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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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我突然聽到三叔在樓下大聲的說話,“三叔回來啦?”一想到莫端公的事情,我立馬的沒有睡意,穿好衣服就往樓下跑去。三叔三嬸還有老太太都站在院子裏,正同幺叔講著事情。“幺叔怎麼來了?”我覺得很奇怪,連忙走了上去。
“九兒起來了啊!我一大早就往這邊趕,正準備上樓來喊你,三哥就回來了。我們正說著這事情呢!”三叔焦急的說著,樣子很激動,好象受到了驚嚇。“我們那邊出事情了,你們家的老宅塌了。”
“老宅塌了?什麼時候塌的?”我吃了一驚,連忙問道。
“昨天晚上的事,下半夜的時候,我和你幺嬸突然聽到‘哄’的一聲巨響,地振山搖的如同來了地震。我們嚇得在床上動都不敢動,不知道是什麼事情。外麵那麼大的雷雨,更莫說敢出去看個究竟了,所以一直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發出的聲響。今天早上雨停後我們連忙出去查看,才發現你們家的三間老屋全塌陷了……”
幺叔還沒有說完,我見到三叔的臉早已經陰了下來,老太太在旁邊不停的天啦地啦的喊。我心裏很難受,並不是心疼財產,這房子畢竟是祖先留下來的東西,現在居然垮塌了!我突然想到裏麵的土室,也不知道怎麼樣了。這可是祖父的心血,要是也跟著毀了,祖父在地下恐怕也會難過。我甚至還在想著那法壇如今毀了,不知道對我的身體有沒有什麼影響!
“房子垮都垮了,有什麼辦法。老房子就這樣,經不得風雨,幸虧裏麵沒有人住!”三嬸見我低著頭不說話,便安慰我說道。
“我們還是過去一趟,去現場看看,他父母問起,九兒也好說說情況。”三叔說道。
於是我和三叔三嬸跟著幺叔就往老家的祖宅走去,還沒有到現場,就看到一大群人圍在老宅邊上看,全是周邊的左鄰右舍。曾經的幾間老房子果然已經成了一片廢墟,四扇主牆倒塌了三扇,還有一扇垮了一大半,斜歪在廢墟上,磚瓦石片散落了一地。屋子裏的什麼桌子椅子床啊這些家具根本就看不見了,很有可能是埋在下麵去。我仔細的看了一下那間土室的上麵,全是些磚塊壓在上麵,這麼大的一場動靜,地下室的油燈多半是熄滅了。一想到這個,我又開始為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擔憂起來。
幺嬸對我說要不要喊些人去翻騰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好取出來免得壓壞了。我還沒有回話,三叔說道:“我看還是算了,現在不要去動,我們還是先通知他們家的幾個兄弟知曉,大家過來看了再說最好,畢竟這是祖業,免得以後有糾紛。”
幺叔聽三叔一說完,說他也是這個意思,於是我們就分頭打電話,我先把這件事情給父親說了,父親先是吃了一驚,但聽說我沒有事情後邊也沒有說什麼。說垮都垮了有什麼辦法,老房子反正不值幾個錢。我又給我四叔打電話,他也是我父親這個意思,還說這兩天會過來看一看。他住在離這裏十來裏的一個小鎮上,和我四嬸都是一所小學校的老師,平日裏比較忙,也難得回老家來看看。當年分家的時候,四嬸和我母親掙錢財,鬧得比較僵,所以這麼多年來並沒有多少的來往,有些生疏了。三叔給了我的兩個姑姑打電話,我兩個姑姑的意思基本也和父親、堂叔一個樣,沒有說其他的什麼。是啊!房子都塌了,磚瓦又不值錢,如今還有什麼好說的。
回三叔家的路上,三嬸一直在喋喋不休的議論此事,我和三叔都是沉默不語,各自想著心事。到了家裏,我給老太太說了詳情,她老人家聽後又嘀咕了半天,於是端出做好的飯菜讓我們吃。秀兒的孩子一大清早的就哭個不停,三嬸隻得放下碗去照管他。吃飯的途中,三叔突然說起了莫端公的死,說莫端公前兩天外出做陰事時受了點涼,前天晚上支氣管炎發了,不停的咳嗽,一口老痰堵上來,回不過氣來就死了。盡管三叔說的比較輕鬆,但我們三人聽了都覺得有些駭然,不管怎麼說,活生生的個人說死就死了,心裏難免有些不是滋味。
吃了飯,我又給家裏打電話,母親接的電話,她忙著問我房子的事情,又問我是不是真的沒有受傷。我給她說我住在三叔家,房子坍塌的時候裏麵並沒有人。她聽後才真正的鬆了口氣,又說幸虧我沒有住在裏麵,要不可真是不知道該怎麼去想。我告訴他莫端公的死訊,母親聽後也覺得吃驚,問我他是怎麼死的,我告訴她莫端公是病死的。母親說,你帶上叁百元錢過去給他老人家上個香,答謝他以往對你的關愛。打完電話,我把母親的意思給三叔說了,三叔點頭答應,說吃完飯就帶我去莫端公家。
吃了飯我們就收拾著東西準備往莫端公家走去,剛出門三叔就問我手背的情況,看來他是知道我手背並沒有被他治好的事情。到如今我也不好對他隱瞞什麼,於是便把晚上所有的癢痛情況都告訴了他。三叔聽後沉默了一會後,對我說不管怎麼樣,事情都會過去的,喊我不要擔心,說他治療不好不見得別人就束手無策!我點頭笑了笑,喊他不要擔心。
走了一段路,三叔突然說起了莫端公的死,說莫端公其實並不是得病死的,是自己吊死在屋梁上的。我聽後大吃了一驚,感覺有些出不過氣來,仿佛一個驚雷炸在了頭頂。我停止了步伐,連忙問到詳情。三叔說,聽他家人講,前天下午莫端公從外麵做陰事回來後,便一言不發的,晚上吃晚飯一個人在那裏隻顧喝悶酒。他兒子問他怎麼了他也不說話,吃完飯便進自己的屋睡覺去了。第二天早上天大亮了都還不見他開門出來,兒子媳婦覺得奇怪,想到平時他老人家一大早就起來做事情,怎麼今天睡的這麼久都不起來。於是便上去敲門喊他,敲了半天也沒有人應答。兒子急了,一腳揣開了房門,看到裏麵的情況,魂都差點嚇掉了。隻見床上空空,他老人家直挺挺的懸掛在橫梁上……
他兒子兒媳嚇得沒了注意,準備跑出去喊人來救命,當時莫端公的親家也就是他兒媳婦的老爹正好在家裏做客。這老頭有些見識,上去一摸莫端公的身子都冰涼了,於是一把拉住女婿說道:“你現在出去大吵大嚷,別人怎麼想!明理的說是你爹自己吊死的,不明理的會怎麼說?一定會說是你對你爹不好,他老人家想不開就自殺了!”這莫端公的兒子一聽是這個理啊,於是便膽戰心驚的放下他爹到床上,大哭起來。聽了他老丈人的一番安排後,然後給鄰居報信,說他爹病死了,又忙著請鄰居去通知家裏的親戚。
這事幸虧是相木匠看出來了,當天相木匠聽到莫端公的死訊後非常吃驚,連忙跑過去看個究竟。過去隻看了一眼屍體後便覺得不對勁,於是把莫端公的兒子喊到一邊仔細的問。這莫端公的兒子見遮掩不住,便把事情的原原本本都給相木匠說了。相木匠聽後,覺得事情不妙,想到莫端公這人雖說平日裏沉默寡言的,但也不是心胸狹隘想不開的人,怎麼可能突然的就上吊自殺了呢!於是相木匠連忙的通知三叔還有樊廚子過去,希望大家一同來分析莫端公的死因。
現在這事情隻有莫端公的兒子兒媳婦和親家,還有相木匠三叔他們幾個人知道,外人並不知道情況,所以三叔回家後連三嬸和老太太都沒有告訴實情。大家初步分析後都覺得這事情確實有很多的疑點,但眼下總得把死者安排妥當,先下土再說其他的。於是大家商量好等莫端公的喪事結束後。便找個時間聚在一起好好的分析分析,把個來龍去脈仔細的盤查清楚。
莫端公家裏的人很多,他老人家躺在堂屋中間的木板上,一塊大的白布蒙蓋著全身。一個兒子、兒媳婦、幾個女兒女婿還有好幾個孫子外孫都跪在靈堂前,三個徒弟也跪在後麵。這老人老伴死的早,一個人把幾個孩子拖扯大很不容易,對徒弟也上心,所以孩子們都哭得很傷心。我們敬完香後便圍著桌子吃飯,這樣的場合稱之為白喜事,在我們老家的地方又稱為“打喪火”。
這老人一輩子超度別人,現在也終於輪到別人來超度他了。這人啊,古人說得好:“一生爭是非,突然為灰燼!”真是沒有什麼意思。你看莫端公,前不久還在給趙矮子開路紮花圈操辦喪事,如今趙矮子的屍體都還沒有腐爛,現在自己又輪到別人來操辦了。明天的事情,簡直就是一本書,隻有等翻開了才知道寫的什麼故事!賴端公帶著狗子,還有一位莫端公的小徒弟,我不知道名字的,三人一起負責師傅的喪事。三叔忙著給莫端公尋墓穴,相木匠當著知客師,接待著來人,樊廚子在廚房裏忙著打點夥食,他的傷口已經完全的痊愈。
半下午的時候,老姑婆和三嬸也過來敬香,莫端公和三叔關係好,平日裏兩家常有來往,有些交情。上完香後三嬸便回去了,小不點猜猜在家裏睡覺,三嬸不放心他。老太太剛一上完香,村裏的幾老太太便把她拉了過去,幾個沒牙齒的癟嘴老太便開始閑扯起來。我無意聽到這些老太太在談論我,有人在問老姑婆我結婚沒有,又說哪家的閨女還不錯,要不要介紹一下……我在旁邊裝著沒有聽到,但耳根卻不自覺的紅了,於是連忙走到一邊去,看賴端公他們紮花圈。
吃完晚飯後,老太太怕天黑了回去不方便,於是和她的這些老姐妹們道別,起身要回去。我也不想留在這裏,呆久了覺得厭煩,主要是和這些人沒有多少的共同語言。中老年女人們嘴巴最是碎的厲害,逮著你盡是個人的私事問個半天。我正愁找不到借口逃脫,於是便陪著老太太回到了家裏。三叔很晚才回來,我都正準備上樓去睡覺了,他說今天晚上要開路,莫家的子孫們要守靈,恐怕要忙活一晚上。這一晚上我都沒有睡好,不斷的想著最近發生的事情。接連不斷的死人,離奇的種種事情,該不會是巧合吧?我在心裏反問著自己。惱火的手背也是煩人,幾個舊傷口如同變成了爛瘡,沒完沒了的癢痛,讓人心煩得很。
莫端公的死,讓三叔們這些人很受打擊,個個都變得沉默寡言的。昨天三叔回來看到老太太在用馬勃給我敷傷口,於是對我說他們不久可能要上伏龍山去辦點事情,就順便帶我上去,找那姚老道幫我醫治一下。
早上起來的時候,我感到頭很暈沉,四肢無力有些酸痛,看來是昨天晚上受了風寒感冒了。三叔在樓下菜園裏澆灌蔬菜,我想到了昨天半夜做的那個怪夢,仔細的回憶起來——我恍惚的記得我夢到自己一個人在坍塌的老房子邊上行走,正當我站在廢墟邊上徘徊的時候,瓦礫中突然響起了嘩嘩的聲音。我一看,隻見祖父掀開了木頭和瓦片,他滿臉是血,正在努力的掙紮出來。我嚇了一大跳,連忙過去拉他,剛抓住他的手,突然發現這個人並不是祖父,一個麵目猙獰的男人使勁的把我往廢墟裏麵拖……
一想到這個夢,我又仔細的想了一遍頭次在土室裏發生的事情。“該不會有什麼不對勁吧?我要不要說給三叔聽呢!”我一個人在陽台上想了很久,還是決定告訴三叔。老太太在廚房內準備早餐,三嬸一大早抱著猜猜去他奶奶家了,猜猜的奶奶想他的厲害,昨天捎來口信喊三嬸抱過去讓她帶上幾天。
洗完臉,我出門來到菜園邊上,給三叔打完招呼後就把昨天晚上做的怪夢告訴了他。他聽後笑了笑說不就是個夢,喊我不要擔心,說夢到死人看來是又要下雨了,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我遲疑了一會,於是把我在去土室的經過原原本本的告訴了三叔。他聽後佇立在菜地裏,皺著眉頭沉默起來。直到老太太喊我們吃飯的時候他才拍了拍我的肩膀,說沒什麼可害怕的,一切有他在,他會仔細的調查這件事情。
莫端公入土的第三天,他的徒弟賴端公便打來電話,說他師傅的後事多虧大家的幫忙,所以在家備下了點飯菜,想要招待大家一下,還刻意喊三叔帶上我一起過去。聽了這個消息,我很是樂意,倒不是我想吃他的飯菜,我知道他喊三叔們這幾個人去吃飯,一定就會談及到他師傅的死。我對這個很感興趣,希望弄清楚這件事情的起因,了解一下莫端公的真正死因。
賴端公住得和樊廚子很近,都在伏龍山下村子的北麵。房子才修好沒有幾年,兩間一樓一底的青磚瓦房。房屋邊上有一棵很大很老的黃角樹,幾個人牽著手都圍抱不了。一進門,相木匠已經來了,坐在那裏和賴端公抽煙,見我們一來,二人都起來打著招呼。一個瘦小的女人從廚房出來給我們倒茶水,請我們坐下,說樊廚子在幫她弄菜,過一會就開飯了。我知道這個女人是賴端公的老婆,姓童,以前我是見過她的。這個人說話不多,細聲細語的脾氣很好。這家裏就隻有賴端公兩口子,父母早死了,一個兒子在鎮上念中學,住在學校平時很少回來。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從來客我就可以看得出來,這次他們的目的主要並不在於吃飯,肯定是要談到莫端公的死因的。一桌子很豐富的午餐,盡管都是些尋常的家常菜肴,但經過樊廚子的手藝,又加上主人的盛情,變得格外的美味。他們喝著酒,這家的主婦不停的給我夾菜,說了一句:“這石九可真是越長越標致了,也不把女朋友帶回來我們看看。”大家都笑了起來,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賴端公給大家敬著酒,說些感謝的客套話。
一夥人酒足飯飽後,賴端公便邀大家上樓去坐下喝茶。地上一片狼藉,花生殼、水果皮、骨頭棒子、餐紙扔了一地,一隻小花狗在桌子下麵安靜的啃著骨頭,幾隻雞跑來跑去的搶著地上的飯粒。鄉下人就這樣,不會學著城裏人準備垃圾桶。啃完的骨頭,削掉的果皮都扔在地上,吃完飯再掃起來倒到一個地方去。我們魚貫的上樓,童嬸在忙著打掃屋子洗涑著碗筷,這個女人很懂規矩,對我們的事情好象從來都不感興趣,我們說話她也不插嘴,更不會主動問問這一撥“牛鬼蛇神”的內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