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下了一天兩夜，天亮的時候，太陽終於露出了笑臉，陽光照射在白色的雪花之上，發出刺眼的光芒，隻是天氣卻更加的寒冷了，即使已經到了正午，也感覺不到半分的暖意。
    唐嘯沒有去軍營，昨日，戰爭結束之後，恢複了本來麵目的他一直待在那裏慰問受傷的士兵們，今天，總算偷了浮生半日閑躲在家裏，本打算陪落文下下棋，卻被唐楓那丫頭纏著不放，說要學什麼武功。唐嘯拗不過他，隻好在院子陪她，無奈的看著她擺弄自己的花拳繡腿，好在，落文也陪在身邊，兩個人還可以邊喝茶邊聊天。
    唐嘯拿起一杯茶，放在唇邊輕啜一口，這些日子以來，在落文的熏陶之下，他總算知道茶應該怎麼喝了，至於品茶的功夫，倒也沒見有什麼長進。
    “過完年後，我會帶領著剩下的軍隊，從另外一路打進白儀，希望可以盡快跟你的人會合。”唐嘯放下茶杯，舒服的靠在椅背上，“又沒有好日子過了啊！”
    “要完全攻下白儀，隻怕最快也要一年的時間。”
    “那也好，至少代表著我們還有一年的時間在一起。”唐嘯握住蘇落文的手，輕輕的揉搓著，落文的體溫比一般人要低一些，因此手特別的涼，唐嘯發現之後，總喜歡這樣握著他的手。
    蘇落文將目光移向雪中舞劍的唐楓，他不敢去看唐嘯那滿含深情的目光，一年，是啊，隻剩一年了，一年之後，你還會用這樣的眼神看我嗎？蘇落文微微的咳了一聲，他不敢去想這雙眸子裏的深情變成仇恨時，會是什麼模樣。
    “著涼了？”唐嘯想也沒想脫下自己的披風，想要為他披在身上。
    蘇落文伸手接過那披風，重新替他穿好：“我可不是易碎的瓷器。”
    “可是你的身體……”唐嘯知道，五年前，回到紫冪之後，落文的身體就一直不好，尤其是在冬天，很容易得傷寒，杜丹晨說，那是因為中“獨醉紅塵”的那半年，徹底毀了他身體的緣故，對此，杜丹晨一直耿耿於懷，卻也找不到徹底治愈的方法。
    “我沒事的。”
    “你們在做什麼？”唐楓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他們身邊，詫異的盯著落文為唐嘯係披風帶子的手。
    “你不是看見了嗎，我讓他幫我係一下披風。”既然已經無法掩飾，那就隻好實話實說。
    “你為什麼自己不係？”唐楓撇撇嘴說。
    “丫頭，你倒是管起哥哥的事來了，沒大沒小的。”唐嘯以進為退，先發製人。
    “你們不是敵人嗎？怎麼看都不像！”唐楓清清楚楚的記得，當年太子哥哥一直勸告她，她跟落文是不可能的，因為他是敵人，但是這半年，她跟他們住在同一個院子裏，卻奇怪的發現這兩個人的相處根本一點都不像敵人，倒是比朋友都要親密幾分。
    唐嘯和蘇落文微微一愣，隨即相視一笑。落文拿起另一隻杯子，倒了杯茶遞給唐楓，輕鬆的轉換了話題：“看你，大冬天的還熱出一身汗，趕緊喝杯茶休息一下吧。”
    唐楓高高興興的接過那杯茶，坐在蘇落文的身邊，慢慢的品著：“是用雪水泡的吧，果然還是落文的茶最醇香。”
    “你這丫頭就知道拍人家的馬屁。”
    “我說的是事實，不然哥哥也泡一壺來讓大家嚐嚐？”唐楓挑釁的看著自己哥哥。
    “說的也是，我好想還沒有喝過你泡的茶呢？”蘇落文笑著幫腔。
    “你們倆居然合夥耍我，好，泡就泡，但是我泡了，你們一定要喝完！”
    落文與唐楓對視一眼，異口同聲的回答：“那還是算了吧。”
    三個人同時笑了起來，唐嘯作勢去打妹妹，唐楓躲在落文的身後衝著哥哥做鬼臉，落文笑著看麵前的唐嘯，心裏感歎，如果可以永遠這樣生活在一起，像一家人一樣，快快樂樂的，多好啊。隻是，這樣的想法終究隻是奢望罷了。
    “太子殿下……”
    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三人停止了笑鬧，唐嘯記得這個聲音，是張元，他也知道他來這裏的目的，因為他是今天監斬辰亦風的官員，現在已經過了正午，他是來複命的吧。
    張元走到他的麵前，恭恭敬敬的跪在雪地上：“太子，辰亦風已經被處決。”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把他的屍身好好的安葬吧。”亦風，這是我唯一能替唐沐做的了，如果有來生，希望你生在普通的人家，你那樣的性格，不適合這個處處陰謀的官場。
    “可是殿下……”張元皺了皺眉頭，欲言又止。
    “怎麼？”
    “士兵們知道他是叛徒，氣氛異常，已經把他的屍體掛在城牆上了。”
    唐嘯沉吟，士兵們的心情他可以理解，而且也必須保護，他當眾殺辰亦風的原因不久是為了激發他們的鬥誌嗎？既然如此，那就隻有，“暴屍三日，然後再好好的安葬吧。”
    “是，殿下。屬下告退了。”張元退了下去。
    唐楓再也忍不住哭出聲來，她知道亦風是叛徒，她知道他帶領著敵國的軍隊打進自己的國家，但是亦風他……唐楓想起自己小的時候，調皮的要命，哥哥們又都忙，沒有時間陪她，於是她就整天在皇宮裏搗亂，直到有一天他碰上了亦風，那是一個很溫柔的人，無論她怎麼搗亂，他都會笑著替她善後，後來，她漸漸的喜歡上了這個大哥哥。沒錯，他是叛徒，但他也是真心疼愛唐楓的人，唐楓可以不管什麼國家責任，但是卻無法不為疼愛自己的人哭泣。
    唐嘯把妹妹抱進懷中，輕聲的安慰著，心裏不由的歎氣，又是一個不適合生在帝王之家的人。
    “哥，我不要亦風死，我不要。”唐楓一邊哭，一邊呢喃著。
    “楓，別任性了，人死不能複生啊。”
    “可是亦風……”哭泣的聲音越來越大，終於壓過了呢喃之聲。
    唐嘯看著自己的妹妹，連她都這麼傷心，如果唐沐知道了會怎麼樣？而我們呢？不能共生的我們要怎麼辦？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蘇落文，而後者也在同時看向他，眼中滿是愁緒，大概想到了同一個問題吧。
    張品義找到他們的時候，看到就是這樣一幅場景，原來從歡樂到悲傷也不過隻有一盞茶的功夫罷了。
    “殿下，有密報。”
    “說吧。”唐嘯並沒有放開妹妹。
    “顧梓夜攻下了白延城。”
    “真的？”
    蘇落文和唐嘯異口同聲的問，攻下了白延城，就意味著白儀分崩離析，剩下的仗就好打的多了。
    “是。”張品義再一次確認這個消息。
    “怎麼這麼快，我以為至少還要在兩個月的。”唐嘯在興奮之餘，卻又難免有著一絲的擔憂，這個顧梓夜居然這麼強嗎？白帝阮彰可也是身經百戰的大將啊，怎麼可能這麼輕易被打敗。
    “是，密報說，白延城的防守在阮彰的指揮之下本來是固若金湯的，顧梓夜幾次進攻都被打退了。但是半個月前，阮彰卻莫名其妙的跟自己的妃子一起死在宮殿之中，這個消息傳出之後，白儀的將士人心渙散，再加上失去了阮彰的指揮，沒支撐多久就直接投降了。”
    “你說阮彰死了？”
    “那個妃子是誰？”
    唐嘯和蘇落文同時開口，隻是這一次卻問出了不同的問題，唐嘯詫異的看向身邊的人，卻見他的臉色發白，手緊緊的握成拳，唐嘯心中一動，難道說……
    “好像是梅妃。”
    蘇落文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兩步，又一個人為了自己而死，其實何止她一人，這一場戰爭中，有多少無辜的人魂喪他鄉？
    “是你的人？”唐嘯證實了自己的想法。
    “是輕！”
    “雲淡風輕四大密探中的輕？”唐嘯皺眉，他居然把密探安到了白帝的身邊，那麼我呢？顏晴風走後，你在我的身邊安插了誰？雲還是淡？
    “是。”輕，蕭輕顰，很多年之前，改名換姓潛進白儀，按照他的計劃接近當時還是太子的阮彰，憑借她的美貌和歌舞得寵於阮彰，此後便一直跟在阮彰的身邊，幫紫冪收集了很多第一手的情報。但是，蘇落文從她的後來的書信中看的出來，她怕是真的愛上阮彰了。所以才會選擇陪他一起死吧。蘇落文輕笑，自己這一次欠輕顰的，不僅僅是一條性命，還有一段感情。
    “你的密探……”唐嘯明知道不該為此生氣，卻忍不住心裏的怒火，“真是無所不在啊。”
    蘇落文知道唐嘯在想什麼，但是現在，他不想跟他吵，他淡淡的回答：“你不是早就知道嗎？”
    “你……”唐嘯隻能說出這一個字，是啊，他早就知道，不僅知道他的密探無所不在，而且知道，他對敵人絕不會心軟，就算那個敵人是自己也一樣，他們的結局從一開就是注定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哥哥……”唐楓感覺到哥哥身體的僵硬，停止哭泣看著他。
    唐嘯放開妹妹，替她擦去臉上的淚水：“楓，別哭了，乖乖的待在家裏，哥哥要去軍營了。”
    “哥哥……我知道了，楓會乖乖的。”
    唐嘯的目光掃了一眼蘇落文，沒有說什麼，轉身帶著張品義離去。
    蘇落文看著那個毅然離開的背影，想到剛剛他說還有一年時間在一起時的興奮，心中滿是苦澀，嘯，緊緊是這樣就生我的氣嗎？你不是明知道我們的立場不可能改變嗎？他靜靜的閉上眼睛，掩去那裏麵的心痛，你終究會恨我的，等我的計劃曝光的那一天。
    如果可以，蘇落文希望討伐白儀的戰爭可以永遠不要結束，那樣，他跟唐嘯之間的戰爭就永遠不可能到來，但是，這怎麼可能，分崩離析的白儀如何抵擋得住紫冪和青離的聯手？更何況，還有那些反叛的附屬國們。
    始終是無法避免的，我們之間從一開始就是個死局，因為我們沒有一個人是辰亦風，誰也不肯拋下自己的責任與驕傲，那麼，就打吧，一直糾纏到生命的最後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