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怨憤交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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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過去,我們一直在等父親的消息,他的手機欠費停機,打家裏的電話也沒有人接。母親給二叔打電話,二叔說父親去田家溝處理田神婆的喪事去了。下午程思泯打來電話,說他舅舅已經接回來了,在雲南那邊火化後帶回來的。又說他母親也從國外趕了回來,主要是參加他舅舅的葬禮,還要安頓他舅媽和表弟們以後的生活。我說我要去參加他舅舅的葬禮,程王子在電話那邊沉默了一會,說還是算了,說我這樣的身體,再有個什麼事情怎麼了得,他也負責不起。我想也是,萬一是在人家的葬禮上頭疼發起瘋來,該是多麼難堪的事情,於是隻好作罷。我本想給程王子說我最近發生的事情,但還是沒有說出來,他最近就夠煩的了,我不能再去討擾別人。
我們好不容易等到父親過來,他說他這趟回去事情還算辦的順暢,因為有貨車司機承擔一部分責任,田家的親戚倒沒有為難我們。田神婆沒有直屬親人,就兩個弟弟,他們都是見錢就了事的人,貨車司機陪了三萬餘元,父親給了他們五千塊操喪事,算是田神婆千裏迢迢的過來給我治病的報酬。田神婆入土後兩兄弟一算帳,收到的錢財還剩下兩萬多元,兄弟二人各分了一萬,幾個無關緊要的親戚得了一點好處,也都把嘴巴閉的緊緊的。這個不說,他們還得到了姐姐的房屋和存款,兩兄弟表麵裝腔作勢的哭喪,背地裏難保眉開眼笑的稱心如意!隻差沒有給貨車司機的單位送上一麵錦旗去表達謝意。世道就是如此,人情倫理在錢財麵前,往往要載倒認輸。
晚上父親又對我們說,說他這次回去在火車上遇到一位心理醫生,閑談中父親對他說起了我的病情,那醫生很是感興趣,幫忙分析我的病情。他聽我父親講完後得出了一個結論,說可能是我前段時間大腦受傷後影響到了神經係統,造成了心理陰影,留下了後遺症。又說他以前治療過的一為病人也遇到過這樣的情況。那是一位司機出車禍好後,一直喊腿疼,怎麼治療都不管用,後來找到他這裏來,通過催眠心理暗示治療後恢複得很好,沒有多久就痊愈了,而且花費也並不多。我們盡管對這個心理醫生並沒有多少的把握,但父親的意思是這總是個辦法,或許就碰上了。我的疼痛症狀,現在越來是頻繁了,基本上是兩天就來一次,我對這種疼痛已經到了無法忍受的地步!我有的時候甚至想一死了之來個痛快,但每次清醒來的時候卻又希望苟活,沒有自殺的勇氣!在所有的物質和精神世界裏,生命是我們最不會放棄的東西,哪怕我們如豬狗一樣的卑賤,如螻蟻一樣的冥冥無知,但我們也希望多活一天的日子!事到臨頭,沒有什麼比生命值得我們去珍惜的了。
我對催眠,雖然比較生疏,但卻也並不是一點點都不了解。它其實就是一種類似睡眠又實非睡眠的意思恍惚狀態,在這種狀態下我們配合好別人的要求,會得到很多意想不到的結果。比如說催眠師能讓被催眠者感覺麻痹,等你被催眠了別人對你打罵,就算是拿刀子割你也沒感覺。還可以讓被催眠者感覺扭曲和幻覺,按別人的要求做任何事情,說出內心的秘密,挖掘曾經知道過的事情後來又忘記了的。我想這位懂得催眠的醫生,可能是想通過催眠尋找出我的真正病因來。一個人能否進入催眠狀態,取決於其受暗示性的高低。我以前就聽說過有三種人最容易接受暗示,一是平常喜歡沉思幻想的人,二是容易集中精神不容易分心的人,三是對催眠好奇,想獲得新鮮經驗的人。
我們來到徐醫生的心理診所,他很熱情的接待了我們。這位醫生四十來歲的樣子,個子比較矮,很胖,他就是父親在火車上碰到的那位高人。父母都對他抱有很到的希望,隻有我,有些半信半疑。這段日子的進出醫院,搞的我很疲倦。他找了我談了半個小時的話,內容不過是出車禍前後的經曆。於是我被他單獨帶到了一間房間裏麵,室內的燈光柔和暗淡,一點也不刺眼,裏麵的裝飾全是軟柔的布藝品,我平躺在一張軟軟的大床上,如同臥倒在一團大棉花裏麵。躺了大概五分鍾的時間後,我便有了睡意,隻聽這位徐醫生念叨:“你覺得很舒適輕鬆……眼睛閉起來……你的兩臂在下墜……腳在發熱……眼皮變得沉重,抬不起來了……你開始想睡了……開始想睡了……非常想睡了……你已入睡……你已入睡……
我感覺自己在一條路上行走,很大的霧籠罩著四周,白茫茫的看不到遠處。我不知道自己在何方,更不知道要到何方去!我突然的聽到前麵有人在喊我,於是急忙的往前走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便看到前麵不遠處果然有一間茅屋,我剛走到門口的時候,一條大黃狗“汪”的一聲撲了過來。我一驚,想轉身已經是來不及了,於是隻得雙手掐住狗的脖子,不讓它咬住我,大黃狗很凶猛,把我撲倒在地上。我摟著惡狗在地上打滾,用盡全力的掙紮,拿腳去踢它……
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膀子很疼,被父親和一位年輕醫生死死的按在床上,母親在旁邊焦急的望著我,用帶著哭腔的聲調在喊我的名字。我見徐醫生在一旁的椅子上大口的喘氣,脖子上麵是被抓傷的血印子,眼鏡也被摔壞了,地上還有一個破茶杯和一些紙張。我喊著父親,問他這是做什麼,徐醫生過來看了看我後對父親說:
“好了,你們放開他吧,他的神誌已經恢複清醒了。”
“我怎麼了?”
我問著父親,父親搖了搖頭,並沒有回答我。回家的路上我得知,原來正當徐醫生對我催眠的時候,我突然的從床上彈了起來,一下子過去掐住他的脖子。當時屋內隻有我們二人,徐醫生使勁的掙紮,又連忙大喊救命……大家跑進來慌忙拉開了橫擺亂跳的我。
一路上父母都不說話,我知道他們也很疲倦了!這樣的折騰,是人都吃不消。
古人說,福不雙至,禍不單行。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天母親下午出去買菜,很久也沒有回來,於是父親出去找,剛到菜市的時候聽一幫人在議論,說一位穿花格子毛衣的中年婦女被城管抓到附近的警務室去了。父親一聽急得吐血,連忙向別人打聽附近的警務室,去了一看裏麵圍了很多的群眾在看熱鬧。我母親驚慌的在被城管詢問,父親推開人群過去問事情的原因,城管說有人舉報母親在菜市場裏麵偷別人的錢包。我母親哭哭啼啼的說根本就沒有這回事,無緣無故的就被帶到這裏來了!
我父親一聽很是生氣,責問城管憑什麼亂抓人,凡事要講個證據。城管厲聲的說他們是在履行職責,別人舉報就要過問。說完後聽我父母不是本地的口音,就喊他們拿出暫住證來,雙方又開始爭執起來,我父親當過幾年兵,又在鎮上做過多年幹部,脾氣本來就暴躁,於是和城管大吵大鬧起來,幾位城管大人過去就是兩耳光加一頓拳腳,打得我父親躺在地上回不過氣來,母親見了,衝上去抓住城管就喊“城管打死人了,城管打死人了!”城管一聽火冒三丈,又一個耳光甩了過來,然後兩幅手銬銬上我父母,塞到警車上就拉到派處所去了。他們放下狠話,說城管管不了的人就請公安上的人來管!
我接到民警打來的電話後,又氣又怕的差點暈倒在家裏,他們說我父母阻攔公務,毆打執法人員,喊我帶五千塊罰金去交罰款領人。我身上哪裏有這麼多的錢!急得沒辦法的時候,突然想到我大學的同學秦冉,他現在是令人羨慕的國家公務員,他的父親是市公安局主管刑事的領導,我連忙給他打電話,希望能得到他的幫助。這小子還是很講情義,二話沒說就答應了下來,說馬上給他父親打電話後就給我聯係。我在家焦急的等待了五分鍾後他果然打來電話,喊我去派出所門口等他,一起把人領回來。
我來到派出所的時候,秦冉已經來了,正在和裏麵的民警交談。他把我拉到一邊說他父親已經給所長打過電話了,所裏過一會就放人,罰金不用交了,但他叫我買上兩條香煙進去招待值班人士。我按他的要求買了兩條名貴的香煙,進去分發給辦事的工作人員後就把父母領了出來。我不知道怎麼的感激秦冉,我在路邊的商店裏又買了一條香煙塞給了他,他不要,在我的一再堅持下終於才收了下了。
出派出所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半了,我們一起到一家餐館吃飯,母親由於受到驚嚇,一點飯菜都吃不下去。父親還在生悶氣,罵這幫畜生喪心病狂……我也很生氣,想到自己的母親都五十多歲的人了還要當眾受辱,一輩子氣盛的父親老了老了還要挨別人的嘴巴拳腳……我氣得嘴皮發烏,全身都在顫抖。秦冉拍了拍我的肩膀,勸我們想開些,說世道就是如此,中央的決策是好的,但山高皇帝遠,到地方了就變了味兒!這城管人員的選拔和聘用,原本就沒有多少嚴格的程序,難免絞雜些人情關係,讓個別的地痞流氓鑽了空子,沐猴而冠,禽獸秉性改不過來。又說前一段時間報紙上不是登出一則新聞,說某個省份的一個派出所裏,一位民警受朋友之托幫忙找和朋友有過節的人出氣,於是想方設法的羅織這個人的罪名,弄到派出所去讓這個人受盡淩辱毒打後,又活生生的扔下樓去摔死了,於是製造假象說某人畏罪自殺。後來死者的家屬不依,千難萬阻的告到中央去了,此事經中央政法委領導親自幹涉後才得以伸張,使犯罪人得到相應的懲處……
我父母張大嘴巴聽著,瞠目結舌的將信將疑。對於這樣的事情我已經是見怪不怪了,我在這個大城市生活了十年,每天都看報紙新聞,這樣的事情不乏一二。半個月我就看到報紙上說一位賣菜的農婦被城管捉到進去後,第二天就喊其家屬去領屍……還有這前不久就發生震驚全國的事情,一位建築公司的老總,路過一個村子的時候,發現村民和城管在激烈衝突,覺得很氣憤,於是用手機開始錄象,哪知道被城管發現後力馬遭到圍攻毒打,五分鍾的時間就被活活打死!惡行令人發指。對此網絡上的有些評價雖然荒誕滑稽,卻是很有意思,說什麼城管製度,是當代中國法製社會的毒瘤!還有人建議國際社會,把某地方的城管列入世界恐怖組織。說法雖然有失公允,但民眾在想些什麼,可見一二了。
平日看到了這些隻不過是氣憤,罵上幾句,今日裏碰到自己頭上了卻是另外的滋味。半夜躺在床上,想起白天的種種,我的眼睛裏噴著火,咒罵這幫人。我甚至想到哪天用什麼方法去炸掉那幫畜生的警務室,然後把他們的老母和老婆一拳拳的打死,把他們花骨朵一樣的子女推到飛馳的車輪下去,和他們同歸於盡!讓他們也嚐嚐自己親人受到傷害的滋味。
我們可以忍受別人的謾罵、侮辱、汙蔑、甚至抽打,但我們決不允許自己的親人受到半點的委屈!如果有,我們會詛咒這個人,或者詛咒這個團體,不惜一切代價的報複回來。我又想到這老天對我真是不公平,阿黑沒了、工作沒了、婷婷沒了、甚至連這架軀殼或許隨時都沒有了!各人有命,這些也就認了,然而現在,連社會也容不下我。別人一件一件的得到,我是逐一逐一的失去,這可真是符合“馬汰效應”的邏輯。此時我又想到那些仇視社會仇視別人的人,不隻是稍有理解,甚至有些同情他們。我們從來是在鄙夷這一部分人,但卻從來沒有想過他們的仇恨、怨氣是從什麼地方來的。他們是害人者,或許曾經過去也是受害者。於是從受害者到害人者,再到受害者,這樣就惡性循環了下去!“避禍在除怨!”有怨恨就絕對有血腥,管子說的。
夢裏,我照著鏡子,我驚恐的發現自己原本清秀的臉開始扭曲抽縮起來,變得麵目猙獰……“上帝不在的時候,魔鬼開始橫行,咬斷了天使的翅膀,讓它飛不起來。”
早上我站在陽台上看外麵的天氣,一隻小的甲克蟲沿著窗台爬了過來,我瞪著眼睛,一個指頭將它彈下樓去。正出神的時候,突然聽到對麵街上一陣的警報呼嘯而過。“狗日的雜種,出門就被車撞死!”我惡狠狠的說道。我明知道這或許並不是城管在行動,卻也忍不住罵了出來。剛吃一半的早飯,頭疼又開始發著起來。雖然難以忍受,但這麼多次下來,我卻該知道怎麼去應付它了,我蜷縮在床上,十指掐入被子中去,牙齒撕咬著棉絮……每次清醒過來,全身都大汗淋漓,被子也要多增加幾道口子,因為鎮痛藥吃的太多的緣故,我的腳背上長上了很多紅色的小顆粒疙瘩,我知道這是西藥的副作用。母親幫我洗臉的時候,我分明看到了她眼角的淚珠,我心如刀割,父親看到我這個樣子,也直搖頭,見我沒事了後就到樓下的茶樓裏麵打麻將去了,這是他幾十年的愛好,雷打不動的。我想,“這何時是個頭啊!還不如死去罷了……”程思泯打來電話,問我在家沒有,說他辦事情路過我們小區,想順便上來看我。
母親給他開門後,我見他提著大包小包的水果和零食,我說:“你是不是把我當女人了?買這麼多的零食。”他說看我在家反正也沒有事情,看電視吃零食是最好不過的,總不能舒坦了眼睛虧了嘴巴。我們都大笑起來,母親很喜歡他,經常在我耳邊念叨他如何的懂事乖巧。這也難怪,她們這樣年齡的人,對錢財自然和我們有不一樣的看法,她見程王子出手大方,報銷了我的大部分醫藥費用,又在我們最困難的時候伸出了援手,哪有不對他感激涕泠的道理。我的心裏卻不是這樣的想法,非親非故的,受了別人的恩惠,有些說不過去。
我們在客廳裏麵閑聊,談到他舅舅的死,他說了個事情的大概經過。說他舅舅過年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非要一個人去雲南旅遊,走了大半個月也沒有一點的音信,電話也聯係不上,後來還是那邊的警察根據死者的身份證查了過來。他是死在一個千刃絕壁下麵山澗裏的,警察調查後結論是攀岩墜落後,頭部撞了亂石碎裂而死……他們家人直到現在也不清楚,他為什麼要一個人去那麼遠的地方攀岩!
後來我們又開始說其他的,母親見插不過話來,就到廚房準備午餐去了。我對程思泯說了昨天父母被關的事情,他很氣憤,大罵起來。我平時裏難得見到他說髒話,現在見他這個樣子,不但不覺得不習慣,反而覺得他更親近,有把他當成親人的感覺,如同自己一個弟弟一樣的暖心。但我還是沒有把我們請田神婆捉鬼的事情說出來,有幾次話到嘴邊我都吞咽了下去,別人受過良好的西方教育,聽後豈不覺得荒誕滑稽!我們一起吃過午飯後,程思泯說要回去了,又對我說因為他舅舅的事情,他外公最近情緒低落,身體也大不如前,他準備陪他外公去沿海幾個城市散散心,那裏天氣也比較暖和。又說我有什麼事情,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就給他打電話,他一定盡力而為。我很感動,送他到了樓下,臨走的時候,我粗略的給他說了一下我和婷婷現在的關係,他聽了良久都沒有說話,上車的時候,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讓我想開些,又說這種事情,隻能看緣分,別人半點幫不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