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三卷、六、美麗居夜探莊後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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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美麗居夜探莊後莊
北門晨風、洗心玉和辛琪從北山回來時,天已擦黑。一路上洗心玉埋怨個辛琪沒完。她倒沒覺得自己和北門晨風在小河邊卿卿我我的有什麼不妥,隻是驀然驚覺,才發現,時間晚了,正好抓了個辛琪作借口。
回來後,洗心玉、辛琪到上古師處稟報了一聲,梳洗畢,來看美麗居。美麗居正不高興,她對北門晨風向她講述今天去北山的事不信,她向來如此。又知道博陽也就區區四五十裏,任由馬騎行,一個時辰也就到了,沒想到北門三個一直玩到天黑才回來。這一下午,她都不高興,又不好表露,畢竟她和北門的關係不明了。好不容易透過檻窗看到他們三個,她就想,什麼事使他們在博陽呆了一整天?又不好直問,心中正猜疑、惱恨。這時,洗心玉、辛琪正好走了進來。
洗心玉、辛琪走進來,她立即站起,十分親熱地拉著洗心玉的手笑著說:“跑了一整天,也不累呀!還有心來看我?怪不得惹人喜歡。你看看,北門,這一天,我們的太子妃,越發漂亮了。”
美麗居這樣說洗心玉,也不算刻薄,實則是洗心玉這時正一臉的喜氣。聽著美麗居這有點象恭惟又有點象刻薄的話,雖然也知覺,卻無法回應。隻得將這話當作真心來接受,顯得有點無可奈何。
“這個——太子妃!”美麗居看著燦爛得象一片雲霞一樣的洗心玉,心裏直想罵她“娼婦”,但這種話她罵不出口。隻得在心中暗自恨道:“別高興得太早!”再說現在,她也不能確定這一天的行狀,隻有問過辛琪後才知道。“也許事情並不如我所想呢?”她想。
這時支可天一陣風似地走了進來,燭火搖了幾搖。美麗居見是支可天,立即作了一個暗示,讓他坐下。大家又說了一會子話,美麗居就催北門他們早去歇息。北門三人站了起來,想不到支可天也站了起來。美麗居又好氣又好笑,她發現支可天在洗心玉麵前便不能自禁,就笑著說;“叫天子,怎麼,他們累了一天,你也累了一天?”又對洗心玉說,“你看看,也不知竄到那裏去了,才來,又要走,好象我這裏是虎穴龍潭一樣……”說得大家又笑了一回。
北門晨風三個走了之後,美麗居立即收斂起笑容,有點淡然地看了看門外,然後掩上門,轉過身來問支可天:“去過了?”
美麗居問支可天,是因為她知道支可天已經到至簡堂那莊後莊去過了。北門晨風沒回來時,支可天因北門晨風和洗心玉去北山不來叫他而惱怒。美麗居他是沒指望了,洗心玉卻一直對他很友善,人難得有自知之明,因此,支可天很有點想打洗心玉的主意。見北門晨風偏偏霸著個美麗居,又來勾引洗心玉,心裏非常不受用,就來找美麗居。美麗居也正不高興,她倒不是怪北門,她隻恨洗心玉,恨至簡堂。想到那個被囚之人,總覺得此中或許有可利用之處,所以她非得把這事弄個清楚不可。恰巧支可天也正惱恨著,兩人一合計,決定讓支可天當晚就到那莊後莊去打探一下。所以支可天進來時,美麗居就明白他已去過,給了他一個暗示。
“看清楚了?”她問。
“果然,關著一個人,一個婦人。”
“什麼樣的婦人?”
“說不上,這婦人……”支可天一想到莊後莊的婦人,立即感到有些不寒而栗。他心有餘悸地說,“那可不是一個一般的婦人,簡直是女魔頭!”
“女魔頭?——怎麼個女魔頭法?”
“不知道,象寒冰一樣透出殺氣。不過人倒長得蠻漂亮的,隻是誰敢打她的主意……!”
“又來了,又來了,你呀!”美麗居見支可天三句離不開他的本性,鄙夷之極。
“嘻——”支可天嘻皮笑臉地笑笑,盯住美麗居的臉,說,“我不就是說說,再說,再漂亮,也比不上你呀!”
“幹什麼?少來煩我!”
“不是逗逗你嘛,再說,我說的也是真話。這婦人,真是一臉冰霜,狠著呢。對了,她右唇邊,有一顆黑痣,特別醒目。說它是美人痣,不如說是梅花針,會刺瞎人的眼睛的,——那痣呀……”說到這裏,支可天禁不住地打了一個寒噤。
美麗居見他說得有聲有色,有點相信。叉開話頭問:“鎖著?”
“對了,鎖著。隻不過這裏好象並不虧待她,什麼都齊全,錦衣玉食,真不明白……”
“那她是誰?”美麗居象是在尋問,又象是在問自己,卻不得要領。
她決定親自去看看,真有點想不通,上古師會關著一個人?一個被上古師關著的人,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這確實太奇怪了。
“你行嗎?要不要我陪你?”支可天見美麗居要親自去看看,關切地問。
“不用,那隻會更礙事。”
美麗居把衣袖管紮緊,試了試那條傷腿,雖有點不靈便,卻能行動了。見美麗居收束停當,支可天走到門邊,向外看了看,說:“沒人。”美麗居就踅了出來。從穀神堂回廊朝內庭外的蠶房走去。這時,至簡堂已沉寂下來。上古師和采薇住在後庭內宅西邊,兩間房,她晚上要靜坐練氣。內宅北麵是尊位,上古師讓北麵正中一間作了劍室,中間西一間,封姨住了,東一間作了帳房,共三間。東麵是辛利母女兩間房。南麵中間住了容憫、齊雲,正中西一間住著洗心玉,本來這兩間房是倉庚和洗心玉住的。東一間則住了苦須和玄月,也是三間房。這四邊房的中間是天井。美麗居到莊後莊去,過了蠶房正好要路過苦須歸賓和玄月的住處。這時她正好走到苦須歸賓、玄月的窗前,聽到裏麵在說話。
“還沒回來吧?真是越練越勤了,跑了一整天也不累!”這是苦須歸賓的聲音,“現在她可更勤了。”
“她本來就這樣,又不是現在!”辛琪不懂苦須的意思,她好象在維護誰。
“誰?”美麗居想,下意識的站住了,“跑了一整天,除了洗心玉,還會是誰?”想到洗心玉,這談話引起了她的注意。
“你懂得什麼,這一天他們都在一起吧?”
“當然,我也在啊。”
“可現在,你去看看,那個北門子一定也在。”又是苦須的聲音。
這話讓美麗居吃了一驚,她馬上明白了這話的意思。
“那也沒什麼啊,不就是磋切劍藝嗎?”又是辛琪的聲音。
“沒什麼?你呀,真是個二姑娘!”
“不會吧,小玉又不是不知道,苦須,你別瞎說。”“這是誰?”美麗居想,“是采薇?這個小女子好象也很喜歡北門晨風。”
“我瞎說,我看她就是鬼迷心竅。”
“我看也是,這幾天,小玉真的變了個人似的,誰見過她這樣瘋瘋癲癲的。”這是玄月的聲音,“所以今天,我就不去……。”
“那可好,我們至簡劍庭的臉都讓她丟盡了,那妲己還不知道呢。到時候知道了,你叫師傅的臉往哪裏擱?我們總不能為這事來為她出頭。”
美麗居一聽“妲己”二字,知道苦須歸賓在罵自己,頓時無名孽火就躥了起來,心想:“這天殺的,竟敢這樣辱罵我?總有一天,我非剝了她的皮不可。”正切齒間,又聽到苦須歸賓說:
“要想這事不發生,有一個主意可行。”
“什麼主意?”
“讓他們三個走人。這三個人,除了北門晨風,我怎麼看都看不慣。”
“隻是……好是好,”玄月對苦須歸賓的主意意猶未了,她猶豫了一下,說,“人固然可以趕走,心卻斷不了。”
“你有什麼主意說出來。”
“不好說。”
“你這個人,怎麼就這麼婆婆媽媽的,快說!”
“如果讓那北門子知道,小玉有人家……”
“這怎麼行?不行,不行,你呀!”苦須顯然不同意,“這不壞了小玉的名聲?”
“不是為了我們劍庭嗎?再說,也不會壞了小玉的名聲。我看北門這人是個君子,他既是君子,就不會飛短流長,無論他有沒有那意思,他都不會去說。”
“小玉哪來的婆家?”辛琪不解。
“有一個人,你可記得?”
“誰?”
“依梅庭。”
“依梅庭關小玉什麼事?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壞?”辛琪明顯不滿。
“我又沒說是真的,不就是為了斷哪北門的念頭嗎?”
“對,這主意好,”苦須一口稱讚道,“就這麼辦。”
“依梅庭?”美麗居聽到這個名字,知道她們說的是錢塘小梅君依梅庭,那可是人傳亦傳的奇美男子,是清虛無塵魯勾踐的弟子。但她卻猜不透,這小梅君與這至簡堂又怎麼牽涉得上,她真不明白,這裏麵倒底有什麼關係?但此刻,也顧不得去想這許多。現在最擔心的是她們所說的話,如果這是真的……?頓時,她心亂如麻起來,一下子感到自己好象失去了所有的支撐,頭“嗡”地一下就大了。“是不是,一切都是真的,連她們都看出來了,真不能再置之不理了。”這樣一想,她立即就想去證實自己所聽到的話是不是真的,她於是朝打穀場走去。
打穀場上,空蕩蕩的,隻有一個人影,不用看,就知道是洗心玉。美麗居想去尋找另一個,卻沒找到,除了穀堆、禾草、石磨、碾子,就隻剩下一彎冷月和更顯沉寂的寒蛩聲。她一下子獲得了解脫,為自己的行為害臊,到這時,她才想起了自己要做的事。
適應了黑暗,美麗居屏住氣息,攀上那莊後莊不高的牆垣,四野正在沉寂下去。這是一座不大的宅院,兩間房,其中一間亮著燈。她用手扶住牆頭,輕輕地墜入院中,一個閃身,靠近那亮著燈光的小屋,平靜了一下自己。正想從發上取下玉簪,去刺那窗紗,忽聽得門外響起了輔首的叮當聲,繼而是腳步聲,她忙閃身一邊。這時隻見一個侍女開了院門走進來,隨即進入這小屋,然後就聽到她的聲音:
“倉庚師傅,你是否要歇息了?”
“倉庚?原來是倉庚,這怎麼可能?”美麗居實在不曾去想,千空照會把自己的小師妹關在這裏。也實在想不出,這是為什麼?
透過被刺破的窗紗,朝裏看。果然看見了那倉庚,帶著鎖鏈,坐在一豆燈火前。她的案幾上放著一堆竹簡絹帛,案幾另一邊是隻香爐,正嫋著香煙,再就是筆山硯海。她好象在看書,整個房間透出一種書卷氣,好象與她相稱又不相稱。隻見那侍女對這倉庚十分恭敬,沒有一點對待囚徒的樣子。
倉庚好象沒聽到這侍女的問話,沒有理睬,隻管看她的書。
那侍女也不在意,自己忙自己的,先為倉庚鋪好床褥,放下紗帳,然後就為她準備湯水。等她準備好這一切之後,再回到案前,恭敬地侍立一旁,不響。
這時,倉庚才看了看她,放下竹簡,“嘩啦”一聲站起,來到湯盆前洗了臉。又不顧那侍女的詫異,說,“不用水了”。等那侍女侍候著洗了腳,便對那侍女說:“去吧。”
那侍女潑了水,回來對倉庚說:“望三師傅早點歇息。”說完,徑直去了。
正如支可天所說,倉庚威而不怒,冷豔、絕殺,就象一柄凜凜的冰劍。
“倉庚?”美麗居想,“可這倉庚又是誰呢?”(這思想和北門晨風一樣)。這樣一個人在四海之內行走,卻從來沒有顯露過行跡,這是不可能的。美麗居就是美麗居,她立即想到,那麼這個倉庚一定是在以另一種麵目在四海間行走,那麼這個人是誰?她絞盡腦汁去想。突然她猛地想到了另一個著名人物,那就是那個神不知鬼不覺的女飛賊冷萍飄。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對,一定是了,這倉庚一定就是那冷萍飄,別人誤以為是兩個,實則就是這一個。因為除了這個劍壇上的女魔頭,誰還配得上這等模樣?真是百聞不如一見,這個上古師的小師妹竟然就是劍壇上人人聞之膽寒的女魔頭冷萍飄,如今卻被鎖在這裏!”這叫美麗居更是吃了一驚,人真不可貌相,那上古師可真不是等閑之輩,難怪劍壇上這許多年都不見了這冷萍飄的蹤跡。
“我該怎樣去見她呢?”美麗居想,“我一見她,這至簡堂還不鬧翻了天。上古師、辛利,還有那個苦須歸賓還不知要怎樣震怒呢?”她這樣一想,就感到快意。正這樣思忖著時,隻聽得室內那倉庚用平靜的口吻說:“室外之人,想進來就進來,在那裏磨蹭個什麼?”
真沒想到,倉庚畢竟是倉庚,早已察覺到了她的到來。這叫美麗居又吃了一驚,“果然名不虛傳,她的感覺竟這樣敏銳!”美麗居本以為自己這行動已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了,沒想到卻沒能逃脫掉倉庚的捕捉。既然這樣,她躲避什麼?遂輕移腳步,閃身進入屋內。
倉庚冷靜地坐在案幾前,目視著她。那目光犀利、清澈、猶如冷泉一般。在她的右唇下,果然有顆醒目的黑痣,閃著冷豔的寒光。這婦人冷靜、睿智、透逼著一種秋天的肅殺之氣,令人敬畏。
“小女子千姿花美麗居,前來拜訪大師。”美麗居上前作了一揖。
“我不知道哪個是千姿花美麗居!”這婦人口中透出一股霸氣,“聽你所言,是特意前來,就沒什麼必要了。千空照這人,總是這麼疏漏,總把別人看得那麼良善,卻不知人心險惡,”她好象一眼就看穿了美麗居的用心。
這話仿佛是美麗居自己所說,真是英雄所見略同,美麗居就對她有了一番敬意。
“大師莫非是冷萍飄?”
“你到底想幹什麼!”
“哪裏?大師想錯了,我僅僅隻是好奇而已,隻是不知道,大師如何被囚在這裏?”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嗎?不過,你也不用去妄自猜測,你自以為想當然的,其實並不如你所想。這是我的家,誰能囚禁我?也沒有誰能囚禁我!”
“那大師……?”
“我說了,有些事是你所不能了解的,我問你,你想得到什麼?”
“大師想錯了。”
“那你走吧。”
“假如我要救大師呢?”
“哈哈,小女子,這就是你的奸詐,我就知道你不懷好意。”
“救你是不懷好意?”
“你也太自以為是了,以為別人均愚不可及,你怎麼這樣簡單?”
“我簡單?”
“當然,你總以為,千空照囚了我,我就和她不共戴天。你不是和我那師姐有什麼不愉快,就是和至簡劍庭有什麼不愉快,你想假借我,來達到你的目的。再說,就是退一萬步,即使我和千空照不共戴天,我冷萍飄又豈會讓你來救?!”
倉庚並不違言自己是冷萍飄,這令美麗居感動,知道她對自己的把握準確。
“你怎能這樣看我?”但她還是這樣說了。
“千空照這樣一個仁厚之人,也能讓你怨恨,你這人,我看就沒好心眼!”
“這就奇了,你現在不是被她囚在這裏?”
“這是我們至簡劍庭的事,用不著你來管,”說到這裏,冷萍飄不耐煩了,她用戴著鎖鏈的手揮了揮,說,“你走吧,若不是看在你年青無知的份上,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沒想到大師這樣不通情理,我還以為大師是個明白人呢。”
“什麼?”冷萍飄用冷冰冰的眼光看著美麗居。
美麗居一看冷萍飄真的有些動了怒,知道這人聰明,不是那麼好對付的,於是對冷萍飄作了一揖,說:“那好,大師,你就多保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