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伏龍五獅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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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剛吃完飯,三叔就過來了,說莫端公等會晚點也會來,一同商量我病症的事情。我們剛坐下吃了一點的瓜果,莫端公就敲門進來,他這次就一個人來,沒有帶上徒弟。父親遞給他們每人一包香煙,我給他們端來茶水。三叔說要先把事情辦了再說詳細的,於是他二人把昨天買來的大紅公雞提到客廳來,莫端公從隨身挎的一個帆布包裏麵拿出一些黃紙來鋪在茶幾上。隻見莫端公在客廳裏來回的走,嘴裏不停的念叨著什麼,用手從桌子上麵的碗裏抓了一大把的米,在門後廚房廁所裏到處撒。在巫師的眼中,邪魔鬼怪是怕五穀的,這大米就可以用來驅鬼。撒完米後,莫端公用菜刀割斷了公雞的脖子,雞血立馬噴了出來,三叔連忙用碗去接住了雞血,隻見這莫老頭神色凝重的用手去沾上雞血在黃紙上來回的畫符,邊畫又開始念叨:
    “天浩浩,地浩浩,天靈靈,地靈靈。弟子頂敬,洪州得道,魯國先師,今日架起鐵圍城,四麵八方不顯形。銅牆鐵壁萬丈高,邪法師人站不攏,萬法不能侵其身……謹請南鬥六星,北鬥七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這老頭子動作輕快飄逸,幾下就畫了一張,不一會就畫了五六張,畫完後又扯了些雞毛粘在上麵。然後說道:“我這‘鐵圍城符咒’也沒有其他的用處,但隻要是貼在門口,就算是再厲害的東西也進不來的。”
    “莫老叔的本事我是知道的,你老就別謙虛了,要不也不敢請你來。”魯三叔笑嗬嗬的拍馬屁,我父母也連忙跟著奉承。我們按莫端公的指示把這些符咒貼到每個門上和窗戶上麵,忙完後,大家一同坐到客廳裏麵。魯三叔說道:
    “那天從寺廟一回去,進門我就見到一個穿白衣服的女鬼坐在沙發上,她拿冷冷的眼光打量著我,我一看就知道她並不是傷害九兒的元凶,不過是監視你們的一個小卒罷了!或許是你們請田神婆的事情讓她很防備,所以我進門她就注視著我的一舉一動。我把自己化裝成一個普通人,裝著並沒有看到她的樣子,坐的時候還專門挨著她坐,果然她放鬆了對我的警惕,見我們說些家長裏短的事情,便自己走到九兒的臥室裏麵去了。哈哈……這也多虧了這個東西!”魯三叔說完從腰間掏出一對用紅布條係住的銅磬來。“幸虧有這件法器護住元神,要不那女鬼一定會認出來我是做什麼的,我想田神婆一定是大意了才反中了別人的道兒,遭了毒手。”
    我聽到三叔說到白衣女鬼的事情,突然的感到非常恐懼起來。我聯想到了以前噩夢中在樓道上追逐的那個白衣人,又想到看電視時身旁坐的那個影子……我倒吸了一口冷氣,繼續的聽魯三叔說道。
    “或許還是不太放心我的緣故,那天九兒頭疼難忍的時候,那個女鬼一直死死的注視著我的神態,看我有沒有什麼舉動。哪知表姐見九兒疼痛難忍,便忘記了我的吩咐,喊我救助九兒,當時我嚇得一身冷汗啊!那天晚上半夜的時候,我聽到客廳裏麵有女人的哭泣聲音,於是用元神脫殼的方法去客廳裏窺視。看到客廳裏麵多了一個穿黑衣服的女鬼,在訓斥白衣女鬼,穿白衣服的在苦苦的哀求她什麼,我本想挨近去聽聽她們在說些什麼,但害怕被發現了始終不敢靠近。第二天出門的時候來到院子,我假裝去看天上的太陽,回頭觀察七樓你們窗戶,我見到兩張女人的臉貼著玻璃在往外看我們……”
    “穿白衣服的和穿黑衣服的,我們怎麼一點也沒有見到啊?我就是不明白她們為什麼要纏上我們家九兒,過年過節的我都是拿了紙錢去祭奠了那些鬼怪的呀!”母親聽完魯三叔的話後,愁眉苦臉的說道。父親則一言不發的坐在那裏抽悶煙。
    “這些鬼怪山精,凡人眼睛怎麼能見到!除非某人的‘火眼’高,或許能看到。表姐啊,很多的事情你並不清楚,我們也不想你們知道的太多!我們做這一行的事情,多知道不如少知道,少知道不如不知道。”三叔說道。
    “是啊!知道多了反而不見得是好事。各人有命,這孩子為什麼被不幹淨的東西纏上了,這也是他的命。”莫端公邊說邊磕他的煙嘴。
    “你們這樣的為石九做想,我真的是謝謝你們了!我現在別的都不在乎,就希望九兒能早點好起來,現在我們做父母的是一點的辦法也沒有,也就希望你們了……”父親很低沉的說道,我抬頭看著他,突然的覺得他蒼老了很多。
    三叔見父親這樣說,於是說道:“石姐夫也不要說這樣的話,別說我們有這樣的關係,就算是遇到了尋常的陌生人這樣,我們也總不能袖手旁觀的。昨天晚上我和莫老叔已經打電話聯係了幾位道上的朋友,他們均答應要幫忙的,所以表姐和姐夫就不要擔心九兒的事情了。不過現在還有一個問題,就是要為九兒找一個安靜的地方,邊修養邊治療。我思前想後,覺得就把九兒接到我家去住,現在我大女兒出嫁了,難得回來一次,老二又在城裏學校念中學,一個月也很少回來,家裏就剩我和他三嬸,還有他老姑婆。九兒從小他老姑婆就疼他,自然想他過去耍。前些天我進城的時候她還在嘮叨,說讓我把九兒帶回去住住……”
    三叔還沒有說完,母親就說道:“住你那裏自然最好,但做法事卻也不方便,就算方便我們也不答應的,總不能事事都麻煩你們。我看我明天給他舅舅說去,讓九兒搬到我弟弟家去。他家裏就他和我弟妹兩口子住,子女都出去念書去了,後院有兩間空房子是我母親以前在住,我母親去世後就一直空著的。”
    “這樣也不行,表哥住在場鎮上,來往的人多,我們一去做法事會影響旁邊的人。”魯三叔搖頭說道。
    “我看石門村的老宅還可以住人,回去整理一下就可以了,我和他媽都搬過去陪他。”父親一說完,大家立馬都表示認同。我父親聽魯三叔的意思是要找一個人煙稀少的地方,於是想到鄉下祖父的家,這房子現在還空著的,祖父死後大家本來想賣掉分錢,但一來祖父生前有交代不準賣掉,二來房子太老舊一時沒有買家就隻好作罷了。三叔也舒展了皺著的眉頭,說這個地方最好,離他家也近的很,來往也方便。”
    莫端公喝了一口水對我父母說道:“就這個地方了,最好是明天我們就過去看看,我看你們二位也沒有必要天天在那邊陪石九,我這段時間沒有什麼事情,我看就由我和魯三每天輪流去陪他。”莫端公說完後,魯三叔馬上表示認同,我父母又說了些感激的言語。事情商量完畢,大家邊看電視閑談,吃著水果。父母起身去把剛才做法事的那隻雞拿到廚房去了,拔了毛做成辣子雞丁招待客人。
    第二天清晨我們一早就起來收拾東西,母親準備了一些衣物棉被和吃的東西,父親去街上找了一輛麵包車送我們過去,昨天晚上三叔和莫端公把我父親的泡酒吃多了,有些醉意後就沒有回去,住在我們家裏。我們五人坐上麵包車直奔鄉下的老家石門村去,不到半個小時我們就到了石門村下麵河邊的渡口。清澈的河水被風吹起一個個的漣漪,一群鴨子暢快的嬉戲,這些個禽獸,就算明天被端上餐桌下酒,今天也會得意的揮動著翅膀!汽艇嗚嗚的把我們駛往彼岸,河中一個打漁船上,一個頭上纏裹著白帕子的老漢搖蕩著船槳,扯開嗓子在吼著山歌:
    巴河水長麼溜溜的長、巴河灣套灣那麼連連的灣喲
    河裏放排的哥哥不拉那個帆呢
    下水撐來上水用力扳吆喂,
    吼一聲巴河號子哎唷妹妹心尖尖的哪個酸羅喂!
    
    巴河水深麼溜溜的深、巴河灘灘淺那麼連連喲喂,
    河邊洗衣的妹妹濕了那衣裳喲,
    下水搖漿上水撐竹竿羅喂,
    喊一聲巴河謠哎唷哥心尖尖那個軟羅喂!
    
    巴河歌謠長麼溜溜的長、巴河情也長那麼連連的長喲,
    河邊唱歌的妹子等哥哥的船喲喂,
    下水左也盼上水右也盼呢,
    唱一曲巴河情歌哎唷妹妹夢裏甜喲!
    
    巴河水美麼溜溜的美、巴河水清又甜那麼連連清喲,
    河邊哥哥妹妹同乘上致富船羅喂,
    哥掏黃金沙喲我妹妹來掌舵羅喂,
    唱一曲巴河情歌哎唷搬來金銀山!
    唱一曲巴河情歌哎唷搬來搬去金銀山。
    這老兒盡情的唱,仿佛一個愣頭小夥子在挑逗著對麵山上采桑的姑娘,歌聲淳樸濃鬱,回蕩在山穀之間,讓人不覺間起了暇思。我知道這邊的人對三國的諸葛亮非常的崇敬,至今這些山裏也還有老年人愛頭上包裹白帕子的風俗,意思是為諸葛爺爺帶孝。
    我們還沒有進院子,祖父養的老黃狗猛的從對麵的橘林裏跳將出來,汪汪的大叫。魯三叔嗬斥了兩聲,這狗一看是熟人,便搖晃著尾巴安靜了下來。住在旁邊的幺叔聽見響動後從窗戶探出腦袋來張望,見是我們便走了出來和父親打招呼。父親對他說我在外麵住膩了,最近身體也不好想回來住住,休養身體順便享受享受田園生活!父親打開了老宅的人門,查看裏麵的床和桌椅灶台。屋內好的家具已經被祖父的幾個子女瓜分殆盡,不過剩下一些破爛的東西還可以將就著使用。三叔和莫端公坐了一柱香的工夫就回去了,說晚上再過來。我們住在石門村的中心位置,魯三叔住在村西頭,莫端公在北麵,離這裏都比較近,步行十來分鍾就可以到達。
    中午吃飯的時候,母親對幺嬸說我準備在這邊住上一段日子,隻是家裏還有事情,她和我父親並不能長期的待在這裏陪我,意思是以後我的生活就開在他們家裏麵,請他們多照顧。我那幺嬸,從來就是個人精,一看我消瘦的厲害,又見到莫端公他們跟來,便對事情明白了個大概,見我母親又塞給她三百元錢做我的生活費,便欣然的應允了。
    下午我父親接了一個他們單位的電話,喊他回去填表,說是漲工資的事情。於是還沒吃完午飯,母親就開始吹促起來,父親便急衝衝趕回去了。母親陪我在院子周圍轉悠了一下,這座老房子,是我們祖上留下來的,典型的巴渝木結構為主體的青瓦房。以前的規模比較大,模仿江南的四合院建築,祖父的叔伯們都曾經一同集居在這個院子裏,後來分家立戶,兄弟們才各奔東西了。再後來日久房子沒有維繕,垮的垮撤的撤,到如今就孤零零的剩下一排三間房子了。後麵搭建了一些小棚子圈養牲口,右邊的一間前麵是灶房,後麵隔了一個茅坑出來。夏天的時候,一股股濃烈的人畜糞便味道,總是不自覺的躥了進來。有時候遇到雨天,天氣一變化,那茅坑裏白白胖胖的蛆,便會吆三喝四的爬到灶房來……現在想來都會覺得惡心翻胃,但鄉下人的日子,原本就是這樣的過。中間的是間比較大的堂屋,招待接洽客人就在這裏,左邊便是睡覺的臥房。屋子的前麵有一塊石片鋪底的壩子,祖父在周圍種了一些果樹和藥材,又弄了一些竹棍圍了一個柵欄出來。後麵是一大片的竹林,記得小時候我們常常去逮些長嘴的竹蟲來烤著吃。
    久居繁華鬧市,聽慣了車馬喧嘩,一時間移居山野,避開了爾虞我詐、鉤心鬥角的日子,卻反而不舒坦起來!所以這人的奴性,並不是別人能強加予得了的,脖子上的枷鎖,自己不願意取,便永生都要戴在上麵。
    吃完晚飯,天色開始模糊起來,母親正在陪幺嬸閑扯,我在屋內盯著一台小得可憐的黑白電視,隻能收到兩三個頻道,外麵的黃狗突然狂吠起來,接著便聽到了來人的聲音。
    “魯三啊,你人還沒進門,你這黃家兄弟就招呼起你來了。快給你本家兄弟下個話,別對我們窮骨頭些下口。”
    我一聽這話,偷偷的笑了起來。一來是笑他分明是在取笑魯三叔,因為三叔的外號就叫“黃冬瓜”來著;二來這說話人的音調太讓人忍俊不已,陰陽怪氣的如同電視裏麵太監的口氣。
    “你看這瘟喪硬是認得人哦!看到樊大嫂來了就跳那麼高,生怕別個不曉得是你老相好來了。怎麼,樊大嫂今天抹了香香的哇?大黃莫吼了,兩位老爹做主,明兒個就讓樊大嫂接你回去過日子。”三叔戲謔的回敬道。
    “哈哈哈哈……院子裏麵傳來幾個男人暴笑的聲音。
    我們起身去迎接,母親連忙開了路燈。四個人來到了院子,見到我們出來,來人便止住了玩笑話。除了魯三叔和莫端公外,還有兩個怪異的陌生人走在後麵。說他怪異,主要是針對長相。一位七十多歲的駝背老頭,頭頂一個黑帕子包裹著,個子比較矮小精幹,左手殘廢了。手掌和手指全部都沒有,仿佛被刀砍斷了手腕一般,剩下一個光胳膊懸在腰間。手腕的傷口雖然痊愈,卻隻留下一個肉球,一個紅布條纏在上麵。這老頭雖然這樣的軀體,臉上卻總掛著笑,讓人覺得比較和善。還有一位四十出頭的漢子,遠處看還沒有什麼,等他走近了的時候簡直會嚇人一跳!光光的下巴上麵沒有一根的胡須,扁平的臉上搭配著小鼻子小眼。左邊的大半個臉全是紅色的肉皮,一見就是從娘肚子裏帶出來的紅胎跡。好笑的是這人走起路來左顧右盼的,如同風擺楊柳,一個大老爺們,卻有半老徐娘過街的味道。
    這幾個人都是本村的,我都認識。我們過去招呼著來人,母親和他們打著招呼,我喊那位駝背老漢相爺爺。又對著那太監聲調的紅臉漢子喊了一聲樊叔叔。三叔說道:“這個是樊叔叔,可不能喊錯了,哈哈……”三叔還沒說完便開始笑起來。
    “對,娃兒要記到,這個是樊叔叔,二天見麵莫喊成樊大姑樊大姨去了哦!哈哈……”那姓相的駝背老頭接過三叔的話便取笑起來,我終歸還是沒有忍住,跟著大家咧開嘴笑了起來。
    “耶,相大叔,你老人家那麼歡喜做啥子!晌午吃了兒媳婦弄的荷包蛋哇?”樊姓漢子用很女性化的腔調反擊。
    “嘿嘿,樊大嫂就不知道了哇,我中午去喊相老頭,這‘燒火籠’和兒媳婦兩個在家弄午飯。你們不曉得,這老東西火燒的好哦!一會兒鍋就燒得吱吱兒的響,菜都炒得香噴噴的,倆公媳有說有笑的,煮了飯菜又煮了一大鍋豬食。哎呀,我在門口喊了半天都莫球人答應……”莫端公有板有眼的說道。
    幾個老少爺們又開始轟然大笑起來,相老頭假裝生氣的去抓扯莫端公的衣領。“我把你這老狗尾巴踩到起了哇?編排起我來,村頭張寡婦的大奶子沒有把你喂飽麼?要不是石九這個讀書娃在這裏,我把你老雜毛的皮拔下來蒙鼓。”
    直到母親和幺嬸提開水進來我們才停止了取笑。西南的民俗裏,最愛開的玩笑就是拿小叔子和嫂嫂,姐夫和小姨子說諢話,但這些都莫過於拿老公公和兒媳婦做文章了。鄉下的土灶台多是燒些稻草樹枝做飯,於是灶台下總是有個人專門負責燒火。老人行動不方便,小孩子弄不來飯菜,於是這燒火的角色多是由這兩種人勝任。這年老的公公和貌美的兒媳婦獨處一室,難免叫人遐想連篇,自然有些風言風語傳出來。於是也不知從哪朝哪代開始,凡是把和兒媳婦有曖昧關係的老頭子都稱之為“燒火籠”。南邊喊為“燒火”,北方說成“扒灰”,皆是戲謔之語。
    喝了一會茶,三叔把母親拉到一邊,說這裏有他,喊她過去休息,大家準備商量給我治療的事情,她和幺嬸在這裏大家反而不方便說。我知道三叔的嘴裏說的這姓相的老頭是木匠,平日做些木工活。姓樊的漢子是個廚子,做得一手好菜,這方圓百裏人家操辦的紅白喜事,決計離不開他。我聽到三叔悄悄對母親在說什麼那二位明裏是木匠廚子,其實暗地都是法術高超的巫師。於是母親過去對大家說了些感謝的話後,便拉著幺嬸往外走。幺嬸本來還想看看熱鬧,但見母親拉她出去也隻好跟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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