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哭。
    我有什麼資格哭，我把我最愛也最愛我的人搞得現在都醒不過來我有什麼資格哭？我輕輕摩挲著嬴政的手，他的手上有了老繭，像是一個時間的記錄者，記錄他回到秦宮，當上秦王後每一個埋在燈下的不眠之夜。那麼的清晰。我聽著太醫的聲音：“大王已無大礙，悉心調養注意飲食，應該不久就能醒過來了。”他每日太累了，所以他放縱自己了，他什麼都不管了，他隻是想好好睡一覺。我把他的手輕輕拿到我的臉旁。
    我微笑著謝謝太醫，蒙恬替我送走了太醫，也很識趣地避開。我看著嬴政蒼白的俊臉，淚水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政哥哥……
    睡吧。
    我抓著嬴政的手，低低地不由自主的哼起歌來。
    島歌乘著風啊
    隨飛鳥到海的那一邊
    島歌隨風飄吧
    把我的眼淚也帶走吧
    帶到你的窗前
    來到你的夢裏
    來到你的身邊
    然後消失不見
    刺桐花開招風雨來
    往複的悲傷如同過島的海浪
    走入林中和你相遇
    又在今夜與你分離
    可是你去了哪裏
    哪裏都沒有你的痕跡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裏
    哪裏都沒有我的空隙
    島歌乘著風啊
    隨飛鳥到海的那一邊
    島歌隨風飄吧
    把我的愛也帶走吧
    帶到你的窗前
    來到你的夢裏
    來到你的身邊
    然後消失不見
    刺桐花落微波輕搖
    渺小的幸福如同易逝的浪花
    我邊哭邊唱，其實並不好聽。我不要自己的幸福像易逝的浪花，也不要與你分離，我要這歌聲到你的夢裏，我要你知道！你聽到了嗎嬴政？
    “我打的就是這個不知惜福的自私女人！”
    “他不是受了饑荒和戰事的刺激，是受了這個女人失蹤多日未有消息的刺激！”
    王翦的聲音在我耳邊回蕩，讓我恨不得捂著耳朵，卻還是什麼都聽得見。王翦說的沒錯。我是很自私，自私的隻想到自己，想著自己可以笑著在他麵前翩翩起舞，然後驕傲的衝他做鬼臉，俏皮地說一句：“沒想到吧！喜歡吧！”然後看他無比寵溺的笑臉。
    我隻是每天想著自己怎麼鎮住那些歌舞坊裏的女人讓她們敬我愛我。
    我隻是想著自己快意恩仇看著竹竿臉黑如包公的樣子。
    可是，在這近十天裏，我竟然沒有想到，我不在他的寢宮，也不在我的寢宮，他找不到我，會有多麼的著急。
    像我上一次，一聲不吭地離開秦宮隨蒙恬外出一般，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曾恨他把我留在邯鄲不管不顧，回來後連解釋都沒有；卻不曾想，我這樣做，是不是和他當時的做法一樣令人心碎呢？
    “政哥哥，對不起……你別生氣了，真的，我知道我錯了，我知道。你別生我氣了。”我的手撫上他的眉心，不想那皺著的眉頭如他的人一般倔強的不肯散開，“還生我氣呢？你要是生氣就不好看了，就會長皺紋……”說著說著，我自顧自地笑了起來，可是他卻還是那樣的表情，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過，什麼也沒聽見一般。我的淚淌在臉上，化在嘴裏，嚐嚐，隻有我知道，是苦澀的。
    迷迷糊糊，好像趴在嬴政身上睡著了，聽到有人低低喚我，原來是吳順。
    “菀姑娘，大王該吃藥了。”他的聲音很輕，生怕吵醒了嬴政，所有的人都盼望著嬴政醒來，可為什麼靠近的時候，都是這樣小心翼翼，生怕他吵醒一般？
    我微笑著接過藥碗，早聞道濃濃的中藥味道。我嚐了嚐，從前也不是沒有喝過中藥，這次卻苦到心底去了。
    “去調杯蜜水來！”藥的溫度正好，早有小丫頭將嬴政扶起。我一勺一勺的把藥喂進嬴政嘴裏，看他仍然皺著的眉頭，總覺得是因為藥太苦了。
    “政哥哥，昏了幾天了？”
    “大王這樣，有兩天了吧。第一天先是不省人事，夜裏發燒，第二天傍晚燒才漸漸退了，今天才稍微好了些……”
    我聽的心裏一陣一陣的抽痛，示意吳順不要再說。
    我受不了……
    去給嬴政昨晚餐，碰到了王綰。
    “大王可好些了？”
    “恩，我不知道，我剛喂他喝了藥。太醫說好些了。太後知道，大王病了嗎？”
    “我派了密探去稟報太後。”
    “密探？”
    “戰事不利，又逢旱災。若給好事者知道大王如今昏迷不醒，定會掀起風浪。朝堂局勢本就不穩，若再出什麼事，就算大王醒來，也是……”
    我明白他的意思。從前一直沒有注意過王綰，卻不想是一個如此識大體有分寸遠見的人，不禁對他又多了幾分欽佩。接著又聽他道：
    “大王昏迷後，我便加派人手找姑娘。依照在下看來，大王此次，雖有身體邪毒入侵，卻更多的是心中鬱結。而能幫大王疏解心結的，隻有菀姑娘……”
    他說話語氣就是這樣，我聽不出他更深的含義。隻是臉上火辣辣的，總覺得他在指責我一般，遂低聲道：“菀兒自會盡力。我當然也希望政哥哥能早日醒來。”
    “那，下臣替大秦國，先謝過菀姑娘了！”就見他屈膝拜倒。
    我嚇得趕快扶他起來，才看到他已經布滿血絲的眼睛。
    鞠躬盡瘁。
    “菀兒也謝過王大人為政哥哥做的一切！大人如今這般憔悴，定是幾夜沒睡好了，還請大人為了大秦國保重自己的身體！大秦國少不了大人這樣的忠臣！政哥哥也少不了大人這樣的左膀右臂！”我說的慷慨激昂，自己都不由得動容。
    王綰怔怔地看著我，突然疏朗的笑了起來：“大王果然眼光獨到！”
    “菀兒姑娘？！”紅姑？
    真的是紅姑。
    她見了我，像是終於鬆了口氣，拉著我，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你嚇死我了！你那天一去不回，我和環琦都擔心的不得了，托人問了半天，才問到你在這裏！還好你沒事！”
    心下一陣感動，總算是有人這樣的關心我，不枉一場相識。我輕輕抱了紅姑一下：“謝謝你，紅姐。我能有什麼事呢？”看著她道，“回去告訴環琦，叫她不要擔心。不過我可能要一段時間才能回去。你們先排別的舞，等等我，好不好？”
    “好姐姐……”我撒嬌道。
    “好了，怕了你了，好好照顧自己。”
    我點了點頭又突然想起來：“王大人，紅姐估計不識得回歌舞坊的路，勞煩您給他帶路，代我送她回去可好？”
    看王綰的點了點頭，遂放下心來，“我去照顧大王了！”
    兩人同時點頭，轉身離去，看著他們的背影，我想現在可能是我今天心情最好的時候了。
    將粥的米熬爛，放了香菇和袍子肉進去，香飄肆意，沒來由的歡喜。侍候嬴政吃了一小碗粥，自己吃了一碗。把一切收拾停當，隨手拿起嬴政桌上的法典，就坐在嬴政旁邊的榻上，半躺著給他讀。我讀得磕磕絆絆，法典又艱深拗口，讀得我滿頭大汗，不自然回頭看了嬴政一眼，看他還是皺著眉頭，似乎不滿意我讀的法典，一陣氣惱，索性將法典扔下，躺在他身邊，學著他抱著我的樣子抱著他。
    “啊！你說你一直都這麼辛苦，咱們今天不讀法典了啊！做什麼呢？”我自己都有點不知道，眨著眼睛，仿佛等他回答一般，突然靈光一閃，笑道：“要不我給你唱歌吧！你要好好聽啊！你要是不說話就是好啦！我唱完你要是不說我唱的不好就是唱的好了啊！”
    我是否有點太大方
    YEAH
    一個人看月亮
    [思念明明在發燙
    OH誰叫我太懂事又不愛逞強
    隻好聽你說些大方向
    時光
    我也沒想到會這樣
    我有空了你正忙
    回到寢宮隻有我自己澆花看月亮
    留話還寫在竹簡上
    你的字像跳舞一樣
    每次都說這是欠我的時光
    OHYEAH
    OHOHOHOH
    OHOHOHOH
    我是否有點太大方
    YEAH
    我突然住嘴不唱了，因為已經哽咽。
    是我欠他的時光……
    嬴政很大方。
    仿佛看到這幾天他自己呆在寢宮裏，自己看月亮圓了又缺，看讓人頭疼的戰事奏折，看著地方官員說著民間的饑荒，時不時抬頭，卻等不到我的出現……
    眼前的月亮，彎彎的，像他笑起來，彎彎的嘴角，帶著溫暖的清輝。屬於我的，獨一無二的微笑……
    苦澀的笑容……
    我彎起嘴角，輕輕地，輕輕地，吻在他繃著的嘴上。
    他確是睡美人。
    卻沒有被我吻醒。
    他依舊是那個樣子。我笑了笑，又躺回去，自顧自地說：
    “你累了，所以要睡一覺，沒事，你明天醒來也好。我也睡了啊。平時你睡在外麵，今天我睡在外麵。你想吃什麼喝什麼就和我說啊，我一伸腿就跳下床，瞬間就能拿到啊！”知道自己說的淒涼，也不再說，抱著他，慢慢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