邊都收了回去。“還是不要問他的好,免得問到人家的隱私去了。”我在心底嘀咕著。
殿內雖然長年燃著油燈,然而當代的出家人也沒有理由拒絕現代文明,道觀各處都亮著電燈,山風一吹,影子跟著光線晃動,加之鬆林的忽忽聲音,仿佛這房子的四周藏了很多的巨獸。我問羅道士三叔他們是不是不回來了,要在後山過夜。羅道士說不會的,後山是大祭酒清修的地方,不會允許留男道徒過夜的。
來到道觀的知客堂裏,三叔他們還沒有回來。小猴子在裏麵看著電視,羅道士告訴我,這整個白龍觀裏,隻有這知客堂裏麵有一部電視,這還是去年過年鎮政府的工作人員送上來的。小猴子很懂事,見我們進來了,主動的把遙控板遞給我,讓我選頻道。屋子裏的光線比較好,我見手背上的瘡口處已經愈合,結了三個黑疤,想到或許真的要好了,於是露出欣喜的神態。剛在屋內閑聊了幾句,外麵響起了腳步聲,小猴子連忙起身跑了出去。果然是他們回來了,隻聽得相木匠在逗著小猴子。我們還沒來得及起身,一群人就陸續的走了進來,三叔走在最後,我走了過去,把手背給他看,告訴他我傷口已經愈合了。三叔聽了也很高興,問我下午到什麼地方耍去了,我一邊回答著他一邊問著他們的事情。三叔說賴端公忙接牌的事情忙了一下午,結束後大祭酒又給他們說著事情,天黑了才提著電筒從上清宮出來。無塵道長讓羅道士去喊啞巴道士做點晚飯,說他們忙了一下午,晚餐都還沒有用。等啞巴師傅和小猴子端來一桌子飯菜後,我又吃了一點,他們在桌子上閑聊,我同小猴子看著電視。
看了一會電視,我竟然來了瞌睡,於是我過去對三叔說我想去睡覺了。羅道士說他馬上就安排,我見他出去不久後麵跟來一個瘦高個的年輕道士,說是過來帶我去歇息的。這個道士法號叫常寶,負責香客和雲遊道士們的住宿,話不多而且好象還有點害羞,你不給他搭話他是絕對不會主動給你說話的。我們來到中殿旁邊的一派廂房外,常寶開了一間屋子,屋子雖然不大,但收拾得很幹淨,裏麵有兩架單人床鋪。他對我說這間房子是安排我和三叔同住的,又給我介紹熱水冷水還有廁所在什麼地方,我對他道了謝,這道士一說完就出去了。他一走我就開始洗臉洗腳,準備著睡覺。我剛躺到床上,三叔就進來了,一進門就對我說他下午專門找了個時間,單獨給大祭酒說起了我手背瘡口的事情,又把我這傷口涉及到所有的經過及姚老道的話都告訴了她。大祭酒聽後沉思了片刻,然後喊他明天帶我到後山去讓她親眼看看再說。
我一聽到這個,立馬沒了睡意,坐了起來說道:“明天早上我們就要上去嗎,從這裏到後山的上清宮去要多少時間呢?”我問著三叔。
“對,明天一早就上去,山後麵有一條小路,走上不到半個小時就到了。”三叔回答道。
“我今天聽羅道士大概的說了一下他們上清派的來由,三叔和祖父是金丹派的弟子,怎麼和他們上清派的也有來往呢?我一直就在想這個問題,於是好奇的問道。
“這話說起來可就長了!以前這金丹派和上清派還有天師道關係一直就很好,三派的弟子以師兄弟相稱,多有來往。他們可以學習我們金丹派的術數,我們呢也要學點他們上清派的道法。你看那大邑鶴鳴山就是天師道的祖庭,這次玉虛真人聚集門下弟子講解《道藏輯要》,伏龍山的無塵道長就專門派遣門下幾個月字輩的弟子前去學習……”三叔剛說到這裏,我們就聽到外麵小猴子在叫著開門,我起身打開門後小猴子說那邊有人在打牌,喊三叔過去。
“今天山上山下的跑了一天,腳板都起泡了,瞌睡也來了。你去告訴他們我就不參加了,喊他們自己耍。”小猴子聽到這樣的話,飛也似的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