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打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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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踏上這片土地,傅筱川就成了外國人。向來以cosplay紳士文明的英國人刻意回避用“差別”這個帶有優劣色彩的詞彙來形容這種內外之別。然而這又能如何?生活中,赤裸露骨的差別無處不在,即使是在刷卡的時候。這裏不是家,卻有煩不盡的油鹽醬醋,這裏不是家,卻有洗不完的鍋碗瓢盆。沒有親情,缺少友情,決絕不要同情,自己疼愛自己。
寂寞就像被飼養的肉食雞一樣膨脹起來,生蛋了,真的,那蛋就是愛情。盡管在這裏,UK無真愛像能量守恒一樣被人奉為定理。卻仍有人去催化寂寞的種子,脆弱的人把愛情當作良藥,堅強的人把愛情當作遊戲。
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那個叫程臻的男人就漸漸在傅筱川所住的曼斯街139號住下了。他和文雅越親昵,傅筱川越是覺得他們寂寞,空氣裏也盡是冬天蕭索的味道。她和杜謙有些日子沒聯絡了,聽文雅的口氣,也搭了個什麼什麼牛逼的人物,仿佛自己吃了虧撿了別人不要的爛貨。程臻倒是無所謂,反正有女人睡,讓她嘴上占點便宜又有何妨?
周子青開始混學生會了,當然是中國學生聯合會啦。隔三差五帶回來的女人,傅筱川也無心招呼,幾乎沒有見第二麵的。相比之下,反倒是文雅程臻是貞女烈夫了。那小A成天見不著人,嗬嗬,估計是交了什麼女朋友把自己外掛了吧。傅筱川越發覺得自己也要行動起來了。
正巧,有天課間,傅筱川跟鄰座的外國同學聊起來。
“呀,你瘦了好多,看起來好棒啊。”傅筱川恭維起這家夥來。
沒想到他一臉苦笑,“我打夜工,很辛苦,所以就瘦了。”
“為什麼要打夜工啊,小心身體啊。再說了,白天的課怎麼辦?”
“沒關係,再熬幾天就結束了。”
“什麼工作啊?短工嘛?”
“是啊,是啊,隻有10天而已。給搬運公司搬東西整理倉庫而已。”
“厲害厲害,那多少錢一個小時?”
“哈哈,10磅!”
“你開玩笑的波,很可觀啦,不過你也不用這麼辛苦賺錢啊。”
“沒辦法,學校催著交學費了!”
“難道你不是爸媽付的錢?”
“誰規定爸媽要付錢的?難道你父母還幫你付學費嘛?好奇怪啊。”
原來眼前的這位北非高人是自己負擔留學的費用的,而自己亦是有勞動能力的年輕人,卻這麼坦然的用著父母的錢,竟然,錯了?可是…。。大家不都這樣麼?!傅筱川頭皮有點發麻,望著他,錯愕敬佩自慚混亂了一會兒。趕緊抓住機會,進一步討教如何找工作的問題。
“這個簡單!你拿著CV到市中心每家店發一封,總有人回複你的。”
“你又開玩笑了波。”
“隨便你。”
傅筱川終於找到發泄自己多餘精力的地方,心情好了一整天,等公車回宿舍的時候看到迎麵走來的小A。
“小A啊,好久沒看到你了呀。”傅筱川主動跟他打了個招呼。
小A驚訝於她用“呀”來結尾,擾擾頭,說,“那是啊,今天正好回去拿東西。你最近怎麼樣?聖誕節回去嗎?”
“交了女朋友呀?也不帶回來給我們長長眼,咱那小房子不丟人。”
“什麼呀,她家離學校近,方便。”
“靠,你倒是為了學習犧牲肉體啊,榜樣!”
“滾一邊切,剛問你聖誕節回不回國呢!”
“不回,怎麼了。”
“不回哦,那你能看到我女朋友了,我打算聖誕節搬回去住。”
“連她?”
“當然了,你想怎樣?擋駕?敢!”
“凶什麼,我還沒怎樣呢。看你樣子就是被人甩的料,你等著瞧,看我這話說得對不對。”
“賤嘴。”
傅筱川當然不會像北非人說的哪樣去地攤式的發簡曆,她去學校的job-shop注冊了下,開始不斷地打電話發郵件詢問別人是否有工作提供。也經常堂而皇之走進店裏笑嘻嘻的問老板,您要找part-time麼?結果,不是沒有下文,就是立刻遭到回絕。
知道她都在找些什麼工作麼,傅筱川第一次覺得在自己這麼年的飯是白吃了,書是白念了。清潔工是首選,好一點的,就是端盤子的服務生。中國同學中有在酒吧工作的,都是別人不願工作的時間,晚上11點到早晨4點,或者是早晨1點到早餐8點,很辛苦,工資不錯就是了,一個晚上就可以賺50幾磅,相當於700多塊人民幣吧。可是自己學的是工科,課業還是很繁重的。傅筱川還有同學在chinatown做服務生,聽他訴苦的人都覺得可怕,老板苛扣工資不說,還從來無視學生打工每周不能超過15個小時的規定。不過也不能怪人家老板,打工的事還不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傅筱川知道即便如此,去chinatown打工的人還是不少啊!因為其他地方真的很難找到工作。一旦有空缺也是先考慮本地人,然後是歐洲來的,然後是黑人朋友,最後才是黃皮膚的人。不要激動,激動也沒有用,還沒說韓國人地位比中國人高呢!人家的三星,LG布滿了大英帝國的辦公樓教學樓。而中國人呢,chinatown的油煙?
在家裏的時候傅筱川曾經想過,我在國內還沒有打過工,憑什麼到了英國給人端盤子刷碗?我的大好青春不能在奉獻給祖國之前就被洋人給糟蹋了!嗯,很憤青的想法,但是現在傅筱川不這麼想了,她開始萌發出自力更生從此以後不再依賴父母的念頭,雖然現在還很難做到。她也開始體諒父母的艱辛,父母掙的錢沒有義務給你花,父母沒有義務給你吃好穿好,然後再哄你睡覺讓你覺得不寂寞。
原來,原來,原來以為成長中的空白是父母是虧欠自己的;誰知是自己無止盡的貪念。
沒有什麼是應該的!父母給我的一切都是愛,我應當去感恩,而不是抱怨有什麼他們沒給。錯了,我錯了。這一次她沒有哭,沒有怨,過去的種種都已死會了,把記憶拖來鞭屍無濟於事。唯有順著時間往前看才有新的傅筱川。這一刻,她真的長大了。
桐華萍生,琴瑟相棲兩不難。露降水涸,室虛清塵朱弦斷。流雲無際,幾重天外迷人眼。墜入繁華,不盡往事不盡棄。
一陣忙亂,最終還是在chinatown定了下來,傅筱川很知足了,學會了知足,她快樂了很多。轉眼聖誕,周子青回家了,臨走的時候,傅筱川給了一個地址鄭重的托他打聽一下秦思若的情況,並再三囑咐不要讓思若知道。周子青隻道了聲,盡力。
Chinatown是個自成規矩的地方,看上去和這個古老的城市其它地方一樣,高低不平的石磚路每隔一段距離放著個垃圾桶,像矮胖的衛兵一樣。其實通紅的牌坊,道路兩旁排水溝的黑色油汙,還有聖誕節不實行doublepay一一出賣了它。
但這畢竟是看起來最像說中國話辦中國事的地方,傅筱川雖然不是很淩厲卻踏實肯幹,老板很久沒有遇到這樣一個像上輩子欠了自己而這輩子來還債的人了,很是喜歡。平時不忙的時候給她講一點賣酒的常識,比如說客人如果隻說lager呢,就打最便宜的4X給他們,因為店裏出售的3種lager的賣價一樣,而進價卻大相徑庭。要是女士點cider呢,除非她們特意說strongboX就拿woodpaper給她們,理由嘛,嗬嗬,傅筱川頷首一笑。
“喂,老板都跟你聊什麼了剛才?”Simon湊過來問,他念本科的finalyear了,但跟傅筱川一樣22。
“說什麼了呀”,傅筱川扶了扶眼鏡朝他一樂,“不告訴你!”
“嘿,小樣兒啊。”Simon說著做出挽袖子狀。
“OK啦,就是怎麼客人點lager上becks啊這一類,他肯定跟你說過啦。”傅筱川輕鬆的說。
“是4X啦,笨蛋。就這個啊!”
“怎麼了,Peter看我新來肯定要跟我說這些的,他料定你們這些家夥不會好心幫他省錢。你想聽什麼八卦?不如你先說點來聽聽啊。”
“哼,我一副很八的樣子麼?”他一隻鼻孔出著氣,毫不掩飾。
“上工的時候不要瞎聊天,Lisa,你去看看2號湯喝完了沒有,要不要走餐。”Vivi巡視樓麵的時候路過二人,既小心告誡又劃清界限以示我跟你們不一樣,我是長工。Lisa便是傅筱川了,這裏的人很奇怪,隻喚英文名,正式留在店裏工作了也隻不過留個電話,仿佛外麵的一切身份在這座城裏都不重要了。一隻腳踏進chinatown,從此世界上便沒有傅筱川隻有Lisa。傅筱川很喜歡這種感覺。雖然工作時被鐵板熱油燙了要麵帶笑容,被長工老板罵了要麵帶笑容,被客人占了便宜還要麵帶笑容……
一般周二客人最少,這天果然9點以後沒接到一台客人。老板又過來找傅筱川聊天,“Lisa姐姐,你好漂亮!”不是很正宗的國語,跟電視裏的一模一樣,有點欠扁。
傅筱川正在擦勺子,動作熟練。她很少被人這麼直接的稱讚過,心裏甜的都開花了,完全忘記這個扭捏的男人在最忙亂的時候人品爆發的樣子。
“Sandy妹妹,你看Lisa姐姐不喜歡說話耶。”老板看傅筱川隻笑不說又是一句。
一旁的Sandy見狀從操作間伸出一個頭來,嘴角還飄著一點白白的東西。
“你又偷吃我的蝦片!你看人家Lisa姐姐,站在外麵擦勺,多勤勞啊。”
“Peter!人家餓了嘛。”Sandy立馬夾著胸,擺出一幅楚楚可憐的樣子。
老板很吃著一套,色迷迷的看著她。回過神來,繼續去逗傅筱川。
Sandy吃飽就出來了,在空蕩蕩的樓麵亂轉。Vivi站在吧台後麵,衝她招招手,Sandy哪敢不從,立刻過去陪她解悶。
“唉,你看老板現在多喜歡Lisa啊!”Sandy說。
“有什麼用,人家Lisa跟咱們不一樣。”Vivi陰陽怪氣的說。
“怎麼不一樣了?她是什麼人?”S急吼吼的問。
“唉,沒什麼,就是個同而已。”V特意裝出一幅好無奈的表情。
哈哈……二人笑做一團。
“有什麼好笑的呀。說來讓我和Lisa也聽聽。”Peter轉身跟她們說。
“唉呀,沒什麼啦,下次在說,下次在說。”V一手掩著嘴,一手嬌滴滴的上下擺著。
傅筱川感覺到這個女人投來的不善的目光,嗬嗬,留學生的圈子可真小啊,到處都是熟人,隨便了,愛說說去吧。
果然下次再上工的時候,從後廚到同事,從老板到Simon,傅筱川實實在在感受到了這種變化。她突然想到小時候第一次看到楊桃,那時怎麼也不相信世界上居然有這種樣子的水果存在。她此刻就是眾人的楊桃吧。
“你今晚什麼時候finish?”Simon跑過來問。
“11點。”受了一晚上的特殊對待,傅筱川有點驚訝。
“我也是。去blueway玩玩吧,怎樣?”
“幹嗎找我,你去喊她們。”
“Vivi要留下來關門呢,Sandy10點就finish啦,不想讓她等,夢露她男朋友來接她。”
“原來我是最後的option。”
“就當是陪陪我,今天特別想去,又不想一個人去,主要是因為……”
傅筱川最怕男人喋喋不休了,連忙讓他打住,“你請喝酒就去。”
Simon想了一會兒說,“好。”
Blueway是家滿火的夜店,傅筱川以前從未來過。11點多了,門口排隊的人還是不少。
看著隊伍中那些寒風中瑟瑟發抖的英國肉彈們,傅筱川覺得好笑的很,她一直不理解為什麼英國年輕人那麼熱衷於夜店。不過大冬天穿這麼shining這麼少,真是很養眼啊。
“哈哈,突然發現我們以後可以一起吊馬子了。”Simon看著傅筱川的眼神透著一種詭異的同誌情,戰友愛還是占有愛就分不清了。
“切,誰說的,我沒把自己定義為女同,遇到了就遇到了,男的女的都一樣。”傅筱川對他做了鄙視的手勢,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跟他解釋,此刻二人連彼此的真實姓名都不知道。
“不管啦,不管啦,都一樣,都一樣。”
傅筱川沒聽明白他是什麼意思,瞪著他癡癡的笑,覺得這個家夥很好玩。Simon卻皺著眉頭,從後麵把她往前推了推,快輪到他們進去了。
“哇呀呀,原來裏麵是這樣的啊。感覺跟電視裏不一樣呢!”傅筱川試圖給自己打打岔讓神經放鬆下來。
“閉嘴,你個土人!”Simon拉著她往吧台擠。
傅筱川真的是第一次來,不僅是blueway,是所有被稱之為nightclub的地方。這樣高分貝的音響效果,讓她的心髒很不舒服,下意識得緊緊拉著Simon。
“你喝什麼?”Simon大喊,但PINK的sowhat太澎湃了,傅筱川隻能從他的嘴型讀出他的意思。
“VKblue”傅筱川大聲回答。
“啊?你說什麼?”沒聽清,顯然櫃台前更吵。
“thesamewithyou!”,傅筱川突然明白為什麼那麼多年輕人熱愛這種生活了,沒有白天的沉悶與拘束,借著3分酒意,故意使上3分放縱和3分癲狂,再和著那保留的1分清醒,痛痛快快的過活。
兩人找了個位子把酒放下來,Simon指著桌上這酒說,“summerholiday,你要是能喝完它還不醉,我就叫你聲爺!”
“我本來就是爺了!”
“屁個爺!爺們兒都是帶把兒的。”
“滾!你個俗人!爺!是一種態度!”
“不管你了,爺出去逛一圈再回來找你。”說完咕咚咕咚喝了近三分之一。
傅筱川也想出去轉轉,可端了一個晚上的盤子本來就已經很累了,剛剛那麼一喊,心跳亂了起來,久違了的頭暈侵襲上來,連氣也喘不上了。無助地望著一口未動的酒,心中默念,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沒打著,打到小鬆鼠,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沒打著,打到小鬆鼠……。。
過了好久,終於感覺好點了,貪婪的附上看起來溫順事實上破壞力極大的summerholiday。咕咚咕咚,啊哈哈哈,真是好喝。傅筱川是極愛酒的,雖然覺得今天狀況不佳,但仍然禁不住誘惑。正想繼續喝呢,就看見一個細長黑影遮住了自己,開始自己這麼快就暈了呢,結果聽見耳邊不停有人喊,“fu…。fu…。。fu…。。”定睛一看,“長腿Jeff!”Jeff當然聽不懂前麵兩個字的意思,這是傅筱川一廂情願給這位Jeff兄弟取得外號,皆得與他那雙女人看到欲除之而後快的長腿。
“你好!”Jeff看到傅筱川認出他了,親熱的打著招呼。
“你好!在這兒打工?”
“是啊,不過你這身比我更像打工的呢!”Jeff看著她的衣服,黑衣黑褲,打趣的說。
“我就是11點下了班過來玩的,工作服都沒有換。這裏好熱鬧啊!”
“對!還有人在外麵排著呢。我先去忙了。”畢竟工作,Jeff招呼兩句就離開了。
“好,你忙你的。回見。”
“回見!”
旋即看到Jeff飛快地在各個桌子前收走空杯子。他那濃重的北愛口音想必在英格蘭生活也是不易吧,傅筱川琢磨著,不知不覺那酒已解決大半了。
“啊,終於摸回來了,你沒去轉轉?”Simon一看到傅筱川就攤到在她身上,“啊,還是你有安全感啊,那些女人真是如狼似虎!”
“明明很開心嘛,幹嗎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起來”傅筱川抖著肩膀想把他甩掉,“你給我起來,怎麼喝這麼一點就醉?”
“什麼?你還趕我?”Simon耍賴黏得更緊了,“被兩撥人灌了酒呢。”
“明明是自己貼上去找酒喝的,你好意思的你!”傅筱川隨他去了,每個人喝多了都有與他人不同行為,Simon大概就是黏人吧。
“哼,要是沒有這麼帥的臉蛋,你倒貼去試試看啊?”Simon不服氣的揚起臉貼到傅筱川臉旁。
傅筱川一扭頭,正好對上他那雙倔強的眼睛,還來不及反應,那人便摘了自己的眼鏡,重重的吻了下去。